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津染色资源丰富,蓝靛、茜草、枙子等几种主要染色植物与盐津境内气候、地理相适宜,自古以来野生长势蓬勃。
据说用蓝靛染色的服饰不仅耐脏、耐晒,还具有药用价值,手上哪点长个包,脚上哪点划个口,用蓝靛一抹,消炎止痒。
所以当时染房不仅生意好,口碑也不错。住得离染房近点的那些人家户,差不多要把染房当“药铺”了。
民国年间盐津城最早的一家染房,就开在当时盐泉镇(盐井镇)老街上。
老板姓廖,为人仗义、乐善好施。
之前盐津隶属大关,清朝雍正八年改土归流时人口稀少,后来从福建、广东、江西、湖北、四川、贵州等地迁来不少人口,老街才日渐兴旺。
盐津落雁出产最好的蓝靛,最多时每年产量达8千桶,每桶300斤,是当时云南省蓝靛最大输出地,但染房却没有几家。
后来随着湖南、广东、江西、福建、四川会馆遍布全县,将盐津的蓝靛从川南出省传到湖广江浙一带,同时又将染布技术带回盐津,盐津才开始有了染房。
今天就来讲讲染房的故事。
老街最早那家染房开在靠近河坝的下排街。
赶场天生意好,来染布的人一直要排到河坝坎上。
当时染布除了收钱也收粮食,包谷、大米、小麦按斤数折换成染布价格,两三斤粮食染一尺蓝布。
盐津山多田少,殷实人家也要积攒半年左右稻谷,才去染房换几尺蓝布为娃娃做衣服,为老人做头帕。
染布和蓝靛制作相比,技术含量更高,染青布、蓝布、土黄、红布这些核心技能,往往只有染匠和染房老板掌握,技术传承遵从当时“传男不传女”的祖训。
廖老板运气不好,一连生6个姑娘,等最小的姑娘生出来,大的姑娘已经到出嫁的年纪。
染房生意好,帮工的人也多。生意好的年间,一个染房有二三十个帮工。
20多个青壮男子,廖老板只看中了兴隆场来的江三娃儿。
江三娃儿15岁就来染房做学徒,今年已经21岁。这个贫穷人家的娃娃,牢牢记住了母亲的叮嘱:少说话、多做事,年年才会有饭吃。
江三娃儿到了染房从不偷奸耍滑,老板喊做哪样就做哪样,从每天搬运、捶打、晾晒,赶场天挑担子送布,样样吃苦出力,样样做得最好。
6年来,江三娃儿的青春伴着蓝靛气味就这样长大。
他只想等成为一名真正的染匠,回兴隆场开一家自己的染房,为父母尽孝养老送终。
有一天,江三娃儿挑着大筐染好的布去河滩上晾晒。
染房靠近河坝,一到晴天,河滩石头上到处晒着宽大的蓝布。每当关河风一吹,蓝布随风动人地翻卷,下风口远远闻得到蓝靛的清香。
等江三娃儿把布铺在河滩上,廖老板走了过来。江三娃儿以为哪点做错了,紧张得不敢说话。
廖老板走到江三娃儿面前,喊他坐在他旁边,然后跟他拉了半天家常。最后问他,“我把大妹儿嫁给你,你喜不喜欢?”
江三娃儿差点牙齿吓掉,根本不敢接老板的话。
老板说“你想不想当一名染匠?”
江三娃儿说,“做梦都想。”
老板说,“娶了我大妹儿,马上给你学染布。”
江三娃儿说,“我没读过书,怕大妹儿不干。”
老板说,“大妹儿的思想我来做,你同意就好办。”
那天廖老板的谈话直奔主题、言简意赅,有点咄咄逼人却也不失温暖。
晚上,江三娃儿翻来覆去第一次失眠:老板是真对我好啊,二三十个伙计,为什么偏偏挑中我?
不是自己不喜欢大妹儿,那个会读书会写字漂漂亮亮的大妹儿,平常多看一眼都不敢,别人怎么会喜欢他?
想来想去一晚上,只当母亲说得好,老老实实干活不仅有饭吃,还会有婆娘。
廖老板看着江三娃儿长大:脾气好不好,身体佳不佳,品行端不端早一目了然。
染房开了20来年,染匠终归是外人,万一有差池说不干就不干。自己慢慢变老,不帮大妹儿找个可靠的人把染房撑起来,以后日子难过。
民国二十年(1931年)大年初六,老街染房廖老板,将兴隆场来的江三娃儿招成了上门女婿。
半年后大妹儿怀孕,号脉的先生说肯定是个男娃娃,廖老板喜不自禁。
但立秋前这场洪水来得实在太陡太急。上游堰塞湖溃坝掀起了巨大洪峰,铺天盖地把老街和沿河乡镇淹没。
江三娃儿洪水中拼命抱住大妹儿,幸好俩人又抓住院子里一棵大黄葛树,最终在大洪水中得救。
1931年“8.14”水淹老街死伤无数,逐渐兴旺的盐津城遭到了毁灭性打击。
江三娃儿带着大妹儿回到兴隆场,他们没有开染房,但终究也男耕女织儿孙满堂。
染房慢慢变成了江三娃儿的记忆,轻易不会去碰。
后来上场口开的这家染房,只是一个名称。小时候印象中叫“染房”的地方就是两间破房子,一个人工染布的时代已经匆匆结束。
只是在盐津遥远的记忆中,依旧还留着蓝靛特殊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