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莲儿
父亲说我明日回肥,要去菜园挖一些芫荽菠菜让我带走。我不让他去,告诉他有钱现在超市里啥菜都可以买到,不用费那个劲。“超市买的能有自个家种的新鲜?再讲不要钱买啊,要知道过日子!”父亲教训着我。听着父亲这句话,觉得甚是耳熟。是的,这句话从前都是母亲无数次告诫过我们的,父亲是从不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夕阳西下,我和父亲走在去菜园的小路上。环顾曾经闭着眼也会走的田埂,满眼荒凉让我心生失落。记忆里每到初春季节,山岗上是一眼望不到边,正含苞待放的油菜和青翠快拔节的麦苗。它们在春风里轻舞招摇,麦浪青青犹如无边的湖水。如今满地里的野草让人不忍直视,间或有点绿色,也不过是稀稀拉拉的麦苗(听父亲说种了麦苗的田地都是被人承包的)。就连那个童年少年时期,我们经常逮鱼摸虾的大塘,也被野草无情地侵占。无数次出现在我梦里——庄稼绿满山岗,菜花招蜂引蝶,池水清澈见底的美景,几乎不留一丝踪影。
不过五分钟,和父亲来到他的菜园。养眼的绿色让我不禁眼前一亮。上次来菜园,还是母亲没有脑梗前。那时菜园是属于母亲的,父亲除了一日三餐坐吃做好的蔬菜,都不知菜是如何播下种子,栽下幼苗,又是怎么样在母亲种了那么多地,又忙里偷闲侍弄好,摘好,洗好,炒好再端到餐桌上的。
那时的父亲,会在下班后,帮母亲做一些田间地头出力的粗活儿。至于侍弄菜园子,洗衣,做饭炒菜这些“技术”活儿,几乎与他是绝缘的。
父亲退休后,年纪大了的母亲,也退种了部分田地。父亲去合肥帮弟弟带了几年孩子后,回到村里,和母亲过起了上午半天种地,下午半天打打小麻将的“幸福”生活。但这些美好,都在母亲生病后改变了。
二零一九年八月份,母亲脑梗住院的一个月期间,我们姐弟三个眼里精明能干的父亲,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很多。原本就过早白了的头发,白得更是一根黑的也不剩。母亲整个住院期间,白天我在医院照看,晚上父亲从不让我们任何子女在医院。他总是说母亲不能动,夜里需要上厕所,我们抱不动,但我们知道,他一是舍不得我们熬夜,更多是不放心我们能伺候好母亲。那个我们眼里粗枝大叶的父亲,在伺候生病的母亲时,变得异常细心周到。
就是在那时候,我才真正懂得什么是“父母爱情”。他们时常为一件事大声抬杠的,不过都是身体健康时的表象罢了。几十年的相濡以沫,让他们已经刻对方入骨髓,这种从不说出口的“爱”,无需任何语言,只需互相依靠,陪伴,这些也是我们作为子女所无法给予的。
“屋漏偏遇连阴雨”,也在那时候,我一向身体健朗,生活可以自理的奶奶,也因为不甚摔倒,吃喝拉撒睡都要人伺候。奶奶本来清晰的脑子,也开始变得糊涂起来。经常会胡说乱骂,还会没完没了在父亲帮她洗干净身体后拽烂尿不湿,弄得大小便满身满床……
在别人眼里过了大半辈子“享福”日子的父亲,在一年半时间里“逆袭”成一个完美的“家庭妇男”。他左手要精心照料我已经九十五岁高龄的奶奶。右手还要伺候我整个右半身偏瘫的母亲。
不会洗衣做饭的父亲,学会了洗衣做饭。之前每天下午还有半天打小麻将的娱乐,也都交付给了他的老母亲和我的老母亲。仅仅在半年时间里,父亲的“将军肚”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笑称这是最好的减肥方法。虽然不久后,弟弟看父亲太辛苦买了洗衣机,虽然父亲做的饭菜一直并不可口。
家里的事情忙得差不多,母亲就会在每个种菜腌菜季节,不厌其烦地教父亲学习种菜,腌菜的“技术”。这两年回乡,我吃的蔬菜里不仅有母亲“教”的辛苦,更有父亲“学”的汗水。返京带的咸菜也是充满着父母爱的味道。
此刻,我就站在父亲的菜园里——大蒜青翠肥嫩,芫荽菠菜水灵灵娇滴滴,白菜起了嫩绿的菜苔,二月韭正在春风里疯长,洋葱、芥菜互不相让,挤挤碰碰……
正在挖菜的父亲,听我啧啧称赞着他的菜园,不无骄傲地说:“你还没看到夏季的菜地呢,黄瓜豆角爬满架,辣椒红红绿绿的,我和你妈你奶奶吃不了,送去合肥给你弟弟妹妹都送不完,还分给邻居们了呢……”父亲还在说着他的菜,就像那时候说着他成绩优秀的学生,而泪水早已模糊了我的双眼。七十八岁高龄的父亲,本应该是需要子女在身旁伺候的年纪,可他一个人不仅要照料两个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还要做家里家外的许多繁杂事儿。为了儿女们能在外安心工作,从不说一声苦累。
挖好了菜,我和父亲坐在菜地里边聊边挑拣好了菜。我笑着告诉父亲:原来您是学生眼里的好老师,现在您可真像个好菜农啊!父亲开心地大笑,说这句话他爱听。回去时,我和父亲抢着要挑那两袋子并不沉的菜。父亲一如多年前说的:“插秧锄地我不善于干,担子你挑不动,我来挑!”不容我再说,挑起就走了。
走在父亲身后,看着父亲已然蹒跚的背影,泪水又一次肆意流下。他依然像我们小时候那样,想给我们挑起重担,他忘了其实他已经是个快八十的老人了!可父亲不容置辩的口吻,不由分说挑起担子的气势,让我又是如此满足快乐。
“父母在尚知来处”,能在知天命之年依然享受父母的爱,这又是多大的福气呢!愿我们都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亲情,做天下最幸福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