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观止》300年来流传极广、影响极大,在诸多古文选本中独树一帜,鲁迅先生评价《古文观止》时认为它和《昭明文选》一样,“在文学上的影响,两者都一样的不可轻视”。
该书所选古文,以散文为主,兼收韵文、骈文。先秦选的最多的是《左传》,汉代选得最多的是《史记》,唐宋时代选得最多的是韩愈、柳宗元、欧阳修、苏轼的文章。照文体来看,该书选韵文十三篇,如《楚辞·卜居》,陶渊明《归去来兮辞》,杜牧《阿房宫赋》等,这些作品都是“极声貌而穷文”,工于描绘,描绘中虽用韵语,但与诗不同,往往韵散结合,来加强声情之美。散文则或记人或记事,有议论有寓言等等。该书选文丰富多彩,篇幅较短,语言精炼,便于诵读,其中不少是传诵千古的名篇。
《古文观止》是迄今为止对中华五千年历史的写作名篇较精的一本古文书。
古文观止简约版里面200多篇短小精悍、琅琅上口的小短文从多个角度展现出中华古老文化的博大精深与中华古代人民非凡的智慧。内有清代之前文人名士比较有名的文章,和古人必须学的《四书五经》、《礼记》、《左传》等。例如王羲之的《兰亭集序》,韩愈的《师说》,范仲淹的《岳阳楼记》等许多。能领略到他们的心里想法。这该书里知识容量很大,有历史资料,古人文学,诗画评论,风景介绍……愿智慧之光照亮千家万户,同时也照亮千万颗希望知识的灵魂,使人类的精神空间更加明丽、生辉。《古文观止》,智慧的光芒! 选篇能包罗历代古文的精华,又能用注释扫除诵读、理解古文的拦路石,评论又能说透文章做法之妙。这样的读本自然会受到初学者的欢迎,故吴兴祚谓“以此正蒙养而裨后学,厥功企浅鲜哉”(《序》)。当然,《古文观止》的选篇也有不足之处:为秦文选的多,子书一家未选;八代文选的太少,所选唐宋文过于集中于八家文,而南宋文全然不选,元文亦告阙如。明文虽选18篇,大半并非“观止”之作。再者,艺术分析不乏卓见妙论,终难跳出起承转合的窠臼。
完整《古文观止》中华五千年大师名篇「短小精悍,琅琅上口」卷一
《论交》
势利之交,难以经远。士之相知,温不增华,寒不改叶,能四时而不衰,历险夷而益固。
(译文)
建立在权势和名利之上的交往,是难以持久的。有修养的人之间彼此深交而心息相通时,就好比花木,温暖时也不会多开花,寒冷时也不会改变叶子的颜色,能够经历一年四季而不衰败,经历艰险日益牢固。
《论光武》
曹植曰:“汉之二祖,俱起布衣。高祖阙于微细,光武知于礼德。高祖又鲜君子之风,溺儒冠,不可言敬。辟阳淫僻,与众共之。诗书礼乐,帝尧之所以为治也,而高祖轻之。济济多士,文王之所以获宁也,而高祖蔑之不用。听戚姬之邪媚,致吕氏之暴戾,果令凶妇肆酖酷之心。凡此诸事,岂非寡计浅虑,斯不免于闾阎之人,当世之匹夫也。世祖多识仁智,奋武略以攘暴,兴义兵以扫残,破二公于昆阳,斩阜、赐于汉津。当此时也,九州鼎沸,四海渊涌,言帝者二三,称王者四五,若克东齐难胜之寇,降赤眉不计之虏,彭宠以望异内陨,庞萌以叛主取诛,隗戎以背信毙躯,公孙以离心授首。尔乃庙胜而后动众,计定而后行师,于时战克之将,筹画之臣,承诏奉命者获宠,违令犯旨者颠危。故曰,建武之行师也,计出于主心,胜决于庙堂。故窦融因声而景附,马援一见而叹息。”
诸葛亮曰:“曹子建论光武,将则难比于韩、周,谋臣则不敌良、平。时人谈者,亦以为然。吾以此言诚欲美大光武之德,而有诬一代之俊异。何哉?追观光武二十八将,下及马援之徒,忠贞智勇,无所不有,笃而论之,非减曩时。所以张、陈特显于前者,乃自高帝动多阔疏,故良、平得广于忠信,彭、勃得横行于外。语有‘曲突徙薪为彼人,焦头烂额为上客’,此言虽小,有似二祖之时也。光武神略计较,生于天心,故帷幄无他所思,六奇无他所出,于是以谋合议同,共成王业而已。光武称邓禹曰:‘孔子有回,而门人益亲。’叹吴汉曰:‘将军差强吾意,其武力可及,而忠不可及。’与诸臣计事,常令马援后言,以为援策每与谐合。此皆明君知臣之审也。光武上将非减于韩、周,谋臣非劣于良、平,原其光武策虑深远,有杜渐曲突之明,高帝能疏,故陈、张、韩、周有焦烂之功耳。”
(译文)
曹植说:“汉朝的高祖(刘邦)、世祖(刘秀)两个开国皇帝,都是平民出身。汉高祖缺乏精细之心,光武帝深知礼仪道德。高祖还缺少君子风度,曾把尿撒在儒生的帽子里,根本谈不上尊敬读书人。辟阳侯审食其淫邪放纵,却和众功臣一样待遇。诗书礼乐,是从前唐尧用来治国的法宝,而高祖却蔑视它。对于众多的人才,周文王可以任用他们使国家获得安宁,高祖却轻视他们而不予任用。他还顺从戚姬邪恶的妖媚,导致吕后的专权暴虐,终于让这位凶悍的妇人得以任意施展她恶毒残酷的心计。所有这些事实,难道不是缺少智谋和远见的表现吗?难免要被人视为乡巴佬和一介匹夫。光武帝见识广博,仁智双全,施展军事谋略平定暴乱,率仁义之师扫荡残余贼寇,在昆阳击败王寻、王邑的军队,在汉水之滨斩杀甄阜、梁丘赐二人。在当时的情况下,全国动荡不安,各地群雄并起,称帝的有二三个人,称王的有四五个人。例如,战胜山东一带难以对付的贼寇,降服不计其数的赤眉军,彭宠因存有疑心而被内部人杀死,庞萌作为叛军首领被诛,隗戎因背信弃义而毙命,公孙述因存有二心而被斩首。这些都是经过周密策划之后才行动,计谋定好之后才出兵的。当时,无论是征战的将帅,还是策划的谋士,如果能执行命令就得到宠爱重用,假如违背命令就会被罢免、处罚。所以说,光武帝用兵打仗,计策出于自己的心中,身居朝廷可决胜千里之外。因此,窦融?听到他的名声就前来归附,马援一见他的面就深表叹服”
而我诸葛亮却要说:“曹植论光武帝,认为他的将帅难以和韩信、周勃相比,谋士比不上张良、陈平,当时议论此事的人也都认为是这样。我认为这样说确实有点溢美夸大光武的德行,而贬低了一批英雄豪杰,为什么呢?只要回顾一下光武帝的二十八员大将,下至马援等人,都忠贞智勇,无所不能,说实在话,都不比从前的那些人差。张良、陈平之所以在以前能显露出来,正是因为高祖谋事行动多有疏略,所以张良、陈平得以发扬忠诚和信义,彭越、周勃得以在外面充分施展军事才能。有句话叫作:‘曲突徙薪为彼人,焦头烂额为上客’,这句话虽然简单,却颇合于汉高祖和光武帝时代的情形。光武帝的神机妙算,都源于他本人的天赋,所以出谋划策不用别人多虑,韬略奇计也不用从别人那里借取,只是因为众人智谋投合、意见相同,从而共同成就了帝王的基业。光武帝称赞邓禹说:‘孔子因为有了颜回,师生之间就更亲密了。’他还为吴汉叹息说:‘将军勉强合乎我的心意,在武力方面很高超,而在忠诚方面更不可及。’他和群臣商议事情时,经常让马援最后发言,因为马援的意见常和自己的意见和谐一致。这就是明君了解臣僚的明察之处。光武帝手下的大将不亚于韩信、周勃,谋士不比张良、陈平逊色。原因在于光武帝深谋远虑,并能充分采纳臣下的高见,有“突徙薪”的英明;而汉高祖智谋粗疏,但却能充分发挥将帅的才能,所以陈平、张良、韩信、周勃才能运筹帷幄、拼命疆场,从而建立奇功。”
《论诸子》
老子长于养性,不可以临危难。商鞅长于理法,不可以从教化。苏、张长于驰辞,不可以结盟誓。白起长于攻取,不可以广众。子胥长于图敌,不可以谋身。尾生长于守信,不可以应变。王嘉长于遇明君,不可以事暗主。许子将长于明臧否,不可以养人物。此任长之术者也。
(译文)
老子擅长于修身养性,但却不能对付危难局面;商鞅擅长于以法理治国,但却不能推行道德教化;苏秦、张仪擅长于外交辞令,但却不能结盟守约;白起擅长于攻城夺地,但却不能团结多数人;吴子胥擅长于以谋破敌,但却不能保全自身;尾生擅长于守信用,但却不能随机应变;王嘉擅长于知遇明君,但却不能事奉暗主;许劭擅长于公正地品评别人的长短,但却不能培养人才。这就揭示了用人之长的办法
《论让夺》
范蠡以去贵为高,虞卿以含相为功,太伯以三让为仁,燕哙以辞国为祸,尧、舜以禅位为圣,孝哀以授董为愚,武王以取殷为义,王莽以夺汉为篡,桓公以管仲为霸,秦王以赵高丧国。此皆趣同而事异也。明者以兴,暗者以辱乱也。
(译文)
范蠡因远离高官显位而高尚,虞卿因进说赵孝成王而受相建功,太伯因三次辞让王位而显示仁义,燕王姬哙因离位让国而招致灾祸,尧、舜因禅让而成为圣王,汉哀帝因任用董贤而显得愚蠢,周武王因推翻商朝被称为正义,王莽因夺取汉朝皇位而被称为篡权,齐桓公因为依靠管仲而成为霸主,秦二世因为任用赵高而亡国。这些都是同一旨趣而事情的结果却完全相反。明智的人因此而兴盛,而愚昧的人却因此而招致齿录和祸乱。
《运命论》全文
夫治乱,运也;穷达,命也;贵贱?时也。故运之将降,必生圣明之君;圣明之君,必有忠贤之臣。其所以相遇也,不求而自合;其所以相亲也,不介而自亲。唱之而必和,谋之而必从;道合玄同,曲折合符;得失不能疑其志,谗构不能离其交;然后得成功也。其所以得然者,岂徒人事哉?授之者天也,告之者神也,成之者运也!
夫黄河清而圣人生,里社鸣而圣人出,群龙见而圣人用。故伊尹,有莘氏之媵臣也,而阿衡于商;太公,渭滨之贱老也,而尚父于周。百里奚在虞而虞亡,在秦而秦霸,非不才于虞而才于秦也。张良受黄石之符,诵三略之说,以游于群雄,其言也,如以水投石,莫之受也;及其遭汉祖,其言也如以石投水,莫之逆也,非张良之拙说于陈项,而巧言于沛公也。然则张良之言一也,不识其所以合离。合离之由,神明之道也。故彼四贤者,名载于图,事应乎天人,其可格之贤愚哉?孔子曰:「清明在躬,气志如神;嗜欲将至,有开必先;天降时雨,山川出云。」《诗》云:「惟岳降神,生甫及申;惟申及甫,惟周之翰。」运命之谓也。岂惟兴主,乱亡者亦如之焉。幽王之惑褒女也,祅始于夏庭;曹伯阳之获公孙强也,征发于社宫;叔孙豹之昵竖牛也,祸成于庚宗。吉凶成败,各以数至,咸皆不求而自合,不介而自亲矣。
昔者圣人受命河洛曰:「以文命者,七九而衰;以武兴者,六八而谋。」及成王定鼎于郏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故自幽、厉之间,周道大坏。二霸之后,礼乐陵迟。文薄之弊,渐于灵景。辩诈之伪,成于七国。酷烈之极,积于亡秦。文章之贵,弃于汉祖。虽仲尼至圣,颜冉大贤,揖让于规矩之内,訚闇于洙泗之上,不能遏其端。孟轲、孙卿,体二希圣,从容正道,不能维其末,天下卒至于溺而不可援。
夫以仲尼之才也,而器不周于鲁卫;以仲尼之辩也。而言不行于定哀;以仲尼之谦也,而见忌于子西;以仲尼之仁也,而取雠于桓,以仲尼之智也,而屈厄于陈蔡;以仲尼之行也,而招毁于叔孙。夫道足以济天下,而不得贵于人;言足以经万世,而不见信于时;行足以应神明,而不能弥纶于俗;应聘七十国,而不一获其主。驱骤于蛮夏之域,屈辱于公卿之门,其不遇也如此!及其孙子思,希圣备体,而未之至,封已养高,势动人主。其所游历,诸侯莫不结驷而造门;虽造门,犹有不得宾者焉。其徒子夏,升堂而未入于室者也。退老于家,魏文侯师之,西河之人,肃然归德,比之于夫子,而莫敢间其言。故曰:「治乱,运也;穷达,命也;贵贱,时也。」而后之君子,区区于一主,叹息于一朝。屈原以之沈湘,贾谊以之发愤,不亦过乎?
然则圣人所以为圣者,盖在乎乐天知命矣,故遇之而不怨,居之而不疑也。其身可抑,而道不可屈;其位可排,而名不可夺。譬如水也,通之斯为川焉,塞之斯为渊焉;升之于云则雨施,沉之于地则土润;体清以洗物,不乱于浊;受浊以济物,不伤于清。是以圣人处穷达如一也。夫忠直之迕于主,独立之负于俗,理势然也。故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前监不远,覆车继轨。然而志士仁人,犹蹈之而弗悔,操之而弗失,何哉?将以遂志而成名也。求遂其志而冒风波于险途,求成其名而历谤议于当时,彼所以处之,盖有算矣。子夏曰:「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故道之将行也。命之将贵也。则伊尹、吕尚之兴于商、周,百里、子房之用于秦汉,不求而自得,不徼而自遇矣。道之将废也,命之将贱也。岂独君子耻之而弗为乎?盖亦知为之而弗得矣。凡希世苟合之士,遽、戚施之人,俯仰尊贵之颜,逶势利之间,意无是非,赞之如流;言无可否,应之如响;以窥看为精神,以向背为变通;势之所集,从之如归市;势之所去,弃之如脱遗。其言曰:「名与身孰亲也?得与失孰贤也?荣与辱孰珍也?」故遂洁其衣服,矜其车徒,冒其货贿,淫其声色,脉脉然自以为得矣。盖见龙逢、比干之亡其身,而不惟飞廉、恶来之灭其族也;盖知伍子胥之属镂于吴,而不戒费无忌之诛夷于楚也;盖讥汲黯之白首于王爵,而不惩张汤牛车之祸也;盖笑萧望之跋踬于前,而不惧石显之绞缢于后也。故夫达者之算也。亦各有尽矣。曰:凡人之所以奔竞于富贵,何为者哉?
若夫立德必须贵乎?而幽厉之为天子,不如仲尼之为陪臣也;必须势乎,则王莽、董贤之为三公,不如杨雄、仲舒之阒其门也;必须富乎,则齐景之千驷,不如颜回、原宪之约其身也。其为实乎?则执杓而饮河者,不过满腹,弃室而洒雨者,不过濡身。过此以往,弗能受也;其为名乎?则善恶书于史册,毁誉流于千载,赏罚悬于天道,吉凶灼乎鬼神,固可畏也。将以娱耳目乐心意乎?譬命驾而游五都之市,则天下之货毕陈矣;褰裳而涉汶阳之丘,则天下之稼如云矣;椎纟介而守敖庚海陵之仓,则山坻之积在前矣;披衽而登锺山蓝田之上,则夜光之珍可观矣。夫如是也,为物甚众,为己甚寡,不爱其身,而啬其神,风惊尘起,散而不止,六疾待其前,五刑随其后,利害生其左,攻夺出其右,而自以为见身名之亲疏,分荣辱之客主哉!
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正人曰义。故古之王者,盖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也;古之仕者,盖以官行其义,不以利冒其官也。古之君子,盖耻得之而弗能治也。不耻能治而弗得也。原乎天人之性,核乎邪正之分,权乎祸福之门,终乎荣辱之算,其昭然矣。故君子舍彼取此,若夫出处不违其时,默语不失其人。天动星回,而长极犹居其所;玑旋轮转,而衡轴犹执其中。既明且哲,以保其身;贻厥孙谋,以燕翼子者,昔吾先友尝从事于斯矣。
陆机《文赋》
余每观才士之所作,窃有以得其用心。夫放言遣辞,良多变矣,妍蚩好恶,可得而言。每自属文,尤见其情,恒患意不称物,文不逮意,盖非知之难,能之难也。故作文赋,以述先士之盛藻,因论作文之利害所由,佗日殆可谓曲尽其妙。至於操斧伐柯,虽取则不远,若夫随手之变,良难以辞逮,盖所能言者,具於此云。
伫中区以玄览,颐情志於典坟。遵四时以叹逝,瞻万物而思纷。悲落叶於劲秋,喜柔条於芳春,心懔懔以怀霜,志眇眇而临云。咏世德之骏烈,诵先人之清芬。游文章之林府,嘉丽藻之彬彬。慨投篇而援笔,聊宣之乎斯文。
其始也,皆收视反听,耽思傍讯,精骛八极,心游万仞。其致也,情曈昽而弥鲜,物昭晣而互进。倾群言之沥液,漱六艺之芳润。浮天渊以安流,濯下泉而潜浸。於是沈辞怫悦,若游鱼衔钩,而出重渊之深;浮藻联翩,若翰鸟缨缴,而坠曾云之峻。收百世之阙文,采千载之遗韵。谢朝华於已披,启夕秀於未振。观古今於须臾,抚四海於一瞬。
然后选义按部,考辞就班。抱暑者咸叩,怀响者毕弹。或因枝以振叶,或沿波而讨源。或本隐以之显,或求易而得难。或虎变而兽扰,或龙见而鸟澜。或妥帖而易施,或岨峿而不安。罄澄心以凝思,眇众虑而为言。笼天地於形内,挫万物於笔端。始踯躅於燥吻,终流离於濡翰。理扶质以立干,文垂条而结繁。信情貌之不差,故每变而在颜。思涉乐其必笑,方言哀而已叹。或操觚以率尔,或含毫而邈然。
伊兹事之可乐,固圣贤之所钦。课虚无以责有,叩寂寞而求音。函绵邈於尺素,吐滂沛乎寸心。言恢之而弥广,思按之而逾深。播芳蕤之馥馥,发青条之森森。粲风飞而猋竖,郁云起乎翰林。
体有万殊,物无一量。纷纭挥霍,形难为状。辞程才以效伎,意司契而为匠。在有无而黾勉,当浅深而不让。虽离方而遯员,期穷形而尽相。故夫夸目者尚奢,惬心者贵当。言穷者无隘,论达者唯旷。
诗缘情而绮靡,赋体物而浏亮。碑披文以相质,诔缠绵而凄怆。铭博约而温润,箴顿挫而清壮。颂优游以彬蔚,论精微而朗畅。奏平彻以闲雅,说炜晔而谲诳。虽区分之在兹,亦禁邪而制放。要辞达而理举,故无取乎冗长。
其为物也多姿,其为体也屡迁。其会意也尚巧,其遣言也贵妍。暨音声之迭代,若五色之相宣。虽逝止之无常,固崎锜而难便。苟达变而识次,犹开流以纳泉。如失机而后会,恒操末以续颠。谬玄黄之袟叙,故淟涊而不鲜。
或仰逼於先条,或俯侵於后章。或辞害而理比,或言顺而义妨。离之则双美,合之则两伤。考殿最於锱铢,定去留於毫芒。苟铨衡之所裁,固应绳其必当。或文繁理富,而意不指适。极无两致,尽不可益。立片言而居要,乃一篇之警策。虽众辞之有条,必待兹而效绩。亮功多而累寡,故取足而不易。
或藻思绮合,清丽千眠。炳若缛绣,凄若繁弦。必所拟之不殊,乃暗合乎曩篇。虽杼轴於予怀,怵佗人之我先。苟伤廉而愆义,亦虽爱而必捐。
或苕发颖竖,离众绝致。形不可逐,响难为系。块孤立而特峙,非常音之所纬。心牢落而无偶,意徘徊而不能揥。石韫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彼榛楛之勿翦,亦蒙荣於集翠。缀下里於白雪,吾亦济夫所伟。
或讬言於短韵,对穷迹而孤兴。俯寂寞而无友,仰寥廓而莫承。譬偏弦之独张,含清唱而靡应。或寄辞於瘁音,徒靡言而弗华。混妍蚩而成体,累良质而为瑕。象下管之偏疾,故虽应而不和。或遗理以存异,徒寻虚以逐微。言寡情而鲜爱,辞浮漂而不归。犹弦么而徽急,故虽和而不悲。或奔放以谐合,务嘈囋而妖冶。徒悦目而偶俗,固高声而曲下。寤防露与桑间,又虽悲而不雅。或清虚以婉约,每除烦而去滥。阙大羹之遗味,同朱弦之清汜。虽一唱而三叹,固既雅而不艳。
若夫丰约之裁,俯仰之形。因宜适变,曲有微情。或言拙而喻巧,或理朴而辞轻。或袭故而弥新,或沿浊而更清。或览之而必察,或研之而后精。譬犹舞者赴节以投袂,歌者应弦而遣声。是盖轮扁所不得言,故亦非华说之所能精。
普辞条与文律,良余膺之所服。练世情之常尤,识前修之所淑。虽浚发於巧心,或受欠於拙目。彼琼敷与玉藻,若中原之有菽。同橐龠之罔穷,与天地乎并育。虽纷蔼於此世,嗟不盈於予掬。患挈瓶之屡空,病昌言之难属。故踸踔於短垣,放庸音以足曲。恒遗恨以终篇,岂怀盈而自足。惧蒙尘於叩缶,顾取笑乎鸣玉。
若夫应感之会,通塞之纪。来不可遏,去不可止。藏若景灭,行犹响起。方天机之骏利,夫何纷而不理。思风发於胸臆,言泉流於唇齿。纷威蕤以馺鹓,唯毫素之所拟。文徽徽以溢目,音泠泠而盈耳。及其六情底滞,志往神留。兀若枯木,豁若涸流。揽营魂以探赜,顿精爽於自求。理翳翳而愈伏,思乙乙其若抽。是以或竭情而多悔,或率意而寡尤。虽兹物之在我,非余力之所戮。故时抚空怀而自惋,吾未识夫开塞之所由。
伊兹文之为用,固众理之所因。恢万里而无阂,通亿载而为津。俯贻则於来叶,仰观象乎古人。济文武於将坠,宣风声於不泯。涂无远而不弥,理无微而弗纶。配霑润於云雨,象变化乎鬼神。被金石而德广,流管弦而日新。
《洛神赋》
黄初三年,余朝京师,还济洛川。古人有言,斯水之神,名曰宓(fú)妃。感宋玉对楚王神女之事,遂作斯赋,其辞曰: 余从京域,言归东藩,背伊阙,越轘(huán)辕,经通谷,陵景山。日既西倾,车殆马烦。尔乃税驾乎蘅皋(héng gāo),秣驷乎芝田,容与乎阳林,流眄(miǎn)乎洛川。于是精移神骇,忽焉思散。俯则未察,仰以殊观。睹一丽人,于岩之畔。乃援御者而告之曰:“尔有觌(dí)于彼者乎?彼何人斯,若此之艳也!”御者对曰:“臣闻河洛之神,名曰宓妃。然则君王所见,无乃是乎?其状若何,臣愿闻之。” 余告之曰: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lù)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yè)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象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于是忽焉纵体,以遨以嬉。左倚采旄(máo),右荫桂旗。攘皓腕于神浒兮,采湍(tuān)濑之玄芝。 余情悦其淑美兮,心振荡而不怡。无良媒以接欢兮,托微波而通辞。愿诚素之先达兮,解玉佩以要之。嗟佳人之信修兮,羌习礼而明诗。抗琼珶(dì)以和予兮,指潜渊而为期。执眷眷之款实兮,惧斯灵之我欺。感交甫之弃言兮,怅犹豫而狐疑。收和颜而静志兮,申礼防以自持。 于是洛灵感焉,徙倚彷徨。神光离合,乍阴乍阳。竦轻躯以鹤立,若将飞而未翔。践椒涂之郁烈,步蘅薄而流芳。超长吟以永慕兮,声哀厉而弥长。 尔乃众灵杂遝(tà),命俦(chóu)啸侣。或戏清流,或翔神渚。或采明珠,或拾翠羽。从南湘之二妃,携汉滨之游女。叹匏瓜之无匹兮,咏牵牛之独处。扬轻袿(guī)之猗(yī)靡兮,翳(yì)修袖以延伫。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mò)生尘。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华容婀娜,令我忘餐。 于是屏翳收风,川后静波。冯夷鸣鼓,女娲清歌。腾文鱼以警乘,鸣玉鸾以偕逝。六龙俨其齐首,载云车之容裔。鲸鲵(ní)踊而夹毂(gǔ),水禽翔而为卫。于是越北沚,过南冈,纡素领,回清阳,动朱唇以徐言,陈交接之大纲。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当。抗罗袂以掩涕兮,泪流襟之浪浪。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逝而异乡。无微情以效爱兮,献江南之明珰。虽潜处于太阴,长寄心于君王。忽不悟其所舍,怅神宵而蔽光。 于是背下陵高,足往神留。遗情想像,顾望怀愁。冀灵体之复形,御轻舟而上溯。浮长川而忘反,思绵绵而增慕。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命仆夫而就驾,吾将归乎东路。揽騑(fēi)辔(pèi)以抗策,怅盘桓而不能去。
译文
黄初三年,我去京师朝拜天子,回来时渡过洛水。传说洛水神灵的名字叫做宓妃(伏羲的小女儿,玩耍时淹死在洛水,死后被封为洛水之神)。宋玉将楚王遇见神女的故事写成《神女赋》,我就模仿他将这段经历写了下来,是这样的: 我从京城返回东方的封邑(鄄城)。翻过伊厥山,越过轘辕山,经过通谷,登上了景山。这时已经是夕阳西下,车马都很疲乏了。于是在铺满香草的河岸上停下车,让马儿自由自在地在芝草田里吃草歇息。我在树林中安然悠闲地走着,放眼欣赏洛水美丽的景色。忽然,感到心神受到震撼,思绪飘到了远方。猛一抬头,看到一幅奇异景象:一个美如天仙的女子正在山崖之旁。于是忙拉住随从问道:“你看到那个女子了吗?她是谁啊?真是太美了!”随从回答:“臣听说洛水的神灵叫做宓妃,那么,君王见到的莫非是她么?她相貌如何?臣很想听听。” 我说:“她长得体态轻盈柔美象受惊后翩翩飞起的鸿雁,身体健美柔曲像腾空嬉戏的游龙;容颜鲜明光彩象秋天盛开的菊花,青春华美繁盛如春天茂密的青松;行止若有若无象薄云轻轻掩住了明月,形象飘荡不定如流风吹起了回旋的雪花;远远望去,明亮洁白象是朝霞中冉冉升起的太阳,靠近观看,明丽耀眼如清澈池水中婷婷玉立的荷花;丰满苗条恰到好处,高矮胖瘦符合美感;肩部美丽象是削成一样,腰部苗条如一束纤细的白绢;脖颈细长,下颚美丽,白嫩的肌肤微微显露;不施香水,不敷脂粉;浓密如云的发髻高高耸立,修长的细眉微微弯曲;在明亮的丹唇里洁白的牙齿鲜明呈现;晶亮动人的眼眸顾盼多姿,两只美丽的酒窝儿隐现在脸颊;她姿态奇美,明艳高雅,仪容安静,体态娴淑;情态柔顺宽和妩媚,用语言难以形容;穿着奇特人间罕见,骨骼相貌象画中的仙女;她披着鲜丽明净的绫罗做的衣服,戴着雕刻华美的美玉做的耳环;黄金和翠玉做为配挂的首饰,点缀的稀世明珠照亮了美丽的容颜;她踏着绣着精美花纹的鞋子,拖着雾一样轻薄的纱裙,隐隐散发出幽幽兰香,在山边缓步徘徊;偶尔纵身跳跃,一边散步一边嬉戏;左面有彩旗靠在身边,右面有桂枝遮蔽阴凉;她正卷起衣袖将洁白细腻的臂腕探到洛水之中,采摘湍急河水中的黑色灵芝。” 我深深地爱慕上了她的贤淑和美丽,心情振荡,闷闷不乐。苦于没有好的媒人去传达爱慕之情,就用脉脉含情的眼光表达我的爱意,希望真挚的情感能先于别人向她表达,于是解下腰间的玉佩赠与她,表示要与她相约。她真是太完美了,不仅懂得礼仪而且通晓诗歌,她举起美玉与我应答,指着深深的潭水约定会面的日期。我心里充满真诚的依恋,惟恐美丽的神灵在欺骗;传说曾经有两位神女在汉水边赠白玉给郑交甫以定终身,却背弃信言顷刻不见了,于是我惆怅犹豫将信将疑,收敛了满心欢喜,镇定情绪,告诫自己要严守男女之间的礼仪来约束控制自己。 于是洛神受到了感动,低回徘徊,五彩神光忽隐忽现忽明忽暗,耸起轻灵的身躯象仙鹤一样欲飞还留。她徘徊于香气浓郁的生满椒兰的小路上,流连在散发着幽幽花香的杜衡丛中,怅然长吟抒发长久的思慕,声音悲哀凄厉持久不息。不久众多的神灵呼朋唤友会聚过来,有的在清澈的河水中嬉戏,有的在洛神常游的沙洲上翱翔,有的在河底采摘明珠,有的在岸边拾取美丽的羽毛。洛神由湘水的娥皇、女英跟随着,由水边漫游的汉水女神陪伴着,哀叹匏瓜星的孤零无匹,同情牵牛星的寂寞独居。她举起手臂用修长的衣袖遮蔽阳光扬首眺望,轻薄的上衣在阵阵清风中随风飘动。她行动轻盈象飞鸟一样,飘逸若神深不可测;在水波上细步行走,脚下生起蒙蒙水雾;行踪不定,喜忧不明;进退难料,欲去还留,眼波柔情流动,目光神采飞扬,爱情的喜悦润泽着美丽的面容;好像有许多话含在口中,气息中散发着幽幽兰香;她花容月貌羞涩柔美,深深地吸引着我而不知身在何处。 这时风神将风停下,水神让江波不再起伏,司阴阳神敲响了天鼓,女娲唱起了清亮的歌声;文鱼腾跃簇拥车乘,玉制鸾铃叮咚作响;六条龙齐头并进,载着云车缓缓而行;鲸鲵争相跳跃夹护车驾,水鸟穿梭飞翔殷勤护卫;于是洛神越过水中的岛屿,翻过南面的山岗,回转白皙的颈项,用清秀美丽的眉目看着我,启动朱唇,缓缓陈述无奈分离的大节纲常,痛恨人与神的境遇难同,苦怨青春爱情不遂人意,举起罗袖擦拭眼泪,而泪水不禁滚滚而下沾湿了衣裳;伤心美好的聚会将永远断绝,哀怨从此别离会天各一方。没有表示爱情的信物可以相赠,就将江南的名贵玉环送给我,“虽然隐居在天界,我会时常思念君王…… ”还没说完,忽然行迹隐去,神光消遁,我怅然若失。 于是我翻山越岭,上下追踪,寻找洛神遗留的足迹。洛神已去,情景犹在,四下寻找,平添惆怅。我盼望洛神的影踪重新出现,于是驾起小船逆水而上,在长江之上任意漂泊不知回返,思念绵绵不绝,更增加思慕之情。夜晚,心神不安难以入睡,厚厚的晶霜沾满衣裳,直到天光大亮。无奈,命令仆夫起驾,继续我的归程。我揽住缰绳举起马鞭,在原地盘桓,久久不能离去。
赏鉴
曹植在诗歌和辞赋创作方面有杰出成就,其赋继承两汉以来抒情小赋的传统,又吸收楚辞的浪漫主义精神,为辞赋的发展开辟了一个新的境界。《洛神赋》为曹植辞赋中杰出作品。作者以浪漫主义的手法,通过梦幻的境界,描写人神之间的真挚爱情,但终因“人神殊道”无从结合而惆怅分离。 《洛神赋》全篇大致可分为六个段落,第一段写作者从洛阳回封地时,看到“丽人”宓妃伫立山崖,这段类话本的“入话”。第二段,写“宓妃”容仪服饰之美。第三段写“我”非常爱慕洛神,她实在太好了,既识礼仪又善言辞,虽已向她表达了真情,赠以信物,有了约会,却担心受欺骗,极言爱慕之深。第四段写洛神为“君王”之诚所感后的情状。第五段“恨人神之道殊”以下二句,是此赋的寄意之所在。第六段,写别后“我”对洛神的思念。 世人常用曹植的《洛神赋》中:“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一句来赞美王羲之的书法之美。 突出的特点 特点一,想象丰富。想象到:他从京城洛阳启程,东归封地鄄城。途中,在洛川之边,停车饮马,在阳林漫步之时,看到了洛神宓妃,她的体态摇曳飘忽像惊飞的大雁,婉曲轻柔像是水中的游龙,鲜美、华丽较秋菊、茂松有过之,姣如朝霞,纯洁如芙蓉,风华绝代。随后他对她产生爱慕之情,托水波以传意,寄玉佩以定情。然她的神圣高洁使他不敢造次。洛神终被他的真情所感动,与之相见,倾之以情。但终因人神殊途,结合无望,与之惜别。想象绚烂,浪漫凄婉之情淡而不化,令人感叹,愁帐丝丝。但这想象并不离奇,是有感于宋玉的《神女赋》、《高唐赋》两篇赋而作。 特点二,词藻华丽而不浮躁,清新之气四逸,令人神爽。讲究排偶,对仗,音律,语言整饬、凝炼、生动、优美。取材构思汉赋中无出其右。 特点三,传神的描写刻画,兼之与比喻、烘托共用,错综变化巧妙得宜,给人一种浩而不烦、美而不惊之感,使人感到就如在看一幅绝妙丹青,个中人物有血有肉,而不会使人产生一种虚无之感。在对洛神的体型、五官、姿态等描写时,给人传递出洛神的沉鱼之貌、落雁之容。同时,又有“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清新高洁。在对洛神与之会面时的神态的描写刻画,使人感到斯人浮现于眼前,风姿绰约。而对于洛神与其分手时的描写“屏翳收风,川后静波,冯来鸣鼓,女娲清歌。”爱情之真挚、纯洁。一切都是这样的美好,以致离别后,人去心留,情思不断,洛神的倩影和相遇相知时的情景历历在目,浪漫而苦涩,心神为之不宁徘徊于洛水之间不忍离去。 产生苦闷之情的原因有三 一是人神有别,有情人不能成眷属。 二是“洛神”是他的精神寄托,但她只能存在于想象之中,现实中难以找到,失落无限。 三是以此赋托意,他不但与帝王之位无缘还屡受兄弟的逼害,无奈之余又感到悲哀和愤闷。 【艺术价值】 对《洛神赋》的思想、艺术成就前人都曾予以极高的评价,最明显的是常把它与屈原的《九歌》和宋玉的《神女》诸赋相提并论。其实,曹植此赋兼二者而有之,它既有《湘君》、《湘夫人》那种浓厚的抒情成分,同时又具宋玉诣赋对女性美的精妙刻画。此外,它的情节完整,手法多变和形式隽永等,又为以前的作品所不及。因此它在历史上有着非常广泛和深远的影响。晋代大书法家王献之和大画家顾恺之,都曾将《洛神赋》的神采风貌形诸楮墨,为书苑和画坛增添了不可多得的精品。到了南宋和元明时期,一些剧作家又将其搬上了舞台,汪道昆的《陈思王悲生洛水》就是其中比较著名的一出。至于历代作家以此为题材,见咏于诗词歌赋者,则更是多得难以数计。可见曹植《洛神赋》的艺术魅力,是经久不衰的。
《与妻书》 林觉民
意映卿卿如晤:
吾今以此书与汝永别矣!吾作此书时,尚是世中一人;汝看此书时,吾已成为阴间一鬼。吾作此书,泪珠和笔墨齐下,不能竟书,而欲搁笔。又恐汝不察吾衷,谓吾忍舍汝而死,谓吾不知汝之不欲吾死也,故遂忍悲为汝言之。
吾至爱汝!即此爱汝一念,使吾勇于就死也!吾自遇汝以来,常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然遍地腥云,满街狼犬,称心快意,几家能够?司马青衫,吾不能学太上之忘情也。语云,仁者“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吾充吾爱汝之心,助天下人爱其所爱,所以敢先汝而死,不顾汝也。汝体吾此心,于悲啼之余,亦以天下人为念,当亦乐牺牲吾身与汝身之福利,为天下人谋永福也。汝其勿悲。
汝忆否四五年某夕,吾尝语曰:“与使吾先死也,无宁汝先吾而死。”汝初闻言而怒,后经吾婉解,虽不谓吾言为是,而亦无辞相答。吾之意盖谓以汝之弱,必不能禁失吾之悲,吾先死留苦与汝,吾心不忍,故宁请汝先死,吾担悲也。嗟夫,谁知吾卒先汝而死乎!
吾真不能忘汝也!回忆后街之屋,入门穿廊,过前后厅,又三四折有小厅,厅旁一室为吾与汝双栖之所。初婚三四个月,适冬之望日前后,窗外疏梅筛月影,依稀掩映,吾与汝並肩携手,低低切切,何事不语,何情不诉!及今思之,空余泪痕!又回忆六七年前,吾之逃家复归也,汝泣告我:“望今后有远行,必以告妾,妾愿随君行。”吾亦既许汝矣。前十余日回家,即欲乘便以此行之事语汝,及与汝相对,又不能启口;且以汝之有身也,更恐不胜悲,故惟日日呼酒买醉。嗟夫!当时余心之悲,盖不能以寸管形容之。
吾诚愿与汝相守以死。第以今日事势观之,天灾可以死,盗贼可以死,瓜分之日可以死,奸官污吏虐民可以死,吾辈处今日之中国,国中无地无时不可以死!到那时使吾眼睁睁看汝死,或使汝眼睁睁看我死,吾能之乎!抑汝能之乎!即可不死,而离散不相见,徒使两地眼成穿而骨化石,试问古来几曾见破镜能重圆,则较死为苦也。将奈之何?今日吾与汝幸双健;天下人人不当死而死,与不愿离而离者,不可数计;钟情如我辈者,能忍之乎?此吾所以敢率性就死不顾汝也!吾今死无余憾,国事成不成,自有同志者在。依新已五岁,转眼成人,汝其善抚之,使之肖我。汝腹中之物,吾疑其女也,女必像汝,吾心甚慰;或又是男,则亦教其以父志为志,则我死后,尚有二意洞在也,甚幸甚幸!
吾家后日当甚贫,贫无所苦,清静过日而已。
吾今与汝无言矣!吾居九泉之下,遥闻汝哭声,当哭相和也。吾平日不信有鬼,今则又望其真有。今人又言心电感应有道,吾亦望其言是实,则吾之死,吾灵尚依依傍汝也,汝不必以无侣悲!
吾生平未尝以吾所志语汝,是吾不是处。然语之,又恐汝日日为吾担忧。吾牺牲百死而不辞,而使汝担忧,的的非吾所忍。吾爱汝至,所以为汝谋者惟恐未尽。汝幸而偶我,又何不幸而生今日之中国!吾幸而得汝,又何不幸而生今日之中国,卒不忍独善其身!嗟夫!巾短情长,所未尽者尚有万千,汝可以摹拟得之。吾今不能见汝矣!汝不能舍吾,其时时于梦中寻我乎!一恸!
辛亥三月念六夜四鼓,意洞手书。
家中诸母皆通文,有不解处,望请其指教。当尽吾意为幸!
1911年3月26日
意映爱妻,见字如见面:
我现在用这封信跟你永远分别了!我写这封信时,还是人世间一个人;你看这封信时,我已经成为阴间一鬼了。我写这封信,泪珠和笔墨一齐落下,不能够写完信就想放下笔,又怕你不体察我的心思,说我忍心抛弃你去死,说我不知道你不想让我死,所以就强忍着悲痛给你说这些话。 我非常爱你,也就是爱你的这一意念,促使我勇敢地去死呀。我自从结识你以来,常希望天下的有情人都能结为夫妇;然而遍地血腥阴云,满街凶狼恶犬,有几家能称心满意呢?江州司马同情琵琶女的遭遇而泪湿青衫,我不能学习那种思想境界高的圣人而忘掉感情啊。古语说:仁爱的人“尊敬自己的老人,从而推及尊敬别人的老人,爱护自己的儿女,从而推及爱护别人的儿女”。我扩充我爱你的心情,帮助天下人爱他们所爱的人,所以我才敢在你之前死而不顾你呀。你能体谅我这种心情,在哭泣之后,也把天下的人作为自己思念的人,应该也乐意牺牲我一生和你一生的福利,替天下人谋求永久的幸福了。你不要悲伤啊! 你还记得不?四五年前的一个晚上,我曾经对你说:“与其让我先死,不如让你先死。”你刚听这话就很生气,后来经过我委婉的解释,你虽然不说我的话是对的,但也无话可答。我的意思是说凭你的瘦弱身体,一定经受不住失去我的悲痛,我先死,把痛苦留给你,我内心不忍,所以宁愿希望你先死,让我来承担悲痛吧。唉!谁知道我终究比你先死呢?我实在是不能忘记你啊!回忆后街我们的家,进入大门,穿过走廊,经过前厅和后厅,又转三四个弯,有一个小厅,小厅旁有一间房,那是我和你共同居住的地方。刚结婚三四个月,正赶上冬月十五日前后,窗外稀疏的梅枝筛下月影遮掩映衬;好我和你并肩携手,低声私语,什么事不说?什么感情不倾诉呢?到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只剩下泪痕。又回忆起六七年前,我背着家里人出走又回到家时,你小声哭着告诉我:“希望今后要远走,一定把这事告诉我,我愿随着你远行。”我也已经答应你了。十几天前回家,就想顺便把这次远行的事告诉你,等到跟你面对时,又不开口,况且因你怀孕了,更怕你不能承受悲伤,所以只天天要酒求得一醉。唉!当时我内心的悲痛,是不能用笔墨来形容的。 我确实愿意和你相依为命直到老死,但根据现在的局势来看,天灾可以使人死亡,盗贼可以使人死亡,列强瓜分中国的时候可以使人死亡,贪官污吏虐待百姓可以使人死亡,我们这辈人生在今天的中国,国家内无时无地不可以使人死亡。到那时让我眼睁睁看你死,或者让你眼睁睁看我死,我能够这样做呢?还是你能这样做呢?即使能不死,但是夫妻离别分散不能相见,白白地使我们两地双眼望穿,尸骨化为石头,试问自古以来什么时候曾见过破镜能重圆的?那么这种离散比死要痛苦啊,这将怎么办呢?今天我和你幸好双双健在,天下的不应当死却死了和不愿意分离却分离了的人,不能用数字来计算,像我们这样爱情专一的人,能忍受这种事情吗?这是我敢于索性去死而不顾你的缘故啊!我现在死去没有什么遗憾,国家大事成功与不成功自有同志们在继续奋斗。依新已经五岁了,转眼之间就要长大成人了,希望你好好地抚养他,使他像我。你腹中的胎儿,我猜她是个女孩,是女孩一定像你,我心里非常欣慰。或许又是个男孩,你就也教育他以父亲的志向作为志向,那么我死后还有两个意洞在呀。太高兴啦,太高兴啦!我们家以后的生活该会很贫困,但贫困没有什么痛苦,清清静静过日子罢了。 我现在跟你再没有什么话说了。我在九泉之下远远地听到你的哭声,应当也用哭声相应和。我平时不相信有鬼,现在却又希望它真有。现在又有人说心电感应有道,我也希望这话是真的。那么我死了,我的灵魂还能依依不舍地伴着你,你不必因为失去伴侣而悲伤了。 我平素不曾把我的志向告诉你,这是我的不对的地方;可是告诉你,又怕你天天为我担忧。我为国牺牲,死一百次也不推辞,可是让你担忧,的确不是我能忍受的。我爱你到了极点,所以替你打算的事情只怕不周全。你有幸嫁给了我,可又为什么不幸生在今天的中国!我有幸娶到你,可又为什么不幸生在今天的中国!我终究不忍心只完善自己。唉!方巾短小情义深长,没有写完的心里话,还有成千上万,你可以凭方巾领会没写完的话。我现在不能见到你了,你又不能忘掉我,大概你会在梦中梦到我吧!写到这里太悲痛了!辛未年三月二十六日深夜四更,意洞亲笔写。 家中各位伯母、叔母都通晓文字,有不理解的地方,希望请她们指教。应当完全理解我的心意是好。
《禀父书》
不孝儿觉民叩禀:父亲大人,儿死矣,惟累大人吃苦,弟妹缺衣食耳。然大有补于全国同胞也。大罪乞恕之。
《孤愤第十一》原文及译文
【原文】
智术之士,必远见而明察,不明察,不能烛私;能法之士,必强毅而劲直,不劲直,不能矫奸。人臣循令而从事,案法而治官,非谓重人也。重人也者,无令而擅为,亏法以利私,耗国以便家,力能得其君,此所为重人也。智术之士明察,听用,且烛重人之阴情;能法之直到劲直,听用,矫重人之奸行。故智术能法之士用,则贵重之臣必在绳之外矣。是智法之士与当涂之人,不可两存之仇也。
【译文】
通晓统治策略的人,必然识见高远并明察秋毫;不明察秋毫,就不能发现隐私。能够推行法治的人,必须坚决果断并刚强正直;不刚强正直,就不能矫正邪恶。臣子遵循法令办理公事,按照法律履行职责,不叫“重臣”。所谓重臣,就是无视法令而独断专行,破尔法律来为私家牟利,损害国家来便利自家,势力能够控制君主,这才叫做重臣。懂得统治策略的人明察秋毫,他们的主张若被采纳,自身若被任用,将会洞察重臣的阴谋诡计;能够推行法治的人刚强正直,他们的主张若被采纳,自身若被任用,将会矫正重臣的邪恶行为。因此,懂得策略和善用法治的人若被任用,那么位尊权重之臣必定为法律准绳所不容。这样说来,懂法依法的人与当权的重臣,是不可并存的仇敌。
【原文】
当涂之人擅事要,则外内为之用矣。是以诸候不因,则事不应,故敌国为之讼;百官不因,则业不进,故群臣为之用;郎中不因,则不得近主,故左右为之匿;学士不因,则养禄薄礼卑,故学士为之谈也。此四助者,邪臣之所以自饰也。重人不能忠主而进其仇,人主不能越四助而烛察其臣,故人主愈弊而大臣愈重。
【译文】
当权的重臣独揽大权,那么外交和内政就要被他利用了。正因如此,列国诸侯不依靠他,事情就得不到照应,所以实力相当的国家会给他唱颂歌;各级官吏不依靠他,成绩就得不到上报,所以各种官吏会为他出力;君主的侍从官员不依靠他,就不能接近君主,所以他们为他隐瞒罪行;学士不依靠他,就会俸禄薄而待遇低,所以学士为他说好话。这四种帮凶是奸邪之臣用来掩饰自己的基础。重臣不能忠于君主而推荐自己的政敌,君主不能越过四种帮凶来洞察他的臣下,所以君主越来越受蒙蔽,而重臣的权势越来越大。
【原文】
凡当涂者之于人主也,希不信爱也,又且习故。若夫即主心,同乎好恶,因其所自进也。官爵贵重,朋党又众,而一国为之讼。则法术之士欲干上者,非有所信爱之亲,习故之泽也,又将以法术之言矫人主阿辟之心,是与人主相反也。处势卑贱,无党孤特。夫以疏远与近爱信争,其数不胜也;以新旅与习故争,其数不胜也;以反主意与同好恶争,其数不胜也;以轻贱与贵重争,其数不胜也;以一口与一国争,其数不胜也。法术之士操五不胜之势,以发数而又不得见;当涂之人乘五胜之资,而旦暮独说于前。故法术之士奚道得进,而人主奚时得悟乎?故资必不胜而势不两存,法术之士焉得不危?其可以罪过诬者,以公法而诛之;其不可被以罪过者,以私剑而穷之。是明法术而逆主上者,不戮于吏诛,必死于私剑矣。朋党比周以弊主,言曲以使私者,必信于重人矣。故其可以攻伐借者,以官爵贵之;其不可借以美名者,以外权重之之。是以弊主上而趋于私门者,不显于官爵,必重于外权矣。今人主不合参验而行诛,不待见功而爵禄,故法术之士安能蒙死亡而进其说?奸邪之臣安肯乘利而退其身?故主上愈卑,私门益尊。
【译文】
当权的重臣很少不被君主信任和宠爱的,而且彼此又亲昵和熟悉。至于迎合君主的心理,投合君主的好恶,本来就是重臣得以进升的途径。他们官职大,爵位高,党羽又多,全国都为他们唱赞歌。而法术之士想要求得君主重用,既没有受到信任和宠爱的亲近关系,也没有亲呢和熟悉的交情,还要用法术言论矫正君主的偏邪之心,这是与君主心意相反的。法术之士所处地位低下,没有同党孤立无援。拿关系疏远的和关系亲近、受到宠信的相争,在常理上不能取胜;拿新客和故旧相争,在常理上不能取胜;拿违背君主心意和投合君主好恶相争,在常理上不能取胜;拿地位低贱的和位尊权重的相争,在常理上不能取胜;拿一个人和一国人相争,在常理上不能取胜。法术之士处在“五不胜”的情形下,按年计算也不能晋见君主;当权重臣凭借“五胜”的条件,又日夜单独向君主进言。因此,法术之人由什么门路得到任用,而君主到什么时候才能醒悟呢?因此,凭借必定不能取胜的条件,又与重臣势不两立,法术之士怎会不危险?重臣对那些可用罪状诬陷的,就用国家法律来诛杀;对那些不能强加罪名的,就用刺客来暗杀。这样说来,精通法术而违背君主的人,不为官吏所诛杀,必定死在刺客手里了。而结党拉派串通一气来蒙蔽君主、花言巧语歪曲事实来便利私家的人,一定会受到重臣的信任。所以对那些可用功劳做借口的,就封官赐爵使他们显贵;对那些不可用好名声做借口的,就用外交职权重用他们。因此,蒙蔽君主而投奔私人门下的,不在官爵级别上显赫,必在外交职权上重用了∷牡比ㄖ爻级杂诰此担如—今君主不验证核查就实行诛戮,不等建立功劳就授予爵禄,因此法术之士怎能冒死去陈述自己的主张?奸邪之臣又怎肖当着有利时机而自动引退?所以君主地位就越来越低,重臣权势就越来越大。
【原文】
夫越虽国富兵强,中国之主皆知无益于己也,曰:"非吾所得制也。"今有国者虽地广人众,然而人主壅蔽,大臣专权,是国为越也。智不类越,而不智不类其国,不察其类者也。人之所以谓齐亡者,非地与城亡也,吕氏弗制而田氏用之;所以谓晋亡者,亦非地与城亡也,姬氏不制而六卿专之也。今大臣执柄独断,而上弗知收,是人主不明也。与死人同病者,不可生也;与亡国同事者,不可存也。今袭迹于齐、晋,欲国安存,不可得也。
【译文】
越国虽然国富兵强,中原各国的君主都知道对自己没有什么好处。说:“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现在统治国家的君主虽然地广人众,然而君主闭塞,大臣专权,这样一来,国家也就变得和越国一样。知道自己的国家与越国不同,却不知道现在连自己的国家也变了样,这是不明察事物的类似性。人们之所以说齐国亡了,并不是指土地和城市丧失了,而是指吕氏不能控制它而为田氏所占有。之所以说晋国亡了,也不是指土地和城市丧失了,而是指姬氏不能控制它而为六卿所把持。现在大臣掌权独断专行,而君主不知收回,这是君主不明智。和死人症状相同,无法救药;和亡国行事相同,无法久存。现在因袭着齐、晋的老路,想要国家安然存在,是不可能的。
【原文】
凡法术之难行也,不独万乘,千乘亦然。人主之左右不必智也,人主于人有所智而听之,因与左右论其言,是与愚人论智也;人主之左右不必贤也,人主于人有所贤而礼之,因与左右论其行,是与不肖论贤也。智者决策于愚人,贤士程行于不肖,则贤智之士羞而人主之论悖矣。人臣之欲得官者,其修士且以精洁固身,其智士且以治辩进业。其修士不能以货赂事人,恃其精洁而更不能以枉法为治,则修智之士不事左右、不听请谒矣。人主之左右,行非伯夷也,求索不得,货赂不至,则精辩之功息,而毁诬之言起矣。治辩之功制于近习,精洁之行决于毁誉,则修智之吏废,则人主之明塞矣。不以功伐决智行,不以叁伍审罪过,而听左右近习之言,则无能之士在廷,而愚污之吏处官矣。
【译文】
凡属法术难以推行的,不单是大国,中小国家也是这样。君主的近臣不一定有才智。君主认为某人有才智而听取他的意见,然后和近臣讨论该人的言谈,这是和愚蠢的人讨论才智。君主的近臣不一定品德好。君主认为某人有美德而礼遇他,然后和近臣讨论他的品行,这是和品德不好的人讨论美德。智者的计谋由愚蠢的人来评判,贤者的品德由不贤的人来衡量,那么品德好、有才智的人就会感到耻辱而君主的论断也必然荒谬了。想谋得官职的臣子当中,那些品德好的人将用精纯廉洁来约束自己,那些才智高的人将用办好政事来推进事业。那些品德好的人不可能用财物贿赂侍奉别人,凭借精纯廉洁更不可能违法办事,那么品德好、才智高的人也就不会奉承君主近侍,不会理睬私下请托了。君主的近臣,品行不像伯夷那么好,索求的东西得不到,财物贿赂不上门,那么精明强干者的功业就要被压制,而诽谤诬陷的话也就出笼了。办好政事的功业受制于君主的近侍,精纯廉洁的品行取决于近侍的毁誉,那么品德好、才智高的官吏就要被废黜,君主的明察也就被阻塞了。不按功劳裁决人的才智和品德,不通过事实的多方验证审处人的罪行和过错,却听从左右亲信的话,那么没有才能的人就会在朝廷中当政,愚蠢腐败的官吏就会窃居职位了。
【原文】
万乘之患,大臣太重;千乘之患,左右太信;此人主之所公患也。且人臣有大罪,人主有大失,臣主之利与相异者也。何以明之哉?曰:主利在有能而任官,臣利在无能而得事;主利在有劳而爵禄,臣利在无功而富贵;主利在豪杰使能,臣利在朋党用私。是以国地削而私家富,主上卑而大臣重。故主失势而臣得国,主更称蕃臣,而相室剖符。此人臣之所以谲主便私也。故当也之重臣,主变势而得固宠者,十无二三。是其故何也?人臣之罪大也。臣有大罪者,其行欺主也,其罪当死亡也。智士者远见而畏于死亡,必不从重人矣;贤士者修廉而羞与奸臣欺其主,必不从重臣矣,是当涂者徒属,非愚而不知患者,必污而不避奸者也。大臣挟愚污之人,上与之欺主,下与之收利侵渔,朋党比周,相与一口,惑主败法,以乱士民,使国家危削,主上劳辱,此大罪也。臣有大罪而主弗禁,此大失也。使其主有大失于上,臣有大罪于下,索国之不亡者,不可得也。
【译文】
大国的祸害在于大臣权势太重,中小国家的祸害在于近臣太受宠信:这是君主的通病。再说臣下犯了大罪恶,君主有了大过失,臣下和君主的利益是相互不同的。凭什么这样说呢?即:君主的利益在于具有才能而任以官职,臣下的利益在于没有才能而得到重用;君主的利益在于具有功劳而授以爵禄,臣下的利益在于没有功劳而得到富贵;君主的利益在于豪杰效力,臣下的利益在于结党营私。因此国土减少而私家更富,君主地位卑下而大臣权势更重。所以君主失去权势而大臣控制国家,君主改称藩臣,相臣行使君权。这就是大臣欺骗君主谋取私利的情形。所以当代的重臣,在君主改变政治情势而仍能保持宠信的,十个中还不到两三个。这是什么原因呢?是这些臣下的罪行太大了。臣有大罪的,他的行为是欺骗君主的,他的罪行是当处死刑的。聪时人看得深远,伯犯死罪,必定不会跟从重臣;品德好的人洁身自爱,耻于和奸臣共同欺骗君主,必定不会跟从重臣。这些当权者的门徒党羽,不是愚蠢而不知祸害的人,必是腐败而不避奸邪的人。大臣挟持愚蠢腐败的人,对上和他们一起欺骗君主,对下和他们一起掠夺财物,结帮拉派,串通一气,惑乱君主败坏法制,以此扰乱百姓,使国家危殆受侵、君主忧劳受辱,这是大罪行。臣下有了大罪而君主却不禁止,这是大过失。假如君主在上面有大过失,臣子在下面有大罪行,要求得国家不灭亡,是不可能的。
《说难》第十二
凡说之难:非吾知之有以说之之难也,又非吾辩之能明吾意之难也,又非吾敢横失而能尽之难也。凡说之难:在知所说之心,可以吾说当之。
所说出于为名高者也,而说之以厚利,则见下节而遇卑贱,必弃远矣。所说出於厚利者也,而说之以名高,则见无心而远事情,必不收矣。所说阴为厚利而显为名高者也,而说之以名高,则阳收其身而实疏之;说之以厚利,则阴用其言显弃其身矣。此不可不察也。
夫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未必其身泄之也,而语及所匿之事,如此者身危。彼显有所出事,而乃以成他故,说者不徒知所出而已矣,又知其所以为,如此者身危。夫异事而当,知者揣之外而得之,事泄於外,必以为己也,如此者身危。周泽未渥也,而语极知,说行而有功,则德忘;说不行而有败,则见疑,如此者身危。贵人有过端,而说者明言礼义以挑其恶,如此者身危。贵人或得计而欲自以为功,说者与知焉,如此者身危。强以其所不能为,止以其所不能已,如此者身危。故与之论大人,则以为间己矣;与之论细人,则以为卖重。论其所爱,则以为借资;论其所憎,则以为尝己也,径省其说,则以为不智而拙之;米盐博辩,则以为多而交之。略事陈意,则曰怯懦而不尽;虑事广肆,则曰草野而倨侮。此说之难,不可不知也。
凡说之务,在知饰所说之所矜而灭其所耻。彼有私急也,必以公义示而强之。其意有下也,然而不能已,说者因为之饰其美而少其不为也。其心有高也,而实不能及,说者为之举其过而见其恶,而多其不行也。有欲矜以智能,则为之举异事之同类者,多为之地,使之资说于我,而佯不知也以资其智。欲内相存之言,则必以美名明之,而微见其合於私利也。欲陈危害之事,则显其毁诽而微见其合於私患也。誉异人与同行者,规异事与同计者。有与同污者,则必以大饰其无伤也;有与同败者,则必以明饰其无失也。彼自多其力,则毋以其难概之也;自勇其断,则无以其谪怒之;自智其计,则毋以其败躬之。大意无所拂悟,辞言无所击摩,然后极骋智辩焉。此道所得,亲近不疑而得尽辞也。
伊尹为宰,百里奚为虏,皆所以干其上也。此二人者,皆圣人也;然犹不能无役身以进,如此其污也!今以吾言为宰虏,而可以听用而振世,此非能仕之所耻也。夫旷日离久,而周泽既渥,深计而不疑,引争而不罪,则明割利害以致其功,直指是非以饰其身,以此相持,此说之成也。
昔者郑武公欲伐胡,故先以其女妻胡君以娱其意。因问於群臣:“吾欲用兵,谁可伐者?”大夫关其思对曰:“胡可伐。”武公怒而戮之,曰:“胡,兄弟之国也。子言伐之,何也?”胡君闻之,以郑为亲己,遂不备郑。郑人袭胡,取之。宋有富人,天雨墙坏。其子曰:“不筑,必将有盗。”其邻人之父亦云。暮而果大亡其财。其家甚智其子,而疑邻人之父。此二人说者皆当矣,厚者为戮,薄者见疑,则非知之难也,处知则难也。故绕朝之言当矣,其为圣人于晋,而为戮于秦也,此不可不察。
昔者弥子瑕有宠於卫君。卫国之法:窃驾君车者刖。弥子瑕母病,人间往夜告弥子,弥子矫驾君车以出。君闻而贤之,曰:“教哉!为母之故,亡其刖罪。”异日,与君游於果围,食桃而甘,不尽,以其半啖君。君曰:“爱我哉!亡其口味以啖寡人。”及弥子色衰爱弛,得罪於君,君曰:“是固尝矫驾吾车,又尝啖我以馀桃。”故弥子之行未变於初也,而以前之所以见贤而后获罪者,爱憎之变也。故有爱於主,则智当而加亲;有赠于主,则智不当见罪而加疏。故谏说谈论之士,不可不察爱憎之主而后说焉。
夫龙之为虫也,柔可狎而骑也;然其喉下有逆鳞径尺,若人有婴之者,则必杀人。人主亦有逆鳞,说者能无婴人主之逆鳞,则几矣。
雪赋 (谢惠连) 岁将暮,时既昬。寒风积,愁云繁。梁王不悦,游于兔园。乃置旨酒,命宾友。召邹生,延枚叟。相如末至,居客之右。俄而微霰零,密雪下。王乃歌北风于卫诗,咏南山于周雅。授简于司马大夫,曰:“抽子秘思,骋子妍辞,俟色揣称,为寡人赋之。” 相如于是避席而起,逡巡而揖。曰:臣闻雪宫建于东国,雪山峙于西域。岐昌发咏于来思,姬满申歌于黄竹。曹风以麻衣比色,楚谣以幽兰俪曲。盈尺则呈瑞于丰年,袤丈则沴于阴德。雪之时义远矣哉!请言其始。 若乃玄律穷,严气升。焦溪涸,汤谷凝。火井灭,温泉冰。沸潭无涌,炎风不兴。北户墐扉,裸壤垂缯。于是河海生云,朔漠飞沙。连氛累霭,揜日韬霞。霰淅沥而先集,雪纷糅而遂多。 其为状也,散漫交错,氛氲萧索。蔼蔼浮浮,瀌瀌弈弈。联翩飞洒,徘徊委积。始缘甍而冒栋,终开帘而入隙。初便娟于墀庑,末萦盈于惟席。既因方而为圭,亦遇圆而成璧。眄隰则万顷同缟,瞻山则千岩俱白。于是台如重璧,逵似连璐。庭列瑶阶,林挺琼树,皓鹤夺鲜,白鷼失素,纨袖惭冶,玉颜掩姱。 若乃积素未亏,白日朝鲜,烂兮若烛龙衔耀照昆山。尔其流滴垂冰,缘溜承隅,粲兮若冯夷剖蚌列明珠。至夫缤纷繁骛之貌,皓皔曒洁之仪。回散萦积之势,飞聚凝曜之奇,固展转而无穷,嗟难得而备知。 若乃申娱玩之无已,夜幽静而多怀。风触楹而转响,月承幌而通晖。酌湘吴之醇酎,御狐貉之兼衣。对庭鹍之双舞,瞻云雁之孤飞。践霜雪之交积,怜枝叶之相违。驰遥思于千里,愿接手而同归。 邹阳闻之,懑然心服。有怀妍唱,敬接末曲。于是乃作而赋积雪之歌。 歌曰:携佳人兮披重幄,援绮衾兮坐芳褥。燎熏兮炳明烛,酌桂酒兮扬清曲。又续写而为白雪之歌。歌曰:曲既扬兮酒既陈,朱颜酡兮思自亲。愿低帷以昵枕,念解佩而褫绅。怨年岁之易暮,伤后会之无因。君宁见阶上之白雪,岂鲜耀于阳春。歌卒。王乃寻绎吟玩,抚览扼腕。顾谓枚叔,起而为乱。 乱曰:白羽虽白,质以轻兮,白玉虽白,空守贞兮。未若兹雪,因时兴灭。玄阴凝不昧其洁,太阳耀不固其节。节岂我名,洁岂我贞。凭云升降,从风飘零。值物赋象,任地班形。素因遇立,污随染成。纵心皓然,何虑何营?
谢惠连(407~433)南朝宋文学家。祖籍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人。谢灵运族弟。他10岁能作文,深得谢灵运的赏识。《诗品》引《谢氏家录》称:"康乐每对惠连,辄得佳语。"据说谢灵运《登池上楼》中的名句"池塘生春草",就是在梦中见到谢惠连而写出来的。谢惠连行止轻薄不检,居父丧期间还为其男宠写诗,大为时论所非,因此不得仕进。后来依靠尚书仆射殷景仁的辩护,才在宋文帝元嘉七年(430)做了彭城王刘义康的法曹行参军。
他的诗作,虽不如谢灵运精警,但遣词构句颇似灵运。不过,他也有一些诗笔调轻灵,用词清艳,如《秋怀》的"皎皎天月明,奕奕河宿烂。萧瑟含风蝉,寥唳度云雁,寒商动清闺,孤灯暖幽幔";《捣衣》的"栏高砧响发,楹长杵声哀。微芳起两袖,轻□染双题"等句,都是着意构想的好句。《诗品》评他这两首诗说:"《捣衣》、《秋怀》之作,虽复灵运锐思,亦何以加焉。"他的一些乐府诗,则颇有牢骚不平之气。后人把他和谢灵运、谢脁合称"三谢"。 雪赋 作者:于琇荣 去岁约期同,度春复离秋。昨恍赴约至,约友温酒侯。怎堪风疾骤,云浅薄阳透。雪粒廖如尘,友笑余痴人。悻悻暗自收,欢自微醺求。 欲雪晚天沉,手覆茶取温。夜半帘待落,惊见雪婆娑。久期得愿偿,喜极亢奋状。晨野观景致,聊记雪赋吟: 无根之朵兮,仙人栽?春深风浓兮,飞絮来?娥倦舒袖兮,撒盐白?声空灵,漫无际,沸扬纷至,身恍梦期。品,矜高贵雅;形,羞娆妙曼;来,缄默悄息;去,决绝无迹。伫垄极目,千里雪原,镶银嵌玉,轻纱漫展,枯蔽残梗浑不现。动则,万马骋漠,静则,滔啸平寂。动静相较,欲酣眠,黛皎相宜,似墨卷。峰叠绵峦,沟鸿丘壑也;鳞脊微凸,瓦当毗邻也;桃棉盛绽,未落桠叶也。摒气噤息,恐惊融,行琴踏瑟,馈慷赠。轻捻含之,清爽寒洌,如食甘怡,撼树坠之,英落纷呈,如柳絮扬。 丝缕暖照,低叶浅薄,缘融晶闪,沿脉缓坠。焦焦欲挽,凄凄无筹,嫣绯未收,何添离愁? 呜呼!世人皆争草盛日,焉知品高雪融时。拊掌欲珍感君泪,误落泥泽枉自悲。云重须雨即为雨,风摧花凋直须垂。何必逞狂擅篡改,落得雪灾痴愿谁?慑的冬魂几分胆,朗朗立世享和美。
谢庄-月赋 陈王初丧应刘,端忧多暇。绿苔生阁,芳尘凝榭。悄焉疚怀,不怡中夜。乃清兰路,肃桂苑;腾吹寒山,弭盖秋阪。临浚壑而怨遥,登崇岫而伤远。于时斜汉左界,北陆南躔;白露暧空,素月流天,沉吟齐章,殷勤陈篇。抽毫进牍,以命仲宣。 仲宣跪而称曰:臣东鄙幽介,长自丘樊,昧道懵学,孤奉明恩。 臣闻沉潜既义,高明既经,日以阳德,月以阴灵。擅扶桑于东沼,嗣若英于西冥。引玄兔于帝台,集素娥于后庭。朒朓警阙,朏魄示冲。顺辰通烛,从星泽风。增华台室,扬采轩宫。委照而吴业昌,沦精而汉道融。 若夫气霁地表,云敛天末,洞庭始波,木叶微脱。菊散芳于山椒,雁流哀于江濑;升清质之悠悠,降澄辉之蔼蔼。列宿掩缛,长河韬映;柔祗雪凝,圆灵水镜;连观霜缟,周除冰净。君王乃厌晨欢,乐宵宴;收妙舞,驰清县;去烛房,即月殿;芳酒登,鸣琴荐。 若乃凉夜自凄,风篁成韵,亲懿莫从,羁孤递进。聆皋禽之夕闻,听朔管之秋引。于是弦桐练响,音容选和。徘徊房露,惆怅阳阿,声林虚籁,沦池灭波。情纡轸其何托?诉皓月而长歌。歌曰: 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 临风叹兮将焉歇?川路长兮不可越。 歌响未终,余景就毕;满堂变容,回徨如失。又称歌曰: 月既没兮露欲晞,岁方晏兮无与归; 佳期可以还,微霜沾人衣! 陈王曰:"善。"乃命执事,献寿羞璧。敬佩玉音,复之无怿. 南朝谢庄所作,与宋玉《风赋》、谢惠连《雪赋》并称。
赏析
一 由古至今,文人雅士以“月”为题的诗文不胜枚举,从《古今图书集成》所搜罗的作品,即可见一斑。谢庄有五子,他替他们取了甚为风雅的名字,分别是飏、朏、颢、从(上有山)、瀹(上有草)。有风,有月,有山,有水,可见谢氏是个性情中人,甚为风雅,且对“月”定有一份难以名状的好感,故也以“月”为题,创作了《月赋》。纵然在当时,人们对《月赋》的评价已十分不一致,如,宋孝武帝为之“称叹良久”,认为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佳作;颜延之则说:“美则美矣,但庄始知‘隔千里兮共明月’。”.后人更拿它来和宋玉的《风赋》、谢惠连的《雪赋》做比较,但看法仍有分歧。就以“月”为题的文学作品来看,谢庄的《月赋》仍是其中的翘楚,否则,像《艺文类聚》、《太平御览》等类书,就不会相当一致地都收录了这篇文章。 二 我们可以发现谢庄的行文并不直接切入主题——“月”,而是拿曹植和王粲来替自己说话,先是以“陈王初丧应刘,端忧多暇”作为起笔。之后,陈王“抽毫进牍,以命仲宣”,让主角转到王粲身上,文章由此处宕开,最后,再以陈王连连称“善”作结。以这样的虚构来从事文学创作,谢庄并非头一位,这种以构拟的人物进行对话的行文方式,早已成了“赋”文学的一特征。 而谢庄仅仅是踵继前人的作法,却引来不少的批评,认为《月赋》既然借历史人物来创作,但也该考虑到是否合乎史实。如,王粲死于建安二十二年春,徐干、陈琳、应玚、刘桢也都卒于这一年,而到了魏明帝太和六年曹植才被封为陈王,谢庄却称曹植为“陈王”,又有说既已假托王粲之口来抒发情感,就不应该写入孙坚夫人梦月入怀而生孙策的传说事件。这样听起来似乎言之成理,但,对于一篇非史非传的文学作品而言,我们理当以较感性的眼光来看待它,不应如此苛责,因为他并不损害文章的美感。 由于《月赋》以“陈王初丧应刘,端忧多暇”为开头,让谢庄笔下的“月”注定以愁忧的形态出现。风月、山水本是无情的,因人而沾染了许多的情感,“月”亦是如此,它本身并没有喜怒哀乐,是谢希逸让它带著情感的色彩。而长年为病所苦的谢庄,自称已是“常如行尸”而“无意于人间”。有这样的情怀,心中那份说不尽的哀戚,当然也很容易地渲染了所见到的“月”。 人也会随著外在景观的改变,而体悟自我,所谓“春秋代序,阴阳惨舒,物色之动,心亦摇焉”指的正是这个道理,而一年四季中,最容易让人有悲伤、凋零之感的,应是“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的秋天,在这样的季节里,“月”自然也会浸染惆怅与孤凄。所以,谢希逸也就以秋天的“月”作为《月赋》描写的主题对象。 三 “月”既然是全文描写的主题对象,而谢庄在四百四十三个字中,直接点出“月”字的,虽然仅有六次,但是每一次都是那么恰到好处。 曹子建因刚遭受知己亡故之痛,忧闷不乐,已久未出游,夜半时分愁绪又起,遂外出解闷。遥望着天空,见到“白露暧空,素月流天”,心中不胜感慨,低声吟诵起《诗》句来,仍觉不足以消愁解闷,于是要王仲宣为此情此景写一篇文章。原本愁思是闷在曹植的内心里,因为偶然之间见到“月”,那份内在的情绪也就有了一个可供寄托的外在具象——“月”,让无情的“月”和有情的人彼此接触在一起,展开了对“月”的描写。 王粲在陈王授意之下,先是一番的谦虚,述说自己的不才,幸蒙陈王的恩宠,不敢有负此恩,只好姑且一试,接著就说道:“日以阳德,月以阴灵。”以类此“日”、“月”的对比,及其延伸出的“阳”、“阴”观念做为开头,引领出种种附着人的价值观的“月”和“月”的神话传说,可以说是铺陈、说理的成分多,而写景、抒情的成分甚少,“朒朓警阙,朏魄示冲”,将“月”相的变化说成了是在警示人君的作为须合德,须谦冲;“委照而吴业昌,沦精而汉道融”,更引用了梦“月”入怀的神秘传说,让“月”与朝代、家国的兴衰产生了一定的系连,凡此种种,想必是汉赋“铺采摛文”和“劝百讽一”的遗型。 写完了“月”的种种典故,谢庄又继续借王粲之口,连写了十四句优美异常的文字,虽没直接点明就是在写“月”,但句句扣紧“月”:先是以六个句子来描写天上的云气、地上的湖光山色的种种,为月的升起营造出不凡的气象;等到月由东方缓缓升起,也仅以“升清质之悠悠,降澄辉之蔼蔼”如此不著痕迹的笔法写出;接著,又是以六个句子来形容月色本身和月色底下的景况。正由于月色是如此的俊美,君王也因而喜爱此月,罢去所有的歌舞,也就“去烛房,即月殿”,此时才明言“月”字,做为前文的说明,也为后文预留了线索。 走向“月”殿,带来了羁旅的几许孤寂,感受到至亲好友不在的凄楚,王粲的“月”也从没有直接感情的柔美,转为诱发感慨的凄美。此时,不管是天籁,还是乐音,听来一切都是那么凄苦异常,更反过来使人有一种无限的郁结萦绕于胸,最后发现唯有“愬皓月而长歌”,才能消解种种的不乐。因“月”引发愁绪,也唯对“月”长歌才能消除愁绪,表示只能与“月”对话,这就更显出羁旅的孤独与悲哀。 对“月”长歌什么呢?“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临风叹兮将焉歇?川路长兮不可越。”望着“月”,一时间感到虽与美人相隔甚远而无法相见,但那共有的明“月”可以传递彼此的信息,也算稍稍慰藉相思之苦,回过神来,发现距离终究是无法超越的。这种因“月”而引发对家乡、对情人的相思,可说是千古不变的母题。由于唱得深情款款,听者也听得入神,却霎然而止,听者恍然若失,于是又歌一曲:“月既没兮露欲晞,岁方晏兮无与归,佳期可以还,微霜沾人衣。”
《别赋》
[1]黯然销魂者(1),唯别而已矣。况秦吴兮绝国(2),复燕宋兮千里(3)。或春苔兮始生,乍秋风兮蹔起(4)。是以行子肠断,百感凄恻。风萧萧而异响,云漫漫而奇色。舟凝滞于水滨,车逶迟于山侧(5),櫂容与而讵前(6),马寒鸣而不息。掩金觞而谁御(7),横玉柱而沾轼(8)。居人愁卧,怳若有亡(9)。日下壁而沉彩(10),月上轩而飞光。见红兰之受露,望青楸之离霜(11)。巡曾楹而空揜,抚锦幕而虚凉(12)。知离梦之踯躅(13),意别魂之飞扬(14)。故别虽一绪,事乃万族(15): 至若龙马银鞍(16),朱轩绣轴(17),帐饮东都(18),送客金谷(19)。琴羽张兮箫鼓陈(20),燕赵歌兮伤美人(21);珠与玉兮艳暮秋,罗与绮兮娇上春(22)。惊驷马之仰秣(23),耸渊鱼之赤鳞(24)。造分手而衔涕(25),感寂漠而伤神(26)。 乃有剑客惭恩(27),少年报士(28),韩国赵厕(29),吴宫燕市(30),割慈忍爱,离邦去里,沥泣共诀(31),抆血相视(32)。驱征马而不顾,见行尘之时起。方衔感于一剑(33),非买价于泉里(34)。金石震而色变(35),骨肉悲而心死(36)。 或乃边郡未和,负羽从军(37)。辽水无极(38),雁山参云(39)。闺中风暖,陌上草薰。日出天而耀景(40),露下地而腾文(41),镜朱尘之照烂(42),袭青气之烟煴(43)。攀桃李兮不忍别,送爱子兮沾罗裙(44)。 至如一赴绝国,讵相见期(45)。视乔木兮故里(46),决北梁兮永辞(47)。左右兮魂动,亲宾兮泪滋。可班荆兮赠恨(48),惟尊酒兮叙悲(49)。值秋雁兮飞日,当白露兮下时。怨复怨兮远山曲,去复去兮长河湄(50)。 又若君居淄右(51),妾家河阳(52)。同琼佩之晨照(53),共金炉之夕香(54),君结绶兮千里(55),惜瑶草之徒芳(56)。惭幽闺之琴瑟,晦高台之流黄(57)。春宫閟此青苔色(58),秋帐含兹明月光,夏簟清兮昼不暮(59),冬釭凝兮夜何长(60)!织锦曲兮泣已尽,迥文诗兮影独伤(61)。 傥有华阴上士(62),服食还山(63)。术既妙而犹学,道已寂而未传(64)。守丹灶而不顾(65),炼金鼎而方坚(66),驾鹤上汉,骖鸾腾天(67)。暂游万里,少别千年(68)。惟世间兮重别,谢主人兮依然(69)。 下有芍药之诗(70),佳人之歌(71)。桑中卫女,上宫陈娥(72)。春草碧色,春水渌波(73),送君南浦(74),伤如之何!至乃秋露如珠,秋月如珪(75),明月白露,光阴往来,与子之别,思心徘徊。 是以别方不定(76),别理千名(77),有别必怨,有怨必盈(78),使人意夺神骇,心折骨惊(79)。虽渊云之墨妙(80),严乐之笔精(81),金闺之诸彦(82),兰台之群英(83),赋有凌云之称(84),辩有雕龙之声(85),谁能摹暂离之状,写永诀之情者乎! (出自《文选》。)[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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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注释
(1)黯然:心神沮丧,形容惨戚之状。销魂,即丧魂落魄。 (2)秦吴:古国名。秦国在今陕西一带,吴国在今江苏、浙江一带。 绝国:相隔极远的邦国。 (3)燕宋:古国名。燕国在今河北一带,宋国在今河南一带。 (4)蹔:同“暂”。 (5)逶迟:徘徊不行的样子。 (6)櫂(zhào):船桨,这里指代船。 容与:缓慢荡漾不前的样子。 讵前:滞留不前。此处化用屈原《九章·涉江》中“船容与而不进兮,淹回水而疑滞”的句意。 (7)掩:覆盖。 觞(shāng):酒杯。 御:进用。 (8)横:横持;阁置。 玉柱:琴瑟上的系弦之木,这里指琴。 沾:同“沾”。 轼:成前的横木。 (9)怳(huǎng):丧神失意的样子。 (10)沈彩:日光西沉。沈,同“沉”。 (11)楸(qiū):落叶乔木。枝干端直,高达三十米,古人多植于道旁。 离:即“罹”,遭受。 (12)曾楹(yíng):高高的楼房。曾,同“层”。楹,屋前的柱子,此指房屋。 揜(yǎn):同“掩”。 锦幕:锦织的帐幕。二句写行子一去,居人徘徊旧屋的感受。 (13)踯躅(zhí zhú):徘徊不前的样子。 (14)意:同“臆”,料想。 飞扬:飞散而无着落。 (15)万族:不同的种类。 (16)龙马:据《周礼·夏官·廋人》载,马八尺以上称“龙马”。 (17)朱轩:贵者所乘之车。 绣轴:绘有彩饰的车轴。此指车驾之华贵。 (18)帐饮:古人设帷帐于郊外以饯行。 东都:指东都门,长安城门名。《汉书·疏广传》记载疏广告老还乡时,“公卿大夫故人邑子设祖道供帐东都门,送者车数百辆,辞决而去。” (19)金谷:晋代石崇在洛阳西北金谷所造金谷园。史载石崇拜太仆,出为征虏将军,送者倾都,曾帐饮于金谷园。 (20)羽:五音之一,声最细切,宜于表现悲戚之情。琴羽,指琴中弹奏出羽声。 张:调弦。 (21)燕赵:《古诗》有“燕赵多佳人,美者额如玉”句。后因以美人多出燕赵。 (22)上春:即初春。 (23)驷马:古时四匹马拉的车驾称驷,马称驷马。 仰秣(mò):抬起头吃草。语出《淮南子·说山训》:“伯牙鼓琴,驷马仰秣。”原形容琴声美妙动听,此处反其意。 (24)耸:因惊动而跃起。 鳞:指渊中之鱼。语出《韩诗外传》:“昔者瓠巴鼓瑟而潜鱼出听。” (25)造:等到。 衔涕:含泪。 (26)寂漠:即“寂寞”。 (27)惭恩:自惭于未报主人知遇之恩。 (28)报士:心怀报恩之念的侠士。 (29)韩国:指战国时侠士聂政为韩国严仲子报仇,刺杀韩相侠累一事。 赵厕:指战国初期,豫让因自己的主人智氏为赵襄子所灭,乃变姓名为刑人,入宫涂厕,挟匕首欲刺死赵襄子一事。 (30)吴宫:指春秋时专诸置匕首于鱼腹,在宴席间为吴国公子光刺杀吴王一事。 燕市:指荆轲与朋友高渐离等饮于燕国街市,因感燕太子恩遇,藏匕首于地图中,至秦献图刺秦王未成,被杀。高渐离为了替荆轲报仇,又一次入秦谋杀秦王事。 (31)沥泣:洒泪哭泣。 (32)抆(wěn):擦拭。抆血,指眼泪流尽后又继续流血。 (33)衔感:怀恩感遇。衔,怀。 (34)买价:指以生命换取金钱。 泉里:黄泉。 (35)金石震:钟、磬等乐器齐鸣。原本出自《燕丹太子》:“荆轲与武阳入秦,秦王陛戟而见燕使,鼓钟并发,群臣皆呼万岁,武阳大恐,面如死灰色。” (36)“骨肉”句:语出《史记·刺客列传》,聂政刺杀韩相侠累后,剖腹毁容自杀,以免牵连他人。韩国当政者将他暴尸于市,悬赏千金。他的姐姐聂嫈说:“妄其奈何畏殁身之诛,终灭贤弟之名!”于是宣扬弟弟的义举,伏尸而哭,最后在尸身旁边自杀。骨肉,指死者亲人。 (37)负羽:挟带弓箭。 (38)辽水:辽河。在今辽宁省西部,流经营口入海。 (39)雁山:雁门山。在今山西原平县西北。 (40)耀景:闪射光芒。 (41)腾文:指露水在阳光下反射出绚烂的色彩。 (42)镜:照。 朱尘:红色的尘霭。 照烂:鲜明绚烂之色。 (43)袭:扑入。 青气:春天草木上腾起的烟霭。 烟煴(yīn yūn):同“氤氲”。云气笼罩弥漫的样子。 (44)爱子:爱人,指征夫。 (45)讵:岂有。 (46)乔木:高大的树木。王充《论衡·佚文》:“睹乔木,知旧都。” (47)“决北”句:语出《楚辞·九怀》。 (48)班:铺设。 荆:树枝条。据《左传·襄公二十六年》记载,楚国伍举与声子相善。伍举将奔晋国,在郑国郊外遇到声子,“班荆相与食,而言复故。”后来人们就以“班荆道故”来比喻亲旧惜别的悲痛。 (49)尊:同“樽”,酒器。 (50)湄:水边。 (51)淄右:淄水西面。在今山东境内。 (52)河阳:黄河北岸。 (53)琼佩:琼玉之类的佩饰。 (54)二句回忆昔日朝夕共处的爱情生活。 (55)绶:系官印的丝带。结绶,指出仕做官。 (56)瑶草:仙山中的芳草。这里比喻闺中少妇。 徒芳:比喻虚度青春。 (57)晦:昏暗不明。 流黄:黄色丝绢,这里指黄绢做成的帷幕。这一句指为免伤情,不敢卷起帷幕远望。 (58)春宫:指闺房。 閟(bì):关闭。 (59)簟(diàn):竹席。 (60)釭(gāng):灯。以上四句写居人春、夏、秋、冬四季相思之苦。 (61)“织锦”二句:据武则天《璇玑图序》载:“前秦苻坚时,窦滔镇襄阳,携宠姬赵阳台之任,断妻苏惠音问。蕙因织锦为回文,五彩相宣,纵横八寸,题诗二百余首,计八百余言,纵横反复,皆成章句,名曰《璇玑图》以寄滔。”一说窦韬身处沙漠,妻子苏惠就织锦为回文诗寄赠给他(《晋书·列女传》)。以上写游宦别离和闺中思妇的恋念。 (62)傥(tǎng):同“倘”。 华阴:即华山,在今陕西渭南县南。 上士:道士;求仙的人。 (63)服食:道家以为服食丹药可以长生不老。 还山:即成仙。一作“还仙”。 (64)寂:进入微妙之境。 传:至,最高境界。 (65)丹灶:炼丹炉。 不顾:指不顾问尘俗之事。 (66)炼金鼎:在金鼎里炼丹。 (67)骖(cān):三匹马驾车称“骖”。 鸾:古代神话传说中凤凰一类的鸟。 (68)少别:小别。 (69)谢:告辞,告别。以上写学道炼丹者的离别。 (70)下:下土。与“上士”相对。 芍药之诗:语出《诗经·郑风·溱洧》:“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以芍药。” (71)佳人之歌:指李延年的歌:“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72)桑中:卫国地名。 上宫:陈国地名。 卫女、陈娥:均指恋爱中的少女。《诗经·鄘风·桑中》:“云谁之思?美孟姜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 (73)渌(lù)波:清澈的水波。 (74)南浦:《楚辞·九歌·河伯》:“子交手兮东行,送美人兮南浦。”后以“南浦”泛指送别之地。(75)珪(guī):一种洁白晶莹的圆形美玉。 (76)别方:别离的双方。 (77)名:种类。 (78)盈:充盈。 (79)折、惊:均言创痛之深。 (80)渊:即王褒,字子渊。 云:即扬雄,字子云。二人都是汉代著名的辞赋家。 (81)严:严安。 乐:徐乐。二人为汉代著名文学家。 (82)金闺:原指汉代长安金马门。后来为汉代官署名。是聚集才识之士以备汉武帝诏询的地方。 彦:有学识才干的人。 (83)兰台:汉代朝廷中藏书和讨论学术的地方。 (84)凌云:据《史记·司马相如列传》载,司马相如作《大人赋》,汉武帝赞誉为“飘飘有凌云之气,似游天地之间。” (85)雕龙:据《史记·孟子荀卿列传》载,驺奭写文章,善于闳辩。所以齐人称颂为“雕龙奭”。[2]
作品译文
最使人心神沮丧、失魂落魄的,莫过于别离啊。何况秦国吴国啊是相去极远的国家,更有燕国宋国啊相隔千里。有时春天的苔痕啊刚刚滋生,蓦然间秋风啊萧瑟初起。因此游子离肠寸断,各种感触凄凉悱恻。风萧萧发出与往常不同的声音,云漫漫而呈现出奇异的颜色。船在水边滞留着不动,车在山道旁徘徊而不前,船桨迟缓怎能向前划动,马儿凄凉地嘶鸣不息。盖住金杯吧谁有心思喝酒,搁置琴瑟啊泪水沾湿车前轼木。居留家中的人怀着愁思而卧,恍然若有所失。映在墙上的阳光渐渐地消失,月亮升起清辉洒满了长廊。看到红兰缀含着秋露,又见青楸蒙上了飞霜。巡行旧屋空掩起房门,抚弄锦帐枉生清冷悲凉。想必游子别离后梦中也徘徊不前,猜想别后的魂魄正飞荡飘扬。 所以离别虽给人同一种意绪,但具体情况却不相同: 至于像高头骏马配着镶银的雕鞍,漆成朱红的车驾饰有采绘的轮轴,在东都门外搭起蓬帐饯行,送别故旧于金谷名园。琴弦发出羽声啊箫鼓杂陈,燕赵的悲歌啊令美人哀伤;明珠和美玉啊艳丽于晚秋,绫罗和纨绮啊娇媚于初春。歌声使驷马惊呆地仰头咀嚼,深渊的鱼也跃出水面聆听。等到分手之时噙着泪水,深感孤单寂寞而黯然伤神。 又有自惭未报主人恩遇的剑客,和志在报恩的少年侠士,如聂政击杀韩相侠累、豫让欲刺赵襄子于宫厕,专诸杀吴王、荆轲行刺秦王,他们舍弃慈母娇妻的温情,离开自己的邦国乡里,哭泣流泪地与家人诀别,甚至擦拭泪血互相凝视。骑上征马就不再回头,只见路上的尘土不断扬起。这正是怀着感恩之情以一剑相报,并非为换取声价于黄泉地底。钟磬震响吓得儒夫脸色陡变,亲人悲恸得尽哀而死。 或者边境发生了战争,挟带弓箭毅然去从军。辽河水一望无际,雁门山高耸入云。闺房里风晴日暖,野外道路上绿草芬芳。旭日升临天际灿烂光明,露珠在地上闪耀绚丽的色彩,照得红色的雾霭分外绚烂,映入春天草木的雾气烟霞弥漫。手攀着桃李枝条啊不忍诀别,为心爱的丈夫送行啊泪水沾湿了衣裙。 至于一旦到达绝远的国度,哪里还有相见的日期。望着高大的树木啊记下这故乡旧里,在北面的桥梁上啊诀别告辞。送行的左右仆从啊魂魄牵动,亲戚宾客啊落泪伤心。可以铺设树枝而坐啊把怨情倾诉,只有凭借杯酒啊叙述心中的伤悲。正当秋天的大雁啊南飞之日,正是白色的霜露啊欲下之时,哀怨又惆怅啊在那远山的弯曲处,越走越远啊在那长长的河流边。 又如郎君住在淄水西面,妾家住在黄河北岸。曾佩带琼玉一起浴沐着晨光,晚上一起坐在香烟袅袅的金炉旁。郎君结绶做官啊一去千里,可惜妾如仙山琼草徒然芬芳。惭对深闺中的琴瑟无心弹奏,重帷深掩遮暗了高阁上的流黄。春天楼宇外关闭了青翠的苔色,秋天帷帐里笼罩着洁白的月光;夏天的竹席清凉啊白日迟迟未暮,冬天的灯光昏暗啊黑夜那么漫长!为织锦中曲啊已流尽了泪水,组成迥文诗啊独自顾影悲伤。 或有华山石室中修行的道士,服用丹药以求成仙。术已很高妙而仍在修炼,道已至“寂”但尚未得到真情。一心守炼丹灶不问世事,炼丹于金鼎而意志正坚。想骑着黄鹤直上霄汉,欲乘上鸾鸟飞升青天。一刹那可游行可万,天上小别人间已是千年。唯有世间啊看重别离,虽已成仙与世人告别啊仍依依不舍。 下界有男女咏“芍药”情诗,唱“佳人”恋歌。卫国桑中多情的少女,陈国上宫美貌的春娥。春草染成青翠的颜色,春水泛起碧绿的微波,送郎君送到南浦,令人如此哀愁情多!至于深秋的霜露像珍珠,秋夜的明月似玉珪,皎洁的月光珍珠般的霜露,时光逝去又复来,与您分别,使我相思徘徊。 所以尽管别离的双方并无一定,别离也有种种不同的原因,但有别离必有哀怨,有哀怨必然充塞于心,使人意志丧失神魂滞沮,心理、精神上受到巨大的创痛和震惊。虽有王褒、扬雄绝妙的辞赋,严安、徐乐精深的撰述,金马门前大批俊彦之士,兰台上许多文才杰出的人,辞赋如司马相如有“凌云之气”的美称,文章像驺奭有“雕镂龙文”的名声,然而有谁能描摹出分离时瞬间的情状,抒写出永诀时难舍难分之情呢![2]
编辑本段作品赏析
这是一篇著名的抒情小赋。齐梁之际,赋摆脱传统板滞凝重的形式向抒情言志的小赋发展过渡,并用以描写日常生活中的各种感受。这篇赋便以浓郁的抒情笔调,以环境烘托、情绪渲染、心理刻画等艺术方法,通过对戍人、富豪、侠客、游宦、道士、情人别离的描写,生动具体地反映出齐梁时代社会动乱的侧影。结构上,开篇以“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定一篇之基调;中间以“故别虽一绪,事乃万族”铺陈各种别离的情状写特定人物同中有异的别离之情;末尾以“别方不定,别理千名”的打破时空的方法归结,在以悲为美的艺术境界中,概括出人类别离的共有感情。[2]
西京赋
千古名都,雍州宝地,关中沃野,风流物事。镐京之陈谋兮,武王之伐纣。春秋之旧事兮,嬴政之登基。楚汉之争霸兮,秦地之三分。大唐之雄风兮,故国之惊梦。开元之圣世,明君千古;自古之一帝,女皇则天;名君之不明,败家衰国;贵妃之醉酒,千古一美。两君之两女兮,明灭大唐。古今之变乱兮,无非名利;打杀之生死兮,不过天命。
秦砖汉瓦,名儒宿将,千秋功业,万代江山。帝王之天穴,王公之墓冢,遗迹遍地,宫廷林立,历数载劫难,花容不再,风韵犹存。叹华岳之仙掌兮,处草堂之烟雾;赏灞柳之飞雪兮,沐骊山之晚照;入曲江之流饮兮,登太白之积雪;临咸阳之古渡兮,闻雁塔之晨钟。此之关中八景,名播寰宇历久传。恢恢乎火烧阿房半载不尽;啧啧兮始皇之藏至今难估。历史之功过,泾渭之分明,世人岂有不明?
熹平之石经,文姬之胡笳,相如之琴赋,文君之倾心。弃笔从戎,千古之伟业;张衡告老,万民之景仰。韩城之太史公,史家之绝唱;扶风之班氏,一门出四贤。汉赋四家,唐宋八家各领一代风骚;明清小说,元曲清戏各诉几朝心事。李牡丹娇贵而周芙蓉清廉,杜草庐贫寒而刘陋室清雅。弃疾舞去病之剑,陆游登乐游之原。东坡起舞而文公放歌,窦娥含冤而屈子自投。清节与浩气同在,英雄共传说交辉。
古城瑰丽而沧桑,秦腔浑厚而悲怆。俱往矣,古今传说,佳人声泪,儿女情仇,英雄悲歌,如黄沙之履地。历史如风,转眼成空。而人物俊美,景致特异,天与地长相厮守,人与景致共风流。
东京赋
安处先生于是似不能言,怃然有闲,乃莞尔而笑曰:“若客所谓末学肤受,贵耳而贱目者也。苟有胸而无心,不能节之以礼,宜其今而荣古矣。由余以西戎孤臣,而悝缪公于宫室,如之何其以温故而知新,研核是非,近于此惑?周姬之末,不能厥政,政用多僻,始于宫邻,卒于金虎。嬴氏搏翼,择肉西邑。是时也,七雄并争,竞相高以奢丽楚筑章华于前,赵建丛台于后。秦政利觜长距,终得擅场,思专其侈,以莫己若。乃构阿房,起甘泉,结云阁,冠南山征税尽,人力殚。然后收以太半之赋,威以参夷之刑。其遇民也,若之芟草,既蕴崇之,又行火焉。〔A11C〕々黔首,岂徒天、地而已哉!乃救死于其颈,驱以就役,唯力是视。百姓弗能忍,是用息肩于大汉,而欣戴高祖。高祖膺图,顺天行诛,杖朱旗而建大号。所推必亡,所存必固。埽项军于垓下,绁子婴于轵涂。因秦宫室,据其府库。作洛之制,我则未暇,是以西匠营宫,目玩阿房,规摹逾溢,不度不臧。损之又损之,然尚过于周堂。观者狭而谓之陋,帝已讥其泰而弗康。且高既受命建家,造我区夏矣,文又躯自菲薄,治致升平之德。武有大启土宇,纪禅肃然之功。宣重威以抚和戎狄,呼韩来享,咸用纪宗存主,飨祀不辍。铭勋彝器,历世弥光。今舍纯懿而论爽德,以《春秋》所讳而为美谈,宜无嫌于往初,故蔽善而扬恶,祗吾子之不知言也。必以肆奢为贤,则是黄帝合宫,有虞总期,固不如夏癸之瑶台,殷辛之琼室也,汤武谁革而用师哉!盍亦览东京之事以自寤乎?且天子有道,守在海外。守位以仁,不恃隘害。苟民志之不谅,何云岩险与襟带?秦负阻于二关,卒开项而受沛。彼偏据而规小,岂如宅中而图大?昔先王之经邑也,掩观九,靡地不营。土圭测景,不缩不盈,总风雨之所交,然后以建王城。审曲面势,溯洛背河,左伊右西阻九阿,东门于旋。盟津达其后,太谷通其前。回行道乎伊阙,邪径捷乎に辕。大室作镇,揭以熊耳。底柱辍流,钅覃以大。温液汤泉,黑丹石辎。王鲔岫居,能鳖三趾。宓妃攸馆,神用挺纪。龙图授羲,龟书畀姒。召伯相宅,卜惟洛食。周公初基,其绳则直。苌弘魏舒,是廓是极。经途九轨,城隅九雉。度堂以筵,度室以几。京邑翼翼,四方所视。汉初弗之宅,故宗绪中圮。巨猾闲窃弄神器,历载三六,偷安天位。于是蒸民,罔敢或贰,其取威也重矣。我世祖忿之,乃龙飞白水,凤翔参墟。授钺四七,共工是除。枪旬始,群凶靡余。区宇,思和求中。睿哲玄览,都兹洛宫。曰止曰时,昭明有融。既光厥武,仁洽道丰。登岱勒封,与黄比崇。逮至显宗,六合殷昌。乃新崇德,遂作德阳。启南端之特闱,立应门之将将。昭仁惠于崇贤,抗义声于金商。飞云龙于春路,屯神虎于秋方。建象魏之两观,旌六典之旧章。其内则含德、章台,天禄、宣明,温饬、迎春,寿安永宁。飞阁神行,莫我能形。濯龙芳林,九谷八溪。芙蓉覆水,秋兰被涯。渚戏跃鱼,渊游龟。永安离宫,修竹冬青。阴池幽流,玄泉冽清。鹎ス秋栖,鹘春鸣。且丽黄,关关嘤嘤。于南则前殿灵台,和欢安福。讠移门曲榭,邪阻城洫。奇树珍果,钩盾所职。西登少华,亭候修敕。九龙之内,实曰嘉德。西南其户,匪雕匪刻。我后好约,乃宴斯息。于东则洪池清渌水澹澹。内阜川禽外丰葭献鳖蜃与龟鱼,供蜗{庳虫}与菱芡。其西则有平乐都场,示远之观。龙雀蟠蜿,天马半汉。瑰异谲诡,灿烂炳焕。奢未及侈,俭而不陋。规遵王度,动中得趣。于是观礼,礼举仪具。经始勿亟,成之不日。犹谓为之者劳,居之者逸。慕唐虞之茅茨,思夏后之卑室,乃营三宫,布教颁常。复庙重屋,八达九房。规天矩地,授时顺乡。造舟清池,惟水泱泱。左制辟雍,右立灵台。因进距衰,表贤简能。冯相观祈褫禳灾。于是孟春元日,群后旁戾。百僚师师,于斯胥洎。藩国奉聘,要荒来质。具惟帝臣,献琛执贽。当觐乎殿下者,盖数万以二。尔乃九宾重,胪人列,崇牙张,镛鼓设。郎将司阶,虎戟交铩。龙辂充庭,云旗拂霓。夏正三朝,庭燎,撞洪钟伐灵鼓,旁震八,隐訇,若疾霆转雷而激迅风也。是时称警跸已,下雕辇于东厢。冠通天,佩玉玺,纡皇组,要干将,负斧次席纷纯,左右玉几,而南面以听矣。然后百辟乃入,司仪辨等,尊卑以班。璧盖皮帛之贽既奠,天子乃以三揖之礼礼之。穆穆焉,皇皇焉,济济焉,将将焉,信天下之壮观也。乃羡公侯卿士,登自东除。访万机,询朝政,勤恤民隐,而除其眚。人或不得其所,若己纳之于隍。荷天下之重任,匪怠皇以宁静。发京仓,散禁财,赉皇寮,逮舆台。命膳夫以大飨,饔饩浃乎家陪。春醴惟醇,燔炙芬芬。君臣欢康,具醉熏熏。千品万官,已事而。勤屡省,懋乾乾。清风协于玄德,淳化通于自然。宪先灵而齐轨,必三思以顾愆。招有道于侧陋,开敢谏之直言。聘丘园之耿旅束帛之戋戋。上下通情,式宴且盘。及将祀天郊,报地功,祈福乎上玄,思所以为虔。肃肃之仪尽,穆穆之礼殚,然后以献精诚,奉,曰允矣天子者也。乃整法服,正冕带,珩ヨ延,玉笄綦会。火龙黼黻,藻纟率ひ厉。结飞云之袷辂,树翠羽之高盖。建辰旒之太常,纷焱悠以容裔。六玄虬之弈弈,齐腾骧而沛艾。龙,金锬镂锡。方钅乞左纛,钩膺玉瑰。銮声哕哕,和铃钅央钅央。重轮贰毂飞。羽盖威蕤,葩曲茎。顺时服而设副,咸龙繁缨。立戈迤戛,农舆辂木属车九九,乘轩并毂。是旃,朱旄青屋。奉引既毕,先辂乃发。鸾旗皮轩,通帛纟青旆。云罕九ヵ,。{髟耳}髦被绣,虎夫戴驸承华之蒲梢,飞流苏之骚杀。总轻武于后陈,奏严鼓之嘈。戎士介而扬挥,戴金钲而建黄钺。清道案列,天行星陈。肃肃习习,隐隐辚辚。殿未出乎城关,旆已反乎郊畛。盛夏后之致美,爰敬恭于明神。尔乃孤竹之管,云和之瑟雷鼓{渊鼓}々,六变既毕,冠华秉翟,列舞八佾。元祀惟称,群望咸秩。之炎炀,致高烟乎太一。神歆馨而顾德,祚灵主以元吉。然后宗上帝于明堂,推光武以作配。辩方位而正则,五精帅而来摧。尊赤氏之朱光,四灵懋而允怀。于是春秋改节,四时迭代。蒸蒸之心,感物曾思。躬追养于庙祧,奉蒸尝与衤龠祠。物牲辩省,设其 衡。毛い豚,亦有和羹。涤濯静嘉,礼仪孔明。万舞奕奕,钟鼓。灵祖皇考,来顾来飨。神具醉止,降福穰穰。及至农祥晨正,土膏脉起,乘銮辂而驾苍龙,介驭间以剡耜。躬三推于天田,修帝籍之千亩。供之粢盛,必致思乎勤己。兆民劝于疆场,感懋力以耘耔。春日载阳,合射辟雍。设业设ね,宫悬金镛。{卉鼓}鼓路鼗,树羽幢幢。于是备物,物有其容。伯夷起而相仪,后夔坐而为工。张大侯,制五正,设三乏,旌。并夹既设,储乎广庭。于是皇舆夙驾,{差车}于东阶以须。消启明,埽朝霞,登天光于扶桑。天子乃抚玉辂,时乘六龙。发鲸鱼,铿华钟。大丙弭节,风后陪乘。摄提运衡,徐至于射宫。礼事展,乐物具。《王夏》阕,《驺虞》奏决拾既次,雕弓斯彀。达余萌于暮春,昭诚心以远喻。进明德而崇で,涤饕餮之贪欲。仁风衍而外流,谊方激而遐骛。日月会于龙犭ζ,恤民事之劳疚。因休力以息勤,政欢忻于春酒。执銮刀以袒割,奉觞豆于国叟。降至尊以训恭,送迎拜乎三寿。敬慎威仪,示民不偷我有嘉宾,其乐愉愉。声教布盈溢天区。文德既昭,武节是宣。三农之隙,曜威中原。岁惟仲冬,大阅西园。虞人掌焉,先期戒事。悉率百禽鸠诸灵囿。兽之所同,是谓告备。乃御小戎,抚轻轩,中畋四牡,既佶且闲。戈矛若林,牙旗缤纷。迄上林,结徒营。次和树表,司铎受钲。坐作进退,节以军声。三令五申,示戮斩牲陈师鞠旅,教达禁成。火列具举,武士星敷。鹅鹳鱼丽,箕张翼舒。轨尘掩匪疾匪徐。驭不诡遇,射不剪毛。升献六禽,时膳四膏。马足未极,舆徒不劳。成礼三殴,解罘放鳞。不穷乐以训俭,不殚物以昭仁。慕天乙之弛罟,因教祝以怀民。仪姬伯之渭阳,失熊罴而获人。泽浸昆虫,威振八宇。好乐无荒,允文允武。薄狩于敖,既琐琐焉,岐阳之又何足数。尔乃卒岁大傩,殴除群厉。方相秉钺,巫觋操亻辰子万童,丹首玄制。桃弧棘矢,所发无臬。飞砾雨散,刚瘅必弊。煌火驰而星流,逐赤疫于四裔。然后凌天池,绝飞梁,捎魑魅,斫犭,斩蛇,脑方良。囚耕父于清泠,溺女魃于神潢。残夔<鬼虚>与罔像,殪野仲而歼游光。八灵为之震慑,况<鬼支>蜮与毕方。度朔作梗,守以郁垒,神荼副焉,对操索苇。目察区陬,司执遗鬼。京室密清,罔有不韪。于是阴阳交和,庶物时育。卜征考祥,终然允淑。乘舆巡乎岱岳,劝稼穑于原陆。同衡律而壹轨量,齐急舒于寒燠。省幽明以黜陟,及反旆而回复。望先帝之旧墟,慨长思而怀古。俟阊风而西遐,致恭祀乎高祖。既春游以发生,启诸蛰于潜户。度秋豫以收成,观丰年之多。嘉田匪懈,行致赉于九扈。左瞰,右睨玄圃。眇天末以远期,规万世而大摹且归来以释劳,膺多福以安总集瑞命备致嘉祥。圉林氏之驺虞,扰泽马与腾黄。鸣女床之鸾鸟,舞丹穴之凤皇。植华平于春辅,丰朱草于中唐。惠风广被,泽洎幽荒。北燮丁令,南谐越裳,西包大秦,东过乐浪。重舌之人九译,佥稽首而来王。是以论其迁邑易京,则同规乎殷盘。改奢即俭,则合美乎斯干。登封降禅,则齐德乎黄轩。为无为,事无事,永有民以孔安。遵节俭,尚素朴,思仲尼之克己,履老氏之常足。将使心不乱其所在,目不见其可欲。贱犀象,简珠玉,藏金于山,抵璧于谷。翡翠不裂,玳瑁不蔟。所贵惟贤,所宝惟谷。民去末而反本,感怀忠而抱悫。于斯之时,海内同悦,曰:‘吁!汉帝之德,侯其。’盖为难莳也,故旷世而不觌。惟我后能殖之,以至和平,方将数诸朝阶。然则道胡不怀,化胡不柔!声与风翔,泽从云游。万物我赖,亦又何求?德宇天覆,辉烈光烛。狭三王之<走录><走足>,轶五帝之长驱。踵二皇之遐武,谁谓驾迟而不能属?东京之懿未馨,值余有犬马之疾,不能穷其精详,故粗为宾言其梗概如此。若乃流遁忘反,放心不觉,乐而无节,后离其戚,一言几于丧国,我未之学也。且夫挈瓶之智,守不假器。况纂帝业而轻天位?瞻仰二祖,厥庸孔肆。常翘翘以危惧,若乘奔而无辔。白龙鱼服,见困豫且。虽万乘之无惧,犹怵惕于一夫。终日不离其辎重,独微行其焉如?夫君人者,【纩塞耳,车中不内顾。佩以制容,銮以节涂,行不变玉,驾不乱步。却走马以粪车,何惜与飞兔?方其用财取物,常畏生类之殄也。赋政任役,常畏人力之尽也。取之以道,用之以时。山无槎畋不{鹿夭}胎,草木蕃庑,鸟兽阜滋。民忘其劳,乐输其财。百姓同于饶衍,上下共其雍熙。烘恩素蓄,民心固结。执谊顾主,夫怀贞节。忿奸慝之干命,怨皇统之见替,玄谋设而阴行,合二九而成谲。登圣皇于天阶,章汉祚之有秩。若此,故王业可乐焉。今公子苟好剿民以乐,忘民怨之为仇也,好殚物以穷宠,忽下叛而生忧也。夫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舟。坚冰作于履霜,寻木起于蘖栽。昧旦丕显,后世犹怠。况初制于甚泰,服者焉能改裁?故相如壮上林之观,扬雄骋羽猎之辞,虽系以ㄨ墙填堑,乱以收罘,卒无地风规,祗以昭其愆尤。臣济陵君,忘经国之长基。故函谷击柝于东西,朝颠覆而莫持。凡人心是所学,体安所习。鲍肆不知其臭,玩其所以先入。《咸池》不齐度于《<圭龟>咬》,而众听或疑。能不惑者,其唯子野乎!”客既醉于大道,饱于文义,劝德畏戒,喜惧交争。罔然若酲,朝罢夕倦,夺气褫魄之为者,忘其所以为谈,失其所以为夸。良久乃言曰:“鄙哉予乎!习非而遂迷也,幸见指南于吾子。若仆所闻,华而不实。先生之言,信而有征。鄙夫寡识,而今而后,乃知大汉之德馨,咸在于此。昔常恨《三坟》《五典》既泯,仰不睹炎帝帝魁之美,得闻先生之余论,则大庭氏何以尚兹!走虽不敏,庶斯达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