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天鹰之血
嘶——
米粒大小的红蚂蚁在开裂的皮肉中钻来钻去,脚下的泥土被鲜血浸润。武文辉手握匕首朝再次扑来的巨鹰刺去,几片鹰羽飘落。数十根鹰羽深深刺入武文辉的胸口。玛瑙石般的鹰眼渐渐逼近,黑褐色的鹰血从伤口处汩汩而出。
巨鹰缓慢地展开双翅,数万根鹰羽,细小的绒毛瞬间化作万道利箭和钢针。
“不,不——”武文辉惊恐大叫。
嘶——
风驰电掣!
巨鹰双翅疾速扫来!
武文辉朝后仰去,瞪大的双眸难以置信地望向悬崖之上的身影。
“是,是你——”
一声大叫,武文辉睁开双眼。滑腻的汗水顺着柔美细长的发丝滑落,滴落在武文辉的胸脯上。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傲人的双峰呼之欲出。武文辉用力一推,身上的女人跌落在地。西洋落地钟发出下午六时整的报时。
武文辉站起身,大手飞快地抓起西装上衣。
“丹凤眼”不甘心地站起,一双玉臂勾住了武文辉的脖子。
“武总,您又做噩梦了?是那个婆娘又来缠您了吗?”
不远处的柜子上摆放着一张女人的照片,女人四十二三的年纪,两个小女孩依偎在女人的身旁。
啪!一记巴掌重重落在“丹凤眼”的脸颊上。
“武总,你为了一个死去的女人打我?”“丹凤眼”委屈地说。
“在我心里,她永远活着。”武文辉一字一顿地说。
半小时后,“丹凤眼”着了墨绿色的旗袍从房间内走出。房门外一个小女孩仰头望着“丹凤眼”,大大的眸子闪烁着星芒。“丹凤眼”抬起小女孩的下巴。
“囡囡,乖,以后夜姨就是你的妈妈。”
“我妈妈还活着。”小女孩说。
“你这孩子怎么和武总一样,整天说胡话呢?你妈妈在三年前就离世了,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况且,我朱夜是参加了你妈妈的葬礼的。”
“我妈妈还活着。”小女孩再次说。
朱夜边无奈摇头,边步出武公馆。晚霞如火,身后传来小女孩惊喜的叫声。
“妈妈,妈妈——”
“中邪了!”朱夜伸手拦住一辆黄包车。
……
天乐居大饭店,七时整。
十人的小型乐队演奏着舒缓的曲子,一张巨大的长桌横贯整个宴会厅。扎了红色领结的中年领班整理了一下白手套,随手将一根钢尺伸向一青花瓷瓷盘。当最后一个瓷盘和桌子边沿的距离测量完毕,整张长桌上的瓷盘笔直成一线。
额头两侧渗出汗水的中年领班直起腰身。
宴会厅大门被推开,众多人等鱼贯而入,跟随在众人身后的是几名记者。为首的男人四十多岁,身材高大,双眸有神。
“武文辉还没有来吗?”男人问。
紧紧跟随在男人身后的男子望了一眼大厅北向的挂钟,正要回答,一人恭敬地说“陈董事长,我在。”
被唤做陈董事长的男人扭头看了一眼气息不均的武文辉,微微点了点头。
武文辉朝之前的男子,低声道“侯总!”
一首舒伯特的小提琴曲过后,晚宴正式开始。男人举起酒杯朝二十名身着工装的男人诚挚地说“诸位都是这个行业的顶尖人才,此次能重回盛达公司,是对我陈天乔的信任。”
“陈董事长,我们曾离开盛达,去了巨仁公司。此次回归,您不但不记恨我们当年的出走,还举行如此盛大的欢迎晚宴,我们,我们很惭愧……”年龄稍长的男人说。
二十名男子齐齐站起身,感慨万分地举起酒杯。
“陈董事长,您是一位好人。”
“凡是在我盛达公司做过的人都是威风凛凛的‘盛斗士’。”陈天乔说。
“盛斗士?”
“是,希望今生我们永远相聚在一起。”陈天乔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用余光扫了一眼整个宴会厅,凌庭峰低声道“阿力呢?”
“阿力今天有些不舒服!”一旁的商雪松扎起一片火腿肉。
凌庭峰困惑地将手中的酒杯放下,一股莫名的疼痛从胃部四散开来,凌庭峰朝地面滑去。
小提琴手们紧闭双眸,乐曲舒缓地流淌着。
一直与记者们寒暄的侯晓强猛然推开眼前的记者,大踏步地冲向站在凌庭峰附近的中年领班。一瓶酒放在该人手中的托盘上。
不等众人惊叫,红酒酒瓶被中年领班狠狠砸了过来。一个腾跃,侯晓强抬脚踹向飞掷而来的酒瓶。酒瓶瞬间改变方向,重重地砸在一人多高的大瓷瓶上,随着瓷瓶的碎裂,中年领班早已经手握匕首朝武文辉刺去。
“大哥!”商雪松爆起,长腿朝飞来的匕首扫去。
“保护陈董事长!”侯晓强大叫。飞速赶来的众多保安将陈天乔团团围住。
“庭峰!”躲过领班行刺的武文辉冲向凌庭峰,黑色的鲜血从凌庭峰的嘴角不断涌出。凌庭峰望着中年领班,痛楚地说“该来的还是来了!”武文辉扭头望向中年领班,领班鹰一样的双眸燃烧着火的仇恨。
商雪松游刃有余地起跃着,一双长臂娴熟地挥展着。看似无意,招招带着杀气。几个回合下来,中年领班渐渐体力不支。
砰!一颗子弹穿射进领班的左臂中。
商雪松抬脚,大脚重重地落在领班的胸口。整理了一下袖口,商雪松一步步走向血流如注的领班,领班朝身后望去,一个中等身材,略显秃顶的男人朝自己走来。男人的手中握着一把黑色手枪。
“庆晨,不要伤他!”被众人护卫住的陈天乔说。
“陈董事长,此人就是之前多次搅扰我们盛达的鹰铭,如此惯犯,如果这次放了他,以后还会被搅扰!”侯庆晨说。
“侯庆晨,不要乱开枪!”侯晓强大叫。
“侯总,你不懂,这是旧怨!”侯庆晨眯缝起双眼,手指朝扳机按去。
就在子弹要呼啸而出的时候,一道寒光袭来。凄厉惨叫,一把碧月弯刀环绕着侯庆晨的手腕飞速地旋转着,环绕着。血花飞溅,一道整齐的切口出现在手腕上。
“哈哈,送你一个手镯玩玩!”
一道身影从宴会厅正上方的水晶吊灯上滑下,大手准确无误地抓住了飞旋回来的碧月弯刀。
砰!身影落在雪白的长桌上。武文辉眉头紧锁。
“是你?”领班惊喜道。
“月游侠!”几名记者兴奋尖叫,手中的照相机齐齐对准了身影。
被唤做月游侠的男子邪魅一笑,大手朝腰间摸去。
“小心手雷,大家快卧倒!”一名保安惊恐大叫。
握成拳头的大手忽然展开,数十颗包装精美的糖果朝众人飞射而去。
看似毫无力道的糖果却有着极大的力量,被糖果击中的众人不由自主地朝后倒退几步。
“糖送你们吃了,这人啊,我要了!”月游侠飞旋而起,裹了受伤的领班朝一扇窗户爆射而去。
侯庆晨再次举起手枪。
“放他们走!”陈天乔大喝。
“陈董事长,这是放虎归山!”侯庆晨不甘心地说。
“我佩服‘月游侠’!”陈天乔掷地有声地说。
忽然,众人朝窗户冲去。
“这是十二层楼的窗口啊!”有人道。
天乐居大饭店大院内,一辆敞篷吉普车飞速旋转着,坐在驾驶位上的月游侠朝走到窗口的陈天乔吹了一个口哨。
呼啸一声,吉普车冲出了大院。
陈天乔望着飘荡在窗外的长绳,露出欣慰的笑意。
“有备而来啊!”
……
夜风飒飒,混合着花香的潮湿泥土味儿充斥着整座墓园。一位中年人将假发套,一套大饭店的侍应生穿着的服装丢在地上。男人的后背上刺了一只展翅的雄鹰,雄鹰的双眸似玛瑙石。
一只点燃的打火机丢向假发套和衣服,熊熊火光中,男人环视这座平民墓园。
“天鹰的兄弟们,你们还能听见我鹰铭的声音吗?”
空旷的墓园回荡着男人撕心裂肺的呼喊。
一瓶酒水被洒向火堆,火焰愈发的旺了。
“是武文辉、林庭峰、罗力、商雪松、侯庆晨,是他们这五个畜生毁了咱们的天鹰货栈,他们逼死了我们天鹰人,毁了我们赖以活命栖身的家园。”
男人仰头望向夜空,泪水汹涌而出。
“远在天国的小昭、阳阳、乐云,还记得天鹰货栈前面的秋千吗?还记得那条小河吗?”
啊——
凄厉痛楚的呼喊撕裂了整个夜空,群鸦被惊起,齐齐盘旋在月晕下。
一只大手用力拍了拍鹰铭的肩膀,鹰铭情绪激动地说“月游侠,帮我,帮我们天鹰人复仇,报这血海深仇!”
蒙面青年跳上一块巨石,迎风而立。山下是光的海洋,似乎有江水拍击堤坝的声响。
“眼下有比家仇更重要更紧迫的事情!”
“是?是日本人?”鹰铭道。
“是!”蒙面青年的牙齿咯吱作响。
……
陈公馆,十时。
“如果吉昕华没有离开盛达,或许我们盛达的安保会更上一层楼,能真正和‘月游侠’打个平手的也许只有吉昕华。”侯晓强惋惜地说。
“我们在任何方面都站不住脚,我们终归是欠了天鹰人一个道歉。”陈天乔手中的雪茄闪烁着红光。
“董事长,您不要多想,这是旧债,是启点商行当年的旧债。”
陈天乔重重地吸了一口雪茄。
“既然我陈天乔买了启点商行,就不能不理启点商行当年的不义之举。希望有一天我能和鹰铭这个人成为朋友,平息他的怒火。”
“董事长,眼下还是谋划大计为重!”
“是啊,大计!”
丘文友将厚厚一叠资料放在楠木大桌上,陈天乔动情地抚摸纸张。
“这是我从小的梦想,一个娱乐大城,梦的国!”
“梦的国!”侯晓强和丘文友走近陈天乔。
“是,一个大梦,可以给每一个人都带来心灵快乐的大梦!”陈天乔将一张大图缓缓展开。忽然,侯晓强按住了陈天乔的大手,众人朝那叠厚厚的资料望去。
侯晓强飞快地抖动资料,丘文友紧张地握紧了拳头。
“有人动过这绝密资料!”
……
明月大舞厅。
月牙形的舞池中,美国大兵们拥着丰腴的舞女们缓慢踱步。一个男子慵懒地靠在皮制沙发上,兰花指捏着高脚玻璃杯。清澈透明的酒水闪烁着魅惑的红光。
一双温柔小手蒙住了男人的眼睛。
“罗公子,猜猜我是谁?”哈气如兰的气息在耳畔丝丝袅袅。
大手一个用力,一着紫罗兰旗袍的女人被拥进怀中,男子俯身,狂暴地吻住女人的红唇。
不等女人做出反应,大手早已经滑进旗袍中。
“妖精!”
一曲终了,男人终于松开大手,怀中的女人忽然惊恐地跳起。
“武,武总!”
男子扭头望去,武文辉、侯庆晨、商雪松三人正站在茶几旁。
“滚!”侯庆晨呵斥道。
女人顾不得整理凌乱的头发,慌忙离开。武文辉抓起一瓶酒水仰头连喝两口。
咔嚓一声,酒瓶被砸在地面上。一个梳着平头的小个子男人整理了一下领带,沉稳地朝舞池中惊住的客人抱拳。
“诸位,对不住了!本舞厅现在歇业了。今夜诸位所有消费,本舞厅全免了。”
说完,小个子男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武文辉扭头扫视众人,原本要理论的美国大兵们将话又咽了回去。明月大舞厅的常客均知眼前的男人是叱咤上海滩的陈天乔的左膀右臂,曾是启点商行的创办人,也是眼前这家舞厅的大股东。
片刻后,偌大的舞厅内只剩下武文辉几人。
“大,大哥!”脸颊上印着数个红唇印记的男子有些胆怯。
“罗力,今天晚上你去了哪里?”商雪松问道。
“我——”
一个小巧的微型照相机被罗力从裤兜里摸出。
砰!一记重拳重重地击在罗力的胸口上。
跌倒在地的罗力委屈大叫“大,大哥,我,我是为了咱们兄弟的前途啊!”
“这,这就是你,你说的为了我们?”武文辉用力握住微型照相机。
“启点商行是我们兄弟创办的,他陈天乔能有今天,是咱们兄弟打下的基础。如今他要大展宏图,难道不该给咱们兄弟们分一杯羹吗?”
见武文辉不言语,罗力继续道“陈天乔只是把咱们当成打工的,重要的事儿从不和咱们兄弟商量。”
“是啊,今夜鹰铭这一闹,咱们兄弟过去做的那些昧良心的事儿怕是都要被掀起……”侯庆晨低声说。
武文辉忽然转身,死死地盯住角落里的小个子男人,男人不卑不亢地走了过来。
“杨辰杨大老板,你说该如何是好呢?”武文辉缓缓挑起杨辰的下巴,一把薄薄的刀片被夹在手指缝隙中。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走?”武文辉眯了眯眼睛。
窗外,数辆警车呼啸而过,直朝上海东郊而去。武文辉皱起眉头,一双肿眼泡放射出鳄鱼的凶光。
嘶——
刀片在杨辰的脖子上迅速划过,一道血线泛出血珠。
“你都知道什么?”
杨辰的喉结蠕动了两下,大手将沾了血迹的刀片取下。
“天鹰货栈的老东家鹰铭今夜毒杀凌庭峰凌总未遂,被‘月游侠’救走了。而我恰好知道天鹰货栈死去的那些穷鬼们埋葬在哪里,所以我给警局打了一个电话。”
顿了顿,杨辰颇为得意地说“当然我提的是‘月游侠’的名头,他可是大名鼎鼎的赤匪。”
武文辉仔细审视杨辰。
“杨大老板,过去,是我武文辉小瞧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