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心情颇不平静。国家的政策,似乎让努力了十多年的路走到了尽头。就在这样的早晨,接到了父亲的电话——家里的玉米熟了,掰了几个,你回来拿。
村里的地很大部分退耕还林,父亲在原来老房处开辟了一块地,种了些玉米豆角。小区院子里有绿化区域,近两年来物业管理松散,陆续被人们开辟成菜畦,种了各色时蔬。
大约二三十平的菜地,被安排得井井有条。西红柿倚架而立,藤上的柿子大大小小,红红绿绿;尖椒长势不错,一个个嚣张地朝天立着;韭菜只占着小小的一隅,却释放着蓬勃的生机;四角上是不知名的植物,硕大的红花旁若无人地招摇……
父亲在屋檐下做着他的老本行,敲敲打打着一件家具。自己做的摇椅,在一旁静默着。
看到我,父亲停下手中的活,切开了半个西瓜。之后,便可开始摘尖椒,摘西红柿,摘黄瓜,割韭菜。一个个袋子便支愣起来,里面的蔬菜张牙舞爪地探出身子,从广阔的天地进入这狭小的空间,估计不适应吧!
收拾完这些,父亲便骑着摩托掰玉米去了。一顿饭工夫,摩托载着两袋玉米,停在了院子里。
菜地有两畦被蛇皮袋盖着的空地。父亲说,西葫芦下架了,便拔了蔓种上了芫荽。旁边的豆角也架不住近20多天的高温烈日,死了。
地里的豆角,成片地被晒死了。父亲叹息着,距离上一场雨,已经有20多天了。低洼地里蓄了些水,玉米才没死,结的棒子也小得很。
那些长得很小的棒子,此刻也被缚在了摩托后的袋子里。
太阳下了山,父亲便拉来水管浇菜畦。干裂的土“突突”地吐着水泡,逐渐蓄起来的水在畦子里转悠着,寻找着方向,想钻到土里去。
院子的热气吸收了去,立秋的夜带着微凉从四周聚拢过来。蟋蟀的叫声在角落里此起彼伏,蔬菜们有了水的灌溉,愈发地精神抖擞。
这是一个宁静而祥和的夜晚,只是不属于不平静的我。
父亲一搭一搭地问着我的近况。工作结束了吗?最近出去了吗?疫情又反弹了,还是不出去的好。什么时候开学?情况怎么样?
我说政策的原因,机构也许走到头了。我把政策尽可能简单地,给他讲了讲。
父亲听了,沉默了好久,才叹息了一声——这么多年,正走上正轨了呢!
我知道,我心里说。
我尽量风轻云淡地和父亲谈三胎政策,谈双减政策,以期让他去理解国家的战略高度。然后说,做了这么多年了,我也想沉淀一下,正好趁此停下来歇一歇,然后再决定未来的方向。
父亲听后,把身子靠在椅背上,放松了些,便不再说话了。
也许,他需要一些时间,消化我带给他的这个信息。而我依旧如往常一样,用报喜不报忧的准则,轻描淡写地讲述这件在我人生轨迹上都不算小的事情。
一时间里,我们都沉默下来。蟋蟀的鸣叫愈加欢畅,孩童的追赶打闹声不绝于耳,各家门前的谈笑声顺着微风递得老远。
我再一次看到了蛇皮袋覆着的菜畦,在葳蕤生姿的绿意里显得格格不入。我不知道蛇皮袋下有多小的植物,它带着被太阳晒死的豆角和完成生命的西葫芦的魂儿,再一次的破土而出,与烈日对峙,与高温周旋。当这些绿色在不久的一天凋零颓废时,它又会展现出另一片格格不入的新绿吧!
大自然的生老病死不是一年只有一茬,死了便生,生了也可能很快就死了。但无论如何,它们以这样的一种倔强姿态,完成了一轮又一轮的生命接棒。
这篇小小的菜畦,在父亲的精心侍弄下,也承载了他很多希望吧!看他们一点点冒芽,一点点长高,抽叶开花,结果坐籽。他用这一方菜畦打发时间,释放精力,牵回儿女。
这菜园,这些绿,真的是生生不息的希望啊!我们总是在希望中寻找方向,在方向中探求更多的希望。如果有一日,绿隐去了消失了,那便是它蛰伏于地下,积蓄着力量,等着春来吧!
大自然如此,何况于世界百态呢!释然吧。
夜越晚了,我启程回家,各种样式的盒子袋子挤满了后备厢。车在沿黄公路上徐徐行着,黄河流水声和微凉的风从车窗里挤进来,惬意了很多。
这真是一个安静而祥和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