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台别记》(二)千年的平原千佛塔
名门身世万重迷,轻上浮图百仞梯。
不畏浮云遮望眼,春风化雨看天低。
平原县千佛塔在县城北四里,崔家庙村东,靠近京沪铁路,是一座高26米七级八棱柱形青砖结构的宝塔,因其高耸入云被称为平原《县志》中的八景之一,现在也被列入山东省文化保护单位。至于“千佛塔”历来也是众说纷纭。经过一年来对乾隆版《平原县志》系统整理、梳理,现可以认定平原县“千佛塔”是具有一千多年历史而多次重修的古塔。
这么一说,可能很多人出来反驳,你去现场看看石碑文章,如塔门处刻有“康熙八年六月初六(即1669年)”,还有石碑刻有“康熙十七年岁次戊午年(即1678年)三月吉旦”。这么看最多不到360年,怎么也不说是千年古塔。如果我们先讲清楚他前世今生,大家可能就明白了。
首先声明,本篇所引用文献为《万历版平原县志》、《乾隆版平原县志》,为减少个人文字描述,多截取文献原文,再注解或译为白话文,最后由大家自己可以得出正确答案。
其次,读者可以先科普一点佛教知识:即塔是寺的标配,塔名与寺名一致,只是因财力而塔与寺的大小、形状、规格不同,还有是否有大德舍利的不同。塔与寺在整体布局的位置不同,北宋以及之前,塔在寺门正前方,以佛塔为中心建造寺庙,宋以后塔多在寺庙后院。这都可去百度了解一下。这点在后面文献记载中石碑位置,也可以证明,请大家留心这个知识面。
至于民间关于“千佛塔”传说故事,不在赘续,感兴趣可以去百度去看,如引入怕会误导大家。
我们先说“千佛塔”已经有塔无寺了,至于民国时弥勒寺,名字与千佛塔不匹配,还是从古县志中找答案。看乾隆版《平原志》第九卷-《杂志》中记“寺观”目录,
记载乾隆十三年之前平原县境内所有寺庙档案:淳熙寺,在城西郭,从前废置不一。宋真宗祥符(1008—1016)中,僧鉴怀重建;宋仁宗嘉佑三年(即1058年)僧義海踵修,碑在殿后被火剁落。金大定二十四年(即1184年)僧智深(注:恩州历亭人即后来恩县。)重修大殿,碑在殿左。明天顺八(即1464年)年僧净刚重修,未。竟其徒妙琮于弘治十一年(即1498年)毕,立碑在殿右,二碑记并见《艺文》。寺中有塔,相传唐时所建,今止存半截,故僧会司在焉。遂相沿为朝贺行礼之所。
这里提到“碑在殿后”与后面有对照。还有“寺中有塔,相传唐时所建”。再次为线索,《县志》找那两篇碑文,碑文记载也是平原县志最主要传承载体,碑文虽笨重,但碑文不会被修改。在《艺文志》看有金代鬲津进士王鼎撰写《重修淳熙寺大殿记》以及明代济南进士武选郎中邹袭撰写《重修淳熙寺记》。
先看金代王鼎撰写《重修淳熙寺大殿记》:“平原县西方淳熙寺千佛大殿,其由来久矣,值后周时大毁佛教(注:根据下文叙述更像北周武帝宇文邕于建德三年即574下令灭佛;不像后周世宗柴荣灭佛),像宇尽隳。至唐以来邑人每遇斋日,犹群集设供于故台之上,洎大中时(即唐宣宗李忱曾用一个年号:846-859)有邑宰王宾回与辅尉崔琼昂台创堂,塑阿育王像于其中。五代时已经河(即黄河)决湮圮,至宋乾德(宋太祖赵匡胤一个年号:963—968,共六年)初,兴为千佛殿,祥符(宋真宗赵恒的年号1008—1016年,僧鉴怀重建)间再经营改,后遭宣和乙巳年(宋徽宗宣和七年即1125)寇盗蜂起,寺被焚爇,殿亦罹灾,余址魏然为瓦砾之堆,其基故属前殿院…”。其后在金代僧人智深(即恩县人,名:王鼎)经历几年艰难筹建,于大定十三年(即1173年)重修完成,可惜智深一年前积劳而圆寂。其后内容暂不展开。
这里出个重大信息,就北宋初年重修“千佛殿”而不是现在常说“大雄宝殿”,塔与寺有名字一致性。而且立碑于殿左边。
明代成化年间济南进士武选郎中邹袭撰写《重修淳熙寺记》:“行平原西门外百步许,淳熙寺在焉,中有一塔,隆然特起霄汉之表。相传为李唐时所建,由唐迄宋屡兴屡废。金大定中,僧人智深重建千佛宝殿,寻復燬于火,四顾荡然,僧徒亦多散去。…”这就记载更直白了。由僧人妙琮在成化五年(即1469)重修完成,宏伟描述暂不展开描述。而且立碑于殿右边。
先说北宋时所立石碑在明代千佛殿后面,金代和明代后各立石碑在殿前,说明新大殿在旧址基础前置,把实现殿在前塔在后布局。塔地基一般不会轻易改动,有点建高楼知识都能理解,塔基承重力的原理,比普通房子地基更难掌握。
塔怎么损坏呢?答案是战争与地震。两篇撰记都明之前提及多毁于战火。明清鼎革之际,也是战火不多。再看《平原县志》卷十有廪生张同春几首诗,也能得出这个答案。他是明末参加抗后金平原城保卫战的人,即在崇祯十一年(即1638年)的“戊午之役”中平原保卫战,如《诸生城守夜半共酌次韵》,就作者张同春与庙学廪生一起参与守城战斗诗篇,时间是1638年腊月。
同仇飞羽斝抗志,枕矛戈夜气喧铜。
针传呼烦玉珂誓,清泮水门歌鬼雄。
注:斝是古代中国先民用于温酒的酒器
可见当时军民同心抗击后金入侵的高昂斗志,也见得战争之残酷。还有如他在战后惨胜的场景而写《淳熙寺》诗一首,这是写在崇祯十二即1639年春天,后金退回山海关后。
僧房撤尽见高城,春树霏微四望平。
云满夕阳半塔在,柏低古殿一僧迎。
绕除回眺生廖廓,跌坐支颐引远清。
偶得萧然成兴会,地偏不断是禽声。
只看前四句写景说:僧庙禅房都夷为平地,春天的树木被砍伐,四周空旷齐平。残霞夕照拥满下“千佛塔”还剩半截,柏树倒下,古寺在战火之后只剩下一个僧人还在坚守。只是可惜廪生王同春英年早逝,留下宝贵诗篇不多,但在历史关键事件中留下笔墨也给我们算是一份佐证。
再《平原县志》“灾祥”篇中记载:康熙七年(即1668年)六月十七日戌时(夏季傍晚19:00-21:00)的大地震,这就著名8.5级郯城大地震,平原也是波及地区,“声如雷,坏城楼民居,人畜多压死”,在这郯城大地震总共死亡5万多人。塔地基受损严重,难于重用。民国时期还记载有残存基地。在《县志》有记载康熙七年六月十七日傍晚大地震,这也与现在千佛塔塔门刻有康熙八年六月六日建,前后时间相符合(至于石碑记载康熙十七年,是立石刻碑记载时间)。
什么不在原址上重修“千佛塔”?这民居传说颇为丰富,水灾风水说为主等,平原县城地势较凹,水灾多是常事,北方属水,宝塔北移于坎位,以宝塔镇水灾。但我更想从现实安全防御位置角度,战争时的考量,如前说过的:明末崇祯十一年(即1638)、崇祯十五年(即1642)两次抗清兵的“平原保卫战”。虽然取得胜利,但也暴露问题,就是这里千佛塔就在西门外,敌人登上宝塔,城内一切动向一目了然,基本没有秘密可言,如同现在人登上平原县电视台的铁塔上,向下俯视全城,其实效果一样。再如清初社会不稳定,城内官员感到像有人在塔上监视,心里上有不安全感。所以三十年后的康熙八年(即1669年)再重修千佛塔时,借机向北移出四里地外。这样即不改变千佛殿在前,千佛塔在后的格局,又符合风水学说,还能解除现实得安全隐患与心理阴影。这样想法在乾隆版《平原县志》也可以证明,就在在全县登记寺观中,没有在城北四里寺庙,只有“古迹”篇中记载:千佛塔在城北四里。至于现在流传“弥勒庵”或“十方院”,都是二百年后民国版《平原县志》中才出现的,而在千佛塔建立七十多年后乾隆版《县志》中有塔,这就还原事实:新塔是继续原千佛塔的衣钵,保留原貌,与南面千佛殿遥相呼应,只是地点北移四里。
这样简略讲述完,平原县“千佛塔”的来龙去脉都搞清楚了,始于唐宣宗李忱的年号大中年间(即846-859)有邑宰王宾回与辅尉崔琼创建,宋初太祖赵匡胤的年号乾德年(963—968共六年)初兴为千佛殿,宋真宗时僧鉴怀重建,后多次毁于战火,又多次重修。最后一次毁于明末“戊午之役”的战争中,后康熙七年(即1668年)在郯城大地震中的余波中重创塔基,多方考量后千佛塔北移四里之外。如果从现在角度再看,千佛塔北移后反而更多避开战火得以幸存至今,也避开建国后大拆破“四旧”,淳熙寺在建国后1956年撤除没有踪迹,建立人民医院,而千佛塔依旧耸立,对那次北移也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最后,我们大家可以自己得出“千年千佛塔”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