文|江晓白
梦想是一个很奇怪的词，以梦开始，却要在现实里完成一切。当对它致以努力和用心之后，我们总会有机会站在万人之上呼风唤雨，但也有非常大的可能，到头来竹篮打水、泯然众人。你，能接受这样残酷的现实吗？
01、尽管被称作“姊妹篇”，但两部电影立意有所不同。
《立春》拍摄于2007年，是顾长卫执导的一部反映梦想与现实之间矛盾的电影，影片讲述了在80年代的一个小县城里，女教师王彩玲等几位艺术青年在追求梦想而不得的矛盾中痛苦挣扎的过程。
因为被打上了浓重的时代缩影，这部电影与顾长卫执导的另外两部电影《孔雀》、《最爱》一起，被冠为“时代三步曲”。其中《孔雀》与《立春》又被称为姊妹篇。
要说明的是，尽管被称为姊妹篇，但这两部同是讲述中国中小城市里普通人生活的电影，还是略有不同的。《孔雀》重点表现的是命运对个体的牵制和约束，而《立春》的主题，则是展示个人精神面貌在经济浪潮的巨大冲击下，所发生的变化，以及个体的判断和应对。
02、追梦路上，仅靠“不甘平庸”的意志，就一定能成功吗？
《立春》的第一个镜头给了排放着废弃的工厂、喷薄着薄雾的早晨、飘散着炊烟的民居。在色调一片苍凉之中，王彩玲用方言说了一大段独白，独白的核心点是：自己被自己给感动了，其实整个春天过完，也根本不会发生什么。
她是市师范学院的音乐教师，出身农村，身材肥胖，一口龅牙，脸上还散布着黑斑、痘痘。其貌不扬之下，上天赏赐了一幅好嗓子给她，而这也是她人生悲剧的源头。在那个小城里，因为歌唱得好，人们对她充满了幻想，她便因此养成了孤僻高傲的性格，立下了唱到北京、唱到巴黎的宏愿。
但，在普世价值观之下，权势、容貌、才华所能形成的威力、势能完全是呈递减趋势的，尤其是“才华”，更是无固定评判标准，所以，王彩玲注定了未遇伯乐、无人问津。兜兜转转之下，只能通过“买北京户口”逃离小城，然而仍是未果。
喜欢播音和声乐的周瑜，在广播中听到王彩玲唱歌，便疯狂地爱上了她，他向她表白：你以后跟我过吧，我养着你。王彩玲回：我是宁吃鲜桃一口，也不要烂杏一框。
王彩玲喜欢的是周瑜的哥们黄四宝，这是一个狂热的艺术分子，考了5年美院，屡考虑败，而且还不太愿意巴结人，只是日复一日把自己喝得烂醉。
王彩玲给黄四宝当裸体模特，给他复述契诃夫《三姐妹》的故事：姐妹中有一个，懂六国外语，她说住在这种小地方，懂六国外语，就跟六指儿一样是个累赘。讲完后，王彩玲看着黄四宝：你明白吗？这就像咱俩。
挚爱芭蕾舞的胡金泉，表面上是个男人，但心理上可能是个女人，他在这个小城跳了十几年芭蕾舞，也被人嘲笑了十几年。孑然一身的他，想通过与王彩玲假结婚打消人们对他的猜疑，被王拒绝；后来他在男厕所非礼了一名舞蹈学员，以此向人们证实他的完整。
想参加唱歌比赛的高蓓蓓，假扮成癌症晚期的光头，她找到王彩玲，请求这个“要调去北京”的“艺术家”帮忙疏通关系；王被打动，用自己的钱帮她走了关系；高蓓蓓获奖以后，不忍良心的谴责，向王坦白这是一场骗局。
王彩玲、黄四宝、周瑜、胡金泉、高蓓蓓，这5个热爱艺术的青年，在这个小城，格格不入，他们做错什么了吗？并没有，他们只是怀揣诗和远方，只是不想囿于眼前这一片天地，这抬头见太阳，俯首是黄土地的日子里，他们困顿于柴米油盐太久，而他们追逐理想的狂热样子，认真又可笑，特别是屡战屡败的落魄，仅仅给市井小民陡增笑料罢了。
不甘平庸的人是值得敬佩的，但当生活环境中的功利至上、实用至上完全占据价值评判体系时，空有雄心的追梦的人便只能死在半路上。
03、当我们怀才不遇，也许仅仅是因为，我们怀才不够。
如果这部影片的时代背景放在现如今的语境，那么主流价值观所拥趸的“功夫不负有心人”理论，是否可以套用在以王彩玲为代表的艺术青年身上，然后得出他们总有一天会“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结论？
答案是否定的，因为，他们所谓的怀才不遇，皆因怀才不够。
王彩玲到歌剧院面试时，苦苦哀求工作人员听她开腔唱上一嗓子，工作人员委婉拒绝；王破釜沉舟之下，旁若无人自顾自唱了起来，唱完，工作人员的反应非常之淡然，她说：行了，知道你的水平了，去年就知道了。
导演在用这个细节告诉观众：其实王彩玲的专业水平，很一般。同样，导演借周瑜的口，交代了黄四宝的“艺术才华”等级：志大才疏，连续几年考美院，连初试都没通过。
原来，他们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有才”，所谓的“艺术天赋”，只不过是在没有强大对手的小环境中，他们自我安慰、自我拔高后的一种美丽泡沫，虚幻得不经一戳。
这有点像现实中，囚于小城镇且略有才华和能力的人，他们在桃花源呆久了，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更遑论承认“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眼界、见识有限之下，将自己那点聪明劲拿来发酵、膨胀，以此对抗平庸的现实，且希冀借此逃离。
然而，悲剧其实一早就已经写好。
我们可以看到，影片中，他们在命运的大手之下，左冲右突，最终耗尽了热情：
王彩玲后来在街头卖羊肉，并且领养了一个孩子，她带着孩子在天安门广场做游戏的一幕，温馨人；
黄四宝后来减掉了一头长发，开了一家婚介所，被人追债，当街开着被砸烂玻璃的车到处走；
周瑜后来结婚生子，带孩子看医生时，他和旁边的妈妈们聊起坐月子的话题是那么娴熟；
胡金泉因非礼女学员入狱，黄彩玲去探望他，他跳芭蕾舞给她看，脚尖瞬间就立起来了。
他们曾经都是对此处生活拒绝对彼处生活向往，对此岸世界绝望对彼岸世界想象的一群人，后来都放下了，回归到现实了。
有人说，人都会有这样的阶段----从一开始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到明白自己的天赋其实只够自己做一个不错的普通人，然后人就长大了。
艺术、理想固然是美好的字眼，但是它们让人向往的同时，又造成了许多的悲剧。所以我想，人有梦想是必要的，但也应该有脚踏实地，接受自己很普通的勇气。有了这个勇气，会慢慢懂得，如何以一个普通人的角度，去最大化自己的利益。
04、人生的意义，不仅仅只是实现梦想而已。
曾经有一个理论说，可以把人简单的分为七个等级：传奇（十万分之一），优秀（千分之一）。聪明（百分之二十），平凡（百分之六十），庸碌（百分之二十），愚蠢（千分之一），奇葩（十万分之一）。
因此，世界上的大多数人，凭借自己的心智和努力，都可以有个不上不下的人生，但如果怀揣即便摔下来也无所谓的勇气，想要挤到更上面看看，也不是不可以。关键是，你受得住站在万人之上呼风唤雨的荣耀，更担得起虎落平阳一无所有的尴尬和寥落。
有一首歌中唱：看成败，人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是的，所有人都曾站在被摧毁的边缘，可所有的人最后都活着回来了。大家都是很了不起的人，只要一步一步来就不会差。所有的成长和伟大，如同中药和老火汤，都是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熬出来的。
人生的意义，不只是实现梦想，更多的，是立得住自己。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