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少年烦恼
第三十九节辍学三“逼”
(上)
那天从市里看电影回来,穿的是淑伟妈妈给我做的新衣服。父亲发现了问题,他问妹妹谁给你姐的钱买新衣服了?小妹实话实说了。父亲表面上没吱声,心里却着实生气了。真是孩子大了,这么多钱也敢自已做主了,买了这么多衣服也没跟我商量一下,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爸爸,这样的孩子长大还了得!越上学越不懂礼节,越没收没管了,这还了得,罢!罢!罢!书也别念了,找个理由让她下来干活。
父亲那些天,竞跟我别扭起来,天天阴沉着脸,做好饭叫他吃,三五遍也不答应,进屋就摔东西,睹气襄丧,还说些风凉话。我知道坏事儿了,也猜出个子午卯酉,八成是冲着助学金去的,我太天真幼稚了,好事高兴的太早,得意忘形了,这么大的事能瞒过他的眼晴吗?没办法生米己经做成熟饭,不能挽回了,其实,做窝我就没想让他知道这个钱,害怕他把钱都霍霍输了,我和妹妹也应该添件新衣服了,我都上中学了,还穿着补丁衣服和裤子,你没钱给我们买,学校给我的困难补助金,我还不能自己支配啊。就是出于头脑里有了这种想法,才弄出今天这个尴尬的局面。是福还是祸,早晚躲不过。
初冬,学校组织学生劳动三天,任务是翻水田地。公社给我们学校一块泡子地,学校准备做学农基地。就组织学生开展人海战术,学校又不是生产队,有车有马有犁仗,我们是青一色的用锹翻,一块一块的去平整土地,再修出田埂子,来年再放水、耙地、插秧。
一清早,那块洼地还带着冰碴,我们班同学将红旗插在田埂上,热火朝天的和其他班级搞起了竞赛。刚开始时,我将那双心爱的鞋脱下来,怕在泥水里巴扎坏了,可是一干起活来并不是那回事儿,光着脚踩铁锹,使不上劲儿不说,还把脚硌的生疼啊,没办法只好又穿上那双宝贝回力鞋,也不能让同学们说我娇气,豁出去了,我将鞋带系紧,甩开膀子和同学们膘着劲儿的挖起耒。
中午学校管一顿午饭,大米饭,白菜豆腐汤,随便吃管饱。那大米饭油汪汪的,白菜汤上飘着一层油花,还没到食堂就闻到香味飘出来了,吃饭的时候,学校的老师当服务员为同学们打饭菜。
范老师和菜老师也忙着为同学们服务,我们班男生赵洪山幽默的说,“范老师给来点饭,菜老师再给打点菜。”把同学和老师都逗笑了,寒冷和疲劳也被热气腾腾的饭菜驱走了。
那顿中午饭给我的印象太深了,一年多来好像头一次吃那么饱。那香喷喷的大米饭到我嘴里,争着抢着一窝蜂的往嗓子眼里钻,不等牙齿挨上它,一粒粒鱼贯而入早跑的无影无踪了,不一会,那个皮囊就撑起耒了,好舒服啊!我真希望学校多组织几次这样的劳动。
放学时,我的那双鞋已经没有模样了,心痛的在大壕沟里将鞋刷洗干净,拎着它走回家。掀开炕席把鞋放在炕头上。晚上做饭时多烧点火,希望能把鞋烘干。父亲看见了,不是好眼睛看我,左一眼右一眼剜我,我心里直发毛,不知道这又是错在那,胆突突的,小心翼翼的找活干。第一天,就这样胆战心惊的过来了。第二天,我拎着潮乎乎的鞋又上路了,一出家门,我有种解放了的感觉,家里太压抑了。和同学们在一起说说笑笑,愉快的打发着阳光灿烂的校园生活。我不愿意进那个家门,又不得不进那个家。今天晚上不知父亲怎么对待我呢。我心有余悸的回到家,拎着还是湿漉漉的鞋,泥裤脚挽到膝盖,刚一推开门,只见父亲又一脸阴云,一手掐腰,一手指着我破口大骂“死丫头蛋子,就知道糟害人,好好的鞋,整天弄的湿了呱唧的,什么好衣裳裤子扛你这么造,什么好家扛你这么败坏,你个败家子,丧门旋儿!”我低着头乖乖的把鞋又炕在炕头上,回身想要到外屋做饭,想赶紧离开他的视线。
父亲的真实目的还没有达到,话还没有说够,气还没有撒完。又跟到外屋。气哼哼的说“有一件衣服遭踏一件衣服,明天赶紧把这件衣服给我脱下来,不是你的东西不许你用。”听话听音,锣鼓听声。我从父亲话里话外也能听出些道道来,可能是我劳动时把衣服裤子弄埋汰了,换了姐姐在家时留下来的衣服,我不穿就是了,至于横挑鼻子竖挑眼吗,只要是看见我,哪怕正在和别人说笑,立马就像五月的天说阴就阴。今天从屋里撵到屋外骂我是早就蓄谋已久的了。骂够了,他走了。
我气的站在院子里掉眼泪,连饭也没吃,晚上睡觉时,我发现被垛里没有我的被子和褥子,甚至连枕头都没有了,我们家就那么个大地方,连一个箱子柜子都没有,所有东西都摆在明处。就那么个放被褥的架子还是刚搬到这个房子时,我求曾昭阳大哥给打的呢。
搬到这个房子以后,屋子空荡荡的,什么东西也没有,被褥及衣服什么东西只能堆在炕上。我也十四五岁了,也知道好歹了,感觉太难堪了,真是搬到山东屯儿要和山东人一样窝囊吗!多让人笑话啊!穷归穷,也要利索点,好在我家当时还有几根松木杆子,我把它抗到曾大哥家,曾大哥是个老木匠,我求他给做个架子。架子做好后,我在上面放被褥,下边放衣服和一些破烂东西,用一块塑料布做档帘。屋里顿时规矩了许多。
家里的这点家当,一目了然,我睡觉用的被褥哪里去了呢,我翻遍所有地方,连外边小棚子都找了,连影也没有,姐姐给我留下的被褥一定是被父亲藏起来了。这时我突然想起来父亲今晚骂我的话“不是你的东西不许你动。”我明白了,被褥也不是你的啊,不属于你的你还徒劳的找什么呢!
我问小妹她说不知道,我跑到前院问崔大哥大嫂,看见父亲搬被褥出去没?
自打父亲几次站在院子里指桑骂槐以后,我已很少到崔大哥家去了,因为我把人家牵连进去,我真是于心不忍,心里难受。我真不想因为我的事儿,使得那么多好心人受到不明不白的冤屈和辱骂,唯一的办法就是尽量少去人家,至少是父亲在家时不能去。
大哥大嫂已经在家听到父亲骂我了,听我说被子褥子没有的事儿以后,大嫂说“再找找,你们家那屁大点地方能放那呢。”大哥随我到家找一圈儿也没有找到,大哥一抬头,看见门框上有个角铁架子放个纸壳箱子,就问我能不能放在箱子里,我说不可能,那个箱子自搬来就放在那儿,一直没动过。大哥说“你找个凳子,我上去看看,兴许在那里呢。”“算了,大哥,他既然想藏起来,就一定不会让我盖的,即使找到了没有他的允许也白搭,兴许还会惹出更大的风波。”大哥气愤的说“这是什么爸爸!真没看见过,心有多狠啊!孩子劳动一天,浑身湿漉漉的,不说给孩子换件衣服,把炕烧的热乎乎的,让孩子暖暖身子,还这么折磨孩子,天下找不到一个这样的爹,你上我家住吧,和我姑娘一个被窝。”我急忙说“不去了,大哥,我不能再给你家舔麻烦了,我能克服,一宿怎么都能过来。”大哥说“我不怕他说,既然已经当了黑后台,就要当到底,他能把我怎么的,还能给我治个罪啊,大不了不跟我来往到头了,我不在乎。”我一再推辞,大哥说“你实在不去,我让你大嫂送过来一双被子吧!”我连忙摆手“不行!不行!你家的被子还不够用呢,再说,我爸爸看见我盖的是你家的被子,还不火上浇油啊,不知道还能想出什么幺蛾子治我呢,你可千万别送啊!”大哥无可奈何的走了。
大哥走了以后,我坐在炕沿边,越想越生气,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小妹妹拽着我的衣襟陪着我哭,她恳求我“姐姐别哭了,咱俩盖一个被子。”我心里那个恨啊!这不是往死里逼我吗!我的犟脾气又上来了,不盖就不盖,能咋的,冻死拉倒,我囫囵身躺在炕上,冻的跟大虾一样卷曲着,小妹三番五次给我盖被子,都被我推回去了,小妹无可奈何的睡了。我又冷又累又怨又气,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也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