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以为全国的杀年猪都是一个样,后来才知道,即便是相近的旗县都有自己的风俗。
周四,父亲就打电话给我,告诉我周五晚上下班务必回家,周六要杀猪。现在的农村已不同往日,年轻人少,像杀猪这样需要人多的事儿,大部分都做不成了。让我们兄弟都会去,却是要真干活儿的。
周五晚上到家,和父亲边喝酒边聊天,合计着明天的事儿。
周六一早,村里的杀猪匠来吃早饭,一同的还有两个帮忙的乡亲。早饭是面条,炖了块豆腐,父亲几人都喝了点酒。饭毕,母亲沏上一壶浓浓的茶水,老师傅单脚蹬着磨刀石,嘴里吐着烟圈,边和大家说话,边磨那把手柄已经包了浆的钦条刀。
每年这时到进腊月,老师傅都忙的很,他今年已经71岁了,一般人请不动他的,来我家也算是沾了点亲,和父亲比较要好。
为啥非要请他,两点,一是能杀出血来,在我家这边,可不是杀猪捅屁股,各有各的杀法,杀不出血来就等于失败了一半。这二是血肠要做的好,猪肠子洗的干净,血肠要调的有味儿,这几乎是整个杀猪的关键了,很多人都在盼着吃上一块热乎乎香喷喷的猪血肠,其他的,在这个年代都次要了。
这些,老师傅已经有三十多年的经验了,多少人就为尝他这一口。
我们兄弟准备好案板,老师傅也喝足了茶,抽完了烟,几个人一同来到后院。猪,母亲从昨晚就没喂过东西,周围的土地已经被拱的不成样子。
几个人把它赶到墙边,顺势推倒,老师傅熟练的系上猪蹄扣,一根木棍穿过,伴着疯狂的挣扎和撕心裂肺的嚎叫,被抬上了案板。
众人按定,老师傅一根短绳捆定了猪嘴,一手拉着抬起猪头,一手握着钦条刀捅进猪脖子上的动脉,转动了几下,抽了出来,一股血气顺势噴了出来,流进接血的瓷盆里。
周围的人一阵称赞声,老师傅得意的抖了抖手上的血迹,看着猪慢慢不再挣扎,血也流的差不多了,足足小半盆,老师傅满意的笑了,带着人端着血盆进屋了。
至此,前屋、后厨、后院,三个地方的活儿就同时协作展开了。
老师傅端着血盆进了前屋,安置好,他终于可以坐下歇上一会儿,毕竟上了岁数了。
后厨,母亲带着四五个妇女在准备中午的饭菜,干白菜、酸菜,还有大量的葱姜蒜末都是急需的。
后院,一群人已经用打气筒把猪打成了气球一样,有人提着水壶不停的从屋里打热水浇在猪身上,烫的差不多了,再用刮板刮掉猪毛,水流成河,不一会儿的功夫,黑毛猪就变成了白胖白胖的。
下一步,就是开膛了。师傅先是割下猪头和四个猪蹄,放在一边,紧接着贴着猪头位置割下一掌宽的肉来,这块叫“血脖子”,直接端进后厨扔在锅里开煮了。
接下来就是开膛,左右撑好了,师傅小心翼翼的划开猪肚,将食道和后面系好,便一股脑儿的把猪肠子等掏进盆里,送到前屋,那里,老师傅会对这些东西做精细的处理。
剩下的猪肝等会一同送进后厨的锅里开煮,后院的事儿至此就剩分肉了,师傅的刀庖丁解牛般的在猪肉间游走,按着部位被分成一块一块,肘子、排骨、五花、里脊……我和弟弟忙不停的把分好的肉找地方安置好。
前屋,这时做的是最有味道的事儿,老师傅在“择肠子”,就是把肠子上的油进一步清掉,理顺了。当然也不会都清掉,适当留一些会更香一些。
接着就是翻肠子、洗肠子,好在猪昨天空了一夜,今天的工作容易多了。麻烦的都集中在大肠,程序就是一遍一遍的冲,一遍一遍的倒,尽量让内外不接触,直到差不多了,肠子翻过来,加盐不停的抓洗,直到干净,没有异味。
调芡是一个至关重要的技术活儿,我们这的血肠并不是纯血灌制的,而是猪血加上荞面,再佐以各种葱姜蒜等佐料,调制而成,面芡的好坏,特见老师傅的水平和功力。
洗好了肠子,调好了芡,下面就是灌肠子了。打破一个酒瓶就是一个漏斗,套上猪肠,一根根灌好,放好,等待下锅。
前屋的事儿也忙完,这下所有的一切都集中在后厨了。时间已经是上午十点半了,母亲带着几个妇女在后厨忙碌,父亲在前院支好的大锅炖肉,我们则是借凳子,搬桌子,安排中午的吃饭的事情。
中午的这顿饭菜基本是固定的,饭必定是小米饭,菜有干白菜炖肉(也叫杀猪菜)、酸菜炒瘦肉、蒜浇猪肝、炖肉、猪肠子几道固定的,我家有豆腐,自然也会炖一个。
中午人多的话,那副猪肝自然不会剩下多少,再就是猪肠子,如果味正,也不会留下许多。
伴着前院的肉香,亲戚朋友也都在午饭前驱车赶到,要早到一会儿,就是为赶那口刚出锅的猪肠子。
母亲端着热气腾腾的肠子来到院中,给大家分发这刚出锅的美味,一群人在院中边吃边聊,不停的称赞今天的味道。
午饭,老师傅被请到上席,一共摆了三桌,上酒上菜,觥筹交错,直到下午两点多,方才结束。
而后,就是收拾,打扫卫生,安置分好的猪肉。菜自然剩下不少,看来又要吃上一段时间的剩菜了。其实我认为,那道杀猪菜倒是越剩越好吃,热过了几次才能真的呈现它经典的味道,不知道这还是小时候的记忆了。
2023,我回家,参加了一次最好的民俗活动——杀年猪,以后也许会越来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