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茧》续前世缘 架空古言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四联弹|守护】主题征文【奇幻想象组】
“道长,只要您应允助我们一世相守,待心结了却,我便答应入您门下继您衣钵……”一男子隐身医院上空,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临窗那间病房,泪水划过他的脸颊。他忽地做了决定,转身开口。
“你二人注定无缘,何必强求?即苦了自己,旁人亦不得安生,何苦来哉?”男子对面身着灰袍的道长摇头晃脑,扬了扬手中的拂尘。
“道长话外之意,是……此事可成?”男子截取道长话里那部分自己想要的意思,不由喜笑颜开。
“贫道说了莫要强求,你为何偏要如此固执?”道长说完抬起右手掐算起来,“你可知强行续缘的后果?”他神情严肃地放下手。
“我意已决,恳请道长指点迷津。”男子说完直接对着道长俯身一拜,“若能圆我与她一世之情,我愿接受天道最为严厉的惩处。”
“世人姻缘乃天定,牵一发则动全身。很多人的命运,将由此生出变故。是以,强行续缘之人须历十世轮回,尝尽人间十苦。历世期间若对旁人动情,前功尽弃不讲,你还会暴毙身陨魂魄受损,于贫道之寿元修为亦有大碍。”道长说完顿了顿,看了他一眼后继续说道,“此外,十世轮回,你皆不得善终……”
“道长不必多言,我心匪石,不可转也。”男子出声打断道长口中的话,接着拱手作揖。
“此乃九天缘盘,为记间古器之一。需取你心头之血三两注入盘络,它可送你前往异世。”道长摇了摇头,托起左手,手心缓缓出现一个状若罗盘、浮现金光的铜绿色物体。道长抛出手中拂尘,拂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幻化为九天缘盘的天池。天池与九天缘盘合而为一,缓缓升至空中。一道刺眼的光晕逐渐蔓延开来,紧紧笼罩男子全身。
“此时反悔尚来得及,若贫道开始施法念咒,你便只能接受命运之安排,届时贫道亦无力回天……”
“道长无需再劝,虽死不悔。”
——
临街的鹤云楼,一如既往餮客满座。二楼走廊的缘窗雅间内,一袭青衣公子收回手中折扇,端起刚被续满的茶杯轻轻啜饮。
“可有瞧见了?如何?”他眼里含笑,声音轻缓。
“马速太快,未曾看清就已没了影子。”青衣男子对面端坐一身着浅灰长袍的俊俏小生,话音落罢,不以为然地放下手中茶壶,随后端起自己前面的杯盏,轻轻抿了抿。
“棉儿不必在意,改日为兄直接给将军府下帖,邀万俟庭墐出来小酌。到时你小心隐于屏后,仔细瞧个明白。”
“罢了,兄长不必为此忧思。这趟本也不是冲他来的,只是赶巧碰上他今日回京,一时有些好奇罢了。况且,再有半月便要举行大婚,妹妹还能拂逆爹爹、违抗君令不成?”印棉咽下一口清茶,缓缓放下茶盏后,长长地呼了口气。
“你若是不愿,兄长定能想出良策,最坏不过金蝉脱壳。”印淿看着妹妹的模样,不免心生爱怜。似乎婚期愈近,妹妹脸上愁容愈甚。
“谈甚愿与不愿,自古如此,我又如何例外?”印棉的眉头不由紧锁。
自打记事,她就知自己有一位素未谋面的未婚夫君。婚事乃君皇亲赐,未来夫君生长于边疆,总角之年始随万俟大将军戍守边城。两家虽有节礼往来,却也仅限于此。印棉对这桩亲事谈不上喜欢,亦说不上排斥。这世道对女子本就苛刻,她所能做的唯有恪守本分,静候一切水到渠成。
“兄长,我们回府吧,我有些许乏了。”印棉想起最近做的那些梦,顿时更为兴致缺缺。
“娘说酉时到家即可,为时尚早,不妨多坐一会儿,为兄再去给你点几出戏?”印淿感觉妹妹的情绪在万俟庭墐闪现后明显低沉。
“娘也未曾说过不许提前回去,兄长若有兴致,晚些回去便是。有绿草在我左右,你大可心安。”印棉说完走到窗边看向人来人往的街上。一个穿着绿衣的丫头怀里正抱着一堆东西朝酒楼的方向走来。
“那丫头的身手为兄倒是很放心,我只是想让棉儿心绪松活些许。既然你不愿留下,便先回去吧。”印淿同样看到了那抹绿色的身影。
绿草上楼歇息片刻,印淿含笑看着主仆二人相携而去。她们离开后,印淿迅速敛起唇角的笑容,一道黑影骤然出现。
“帛一,可查到万俟庭墐为何拖延至今才迟迟归京?”
“属下无能,请主子责罚!”一袭黑衣的帛一战战兢兢地跪在他跟前。
“责罚?本少罚你管个屁用!滚下去!”他忍住怒意压低声音呵斥。看着准备起身的帛一,忽而又开口:“回来!可有其它音讯?”
“边疆坊间传闻,万俟少将军年前遭遇刺客。伤势颇重,故只得留下将养。只是边陲医资匮乏,致使伤势久久不愈。”帛一顿了顿,略作迟疑,继续开口:“然而,据暗桩回信,万俟少将军于两年前便已中了奇毒,自此性情大变,整日郁郁寡欢,鲜少言语。两年间,无论军中将士或是民间百姓,皆无人见过少将军尊容。”
“这和他延迟回京可有关联?退下!”印淿神色不耐地乜了帛一一眼,看他面露难色,忍不住又出声呵斥。
“罢了罢了,还是本少亲自出马,我就不信狐狸不会露出它的尾巴!”印淿说完吹响手指,一匹马应声飞奔而来。他从窗户跃下,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半柱香后,印淿在一家赌坊门口被一个脸生的小厮拦了下来:“这位爷,我们汇海赌坊近期休沐,还请另觅他处。”
他抬眼扫了一下门匾,不由啧啧称奇:“休沐?这小子是哪根筋又搭错了?”说完从怀里掏出一枚印鉴,扔给眼前的小厮,“回禀下,我找山与楼。”说完翻身下马,径自走进去找了个位置坐下。
小厮扫了眼骤然飞到手里的印鉴,愣神片刻。待看清印鉴上的图纹,立即毕恭毕敬地给眼前的男子斟上茶水,随后小心翼翼退至后院。
“他当真过来了?”宽敞的后院里,一座围了轻纱的八角亭内,一名头发披散、身着绛色长衫的男子正抬手于纸上写写画画。听到暗卫传来的消息,不由心头大喜,连忙放下蘸满墨液的笔:“让他多等片刻,爷先去更衣梳洗!”说完拢了拢衣袍,信步朝房间走去。
花厅内,印淿手执茶盏,眉间写满不耐。这已经是自己进赌坊后的第三盏茶了,他长长地吐了口气,忍住起身离开的冲动。
“山与楼是要我尝遍他今年的新茶吗?”印淿扫视一圈,随手点了个丫鬟:“你,对,就是你。去问下你主子是来与不来?再不露面,本少可就不伺候了!”
“澹怀,你不在我面前露脸已半年有余,每每我寻你时,你也总会避开。难得登门一趟,怎的火气如此之冲啊,可是我的人招待不周?”一身玄衣的山与楼款款而来,嘴角噙着明快的笑容。边说着边走向印淿身侧的八仙椅,落座后将大半个身转向印淿,显然他的到来使得山与楼的心情变得更加活泛几分。
“今日你特地前来,可是想好将那座茶山让与我了?”分明是刚毅俊朗的脸,动作间却夹携着几分邪媚。
“除了你之前说的条件,我需要你再替我办件事。”印淿打开手中折扇,上下扇了几下,徐徐开口。
“让我猜猜澹怀这是想让我做甚?想必是较为棘手之事,否则你怎突然舍得割爱?唉,偏生我着实眼馋那座茶山。罢了罢了,好不容易印大少的金口总算松软下来,我咬紧牙关也得给您办成。对了,事先说好伤天害理之事我可不帮你。”山与楼假意带着为难,稍作思忖。
“呵,你这唱戏的功夫可真愈发纯熟了。若换了旁人过来,岂不真当你山子寓乃开诚纯良之人?你不妨猜猜看,我会让你做什么?”印淿被山与楼那副煞有介事的神情逗乐了,忍不住揶揄哂笑。
“若是猜对了,澹怀可否将山脚的药田和庄子一并割爱与我?”山与楼一脸讨好地靠近他。
“退开些,都已加冠之人,怎还这番泼皮样儿!子寓莫是忘了与我相协之时,承诺山头唯茶园归你,往后我亦可自由出入。怎么,想把山脚也并入囊中?”印淿佯装生气,收起折扇朝山与楼的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几下。
“哎呀!澹怀方说我已加冠,怎这敲头之举还似幼年一般无二!”山与楼顿时瘪嘴,“不过说笑而已,何事要我帮忙?直言无妨,只要不谋朝篡位,我必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我要知道万俟庭墐这两年的全部踪迹!”印淿神色一凝。
“这有何难,最多三日,我让陌风送至太师府上。我当是何要事,这也值当你用茶山相抵?我俩这交情,你让帛一走一趟,我自会尽心尽力。”
“情用一分便薄一毫,我更喜银货两讫……”
太师府
印棉此时正执笔坐于自己的书房,笔尖已停滞半晌,信笔涂鸦的纸上如绾秋蛇。心底的躁意如那脱笔之墨,生生离了她的掌控。那些奇怪的梦印棉已近乎全忘,却总觉得自己似乎遗失了某样至关重要之物。她很清楚等会儿入睡之后,那模糊的黑甜乡会再度将她席卷。
想着再过十来日就要大婚,印棉心里更是不胜其烦。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明明与万俟庭墐相携一生才是宿命所归。然而越是靠近婚期,印棉内心的躁意便越是明显,全然没有新嫁娘的娇羞与欣喜。
“绿草,点上安神香,我准备沐浴歇下了。”
“郡主,林嬷嬷已将新裁好的嫁衣送至橦乐阁,一并送到的还有四套新裁的衣裳。”绿草得了吩咐刚起身离开,青竹后脚便进了书房,恭恭敬敬地对着印棉福了福身。
“收好便是,先退下吧!”印棉疲惫地摆摆手。
“是,郡主!”
“绿草,你可曾发现郡主最近有些不对劲?总觉得她似乎哪儿不一样了,可又说不上来。”青竹转身赶上绿草,身子向绿草稍稍斜靠过去,低声嘟哝。
“你不要命啦,胡咧咧甚?”绿草一把捂住青竹的嘴,谨慎地朝四周望了望,低声训斥,“你管好自个儿嘴巴,小心祸从口出。”
“就我俩悄悄私底下说,谁会听到?”青竹示意绿草松开她的嘴,随后将声音压得更低。
“许是不舍离开夫人,老爷和大少爷,毕竟郡主一旦入了将军府,少不得要跟着少将军前往边关……好啦,闲得没事做了?快些忙自己的事去。不许再嚼舌根儿,否则我可饶不了你。”青草说完故意恶狠狠的瞪了青竹一眼,然后抬步离开。
“莫非真是我多想了?”青竹站在原地,轻声自语。
——
梳洗罢,印棉站在床幔前,背对着四个丫鬟:“你们且退下歇息,今晚亦不必守夜。”
“可……是,郡主……”青竹正想出声反驳,眼角瞥见绿草警告的眼神后,只得出声应是。
袅袅檀香自香炉中缓缓升起,逐渐蔓延至空气中,慢慢地飘进了印棉的鼻尖。她躺在床上轻轻打了一个哈欠,意识渐渐陷入混沌——
“扬哥哥,这里好美呀!你是怎么发现的?”一个不甚宽阔的小院里,缀满了盛开的紫藤萝。 紫藤树下有一架刷了白色油漆的小木条秋千。一个身着淡青色连衣裙的女孩边朗声开口边朝着秋千架跑去。
“童童,你慢点儿。”女孩身后是一个身材修长、五官俊秀的青年男子。他上身着深青色T恤,下身是白色休闲裤,脚上穿着米色运动鞋。他双眼含笑地看着秋千架下的女孩,拔腿跟了上去。
“没事,我摔不了。再说了不是有你在吗?扬哥哥可不会让我摔下去。”说完就是一串爽朗的笑声,印棉不自主地跟着那个女孩一道扬了扬嘴角。
“你呀,喜欢吗?这里以后只属于我们二人,旁人可进不来哟。所以大门的密码,你可要记牢了。”男子走到秋千旁,伸手推动秋千架。
“放心吧,我永远都不会忘的。就像你一样,会永远被烙印在我的心底。”女孩的声音随着她荡远的身影回荡在空中。
接着画面一转——
“童童,给我半年时间。若半年后仍然不行,我俩就私奔,”男子双手紧紧握住女孩的手,声音里不自主地带了几丝颤抖。
“好,那我等你半年。……”女孩微笑的眼眸含着浅浅的泪光,印棉似乎可以感觉到她心底的疼痛,一滴清泪自她眼角悄然滑落。她轻轻地拭去泪痕,紧接着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我结婚了,”印棉又听到那个男子的声音传来。
“她是谁?”那道故作平静的女声似乎是从自己唇间滑出一般,印棉能真切地感受到“她”心底的灼痛。
“你不认识……”他答。
“她好吗?”她再问
“我妈很满意。”
“那她,适合你吗?”
“她适合结婚。”
“你爱她吗?”
“我的爱已经全给了你。”
“你幸福吗?”
“不幸福!”男子的声音继续,“只有我不幸福,但是其他人都幸福;跟你在一起,我幸福了,可是其他人都不快乐!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熟悉的对话再次传入耳廓,印棉有时感觉自己就是梦中的女孩,有时又觉得自己只是个旁观者。眼前那个满目忧容男子,眼里蓄满泪水,他眼底有挣扎、有无奈、有不甘、亦有……妥协,有苍白的无力……她此时可以清晰地看清他脸庞上的每一个细节,自己和他仿若是眼前这对相爱相知的情侣。
“不对,梦里之人不是我,眼前之人我亦不识。”印棉忍不住继续在心里提醒自己。
“他们的谈话好怪异,他们的衣着亦是我生平未见。还有,这是何处?为何我在承旸从未见过?”印棉扫视着四周,渐渐地眼前的人影再度变得模糊。
“他为你守身如玉,临死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他闭眼的最后一刻,手里还紧紧地攥着你的相片不放……”耳边继续传来一道刺耳的怒吼。印棉感觉自己心如刀绞,喉咙中仿佛吞咽了无数绵密的绣花针,疼痛难捱,无法自已。
“郡主!郡主,您没事吧?”她睁开疲惫的双眼,绿草布满焦急的脸映入她的眼帘。只见那个小丫头手里捏着一块打湿的热毛巾,正小心翼翼地替她搽拭脸颊。印棉这才惊觉自己已被汗水浸透,而她的眼角俨然还有泪珠悬挂。
“郡主可是又做噩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