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芒种前后,泛黄的麦田经不住入夏以来的连日暴晒,家乡的小麦很快脱下了绿祆,换上黄色的旗袍。
太阳从塬边刚一露头,金色的光芒便洒在一层层梯田上。微风轻轻一吹,麦浪翻滚着,空气中弥漫着缕缕的麦香。布谷鸟和算黄算割鸟在槐树枝头交替鸣叫着,清脆而响亮,打破了这个山村的宁静。
麦子黄了,站在田间远望,满坡是铺天盖地的一片金黄。这是庄户人的大事。这一块块摇曳着金黄色的麦田,寄托着乡亲们对土地所有的希望和念想。在城市打工的青壮劳力陆续回家了,人们开始忙碌起来。
母亲这两天在场里掸油菜,草帽下的脸上泛着带着汗水的红光,她己收获
四蛇皮袋黑油油的油菜籽。
对面文文他爹套着牛拉回了一架子车麦捆。母亲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孟家沟麦己经熟透了,你爸怎还不知道回来呢"?
凉风渐起,山村的夜异常安静。月亮从崖顶的柏树枝梢探出头来,父亲踏着月光赶回了家。
父亲回来后,从窑窝找出了几条麻绳和两根扦棍,三把镰刀。麻绳和扦棍是背麦的工具。家里的麦田有种在峪家坡和孟家沟的陡坡地,稍平点的梯田地有葱地和长征地,包子上的地,共有七亩,全都是上坡。家里没有养牛,架子车是用不上的,全靠人背。我在很小的时候,便学会了背麦。
麦场里的一排排麦捆,列队在太阳下暴晒,像等待检阅的卫兵。那麦捆,全是父母和我姊妹们一捆捆从麦地背回来的,我的肩膀上还留着麻绳勒下的深深印痕。
这几天来,从天麻麻亮到晚上十点多,总是在割麦、背麦中,汗水滴在麦田里,更多的汗水洒在麦田至麦场的路上。麦子割完,背回场里,松了口气,就等碾场。
清晨,睡梦中的我被父亲喊醒。父亲说"今天气好,咱碾麦,快起摊场走"。
来到场里,父母己摊了一半,我和姐妹们争着拉麦捆,解麦腰。麦捆在父母手里打一个转就会抖开,一茬压着一茬。两个多小时后,摊好的麦杆就像一方圆圆的厚毯子。
那一场麦子,现在静悄悄地平躺在场里,在火热的太阳下干着,成熟着。
匆匆吃过午饭,父亲拿两包烟去找有拖拉机的豆娃碾场。母亲提两壶开水,泡两杯新茶去了场里。木锨,扫箒,推板,铁叉,蛇皮袋等早己准备好等候在柿树下的阴凉处,我们就在柿树下等着车来碾麦。
火辣辣的太阳晒着,那一场麦穗似乎要被烤焦。
不知是谁喊了句"白雨来了",人们似乎不相信,纷纷跑出来看。西北角大片的黑云像一群奔腾的野马直冲而来。各家各户场里乱成一锅粥,骂声,呟喝声,推麦声,混成一片,屋对面拖拉机还在"突突突"地拉着碌碡碾场。
黑云越来越近,一道强烈的闪电过后,"轰隆隆……"一阵雷声黑云一层层漫过头顶,越来越厚,被吓着的太阳躲的无影无踪。天空越来越黑,柿树枝在风中巨烈地摇摆着,麦草丝,烂树叶在半空飞舞。牛挣脱了套绳边吼边跑,文文爹在后面骂着,拉架子车追着牛跑。。
下雨了!噼劈啪啪!叮叮当当!落在麦穗着,打在人们的身上,汗水混着雨水和泥巴,使人成落汤鸡。
父亲从对面回来,看到铺满场的麦穗,盖上塑料纸,彩条布等,压点旧麦草盖在了上面。这么大的雨,再没有办法,只好回家避雨。
持续了半个多小时的雷震雨停了,天空明亮起来,太阳钻出了云端。父亲在场边转个圈,叹息着,像没照顾好自己的子女一样难过。
这注定是个难眠之夜。
满场的麦子静静地躺在场里,原本干透的麦子有点发潮。太阳仍不肯出来,阴沉沉的,似乎随时要下雨。等了一天的拖拉机又到高庄拉麦碾场去了。父亲等不急了,将场边碌碡滚到场里,抓起麦秸杄使劲摔,母亲和我们跪在场里麦杆上,用棍子锤麦穗。不知用了多久,麦杆堆了一场,像一座座小山。
麦穗上的麦颗和麦杆分离了,我们终于松口气,可以准备扬场了。
微风渐起,半圆形的月亮为父亲做伴,父亲手持木掀在场里又轮了另一个半月,母亲持扫箒在半月下的麦粒上扫麦穗渣,短麦草,我手持手电筒为父母照亮。
累了,乏了,我就躲在麦草垛边平躺下望月亮,数星星。繁星点点,不知那一颗应该属于父母,那一颗又是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