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有客》
文/蜈尾
二、
城西的繁荣是众所周知的。改良派的资本家大部分在城西买洋楼,而老派的富人则依旧在城东的院里住,城中央一条种满梧桐的路,竟将整座城划得泾渭分明。
学馆是清代留下的,一个财主家儿子自认为得做点功德,就捐下财产办了个学馆。大革命前请了维新派的先生,大革命后就由海归的学生教。兰桂一大早就来到学馆,却见学馆大门紧闭,应该是休假了。
一个担着篮子的老头子路过兰桂,问她买不买野菜,她瞧那老爷子似乎是满清的旗人,没了官粮只得自己对付营生,就买了点麻子菜,权当救济他人,回家也可烙饼。那老爷子一点头,就担着野菜继续走了。
“我要是你便不会吃这野菜。”一个有点沙哑的声音从墙的另一面传来。兰桂正好站在墙面的边角,说话的人便从墙角拐出来,走到她面前站住。
来人是个青年,二十多岁年纪,穿着西装。他生得五官端正,左眉上方有一处向上斜飞的伤痕,衬得眉眼愈发细长。
“前两天有消息说城外西边浇地的河里被下了药,被发现时附近几个村子没留下一个活口。”青年轻描淡写地说。
此话一出,兰桂顿时觉得手里的野菜有些灼手,手指微微颤抖,不知是否该把它丢掉。
“我叫熊狄。”青年仿佛没有看见兰桂的犹豫,接着说,“是你要接的人。”
握着野菜的手有些发汗,兰桂也猜到这时出现的应当没有别人,便试问道“九尾压龙。”熊狄顺口就接:“三石投海。”正是他们的暗号。
“这次是有什么任务?”兰桂问。她这时也不顾管手中的野菜了,只心道熊狄应当也不是真名,否则怎敢一见面就和盘托出。
“山帮快要坐不住了,一周之内必有大动作。”熊狄说,“我需来城东住几天。”
“那为什么找我?”兰桂奇道。
“我需要避人耳目,只有住在别人家里才安全。”熊狄答道,“话不宜多,带路吧。”
兰桂从心底觉得这熊狄说话十分不客气,但还是领他回家,在路上嘱咐他称自己为父亲的远房亲戚,千万不可在母亲面前露出马脚。
到了庭院熊狄也很听话,和兰桂的母亲恭恭敬敬地,反倒很招老人家喜欢。兰桂给他收拾了一间干净的房间,安排妥当后正要退出去时,熊狄突然回头问她:“你为什么入党?”
兰桂回头,却看见熊狄坐在椅子上,单手卷着书看,仿佛没有和自己说话。
“因为,”她沉默了一下,“我觉得这天下依旧不行。”
“怎么就是行,怎么就是不行了?”熊狄看了眼兰桂,反问道。
“有太平,就是行了。没有便是不行。”兰桂回答道,“我这想法浅显得很。”她满以为熊狄会嘲笑她,谁知熊狄没再看她,只是翻书,倒像没听见她说话似的。
半夜时分,兰桂正在屋中坐着扇扇,仆人忽然扣门说老夫人唤她。兰桂过去后,母亲扶着她的手,问她最近都在做什么。
“听说很多年轻人都去大学?我打牌的时候听你魏叔叔说,他家女儿就去读了大学。”母亲在油灯下抚着兰桂的手,昏暗的光线下表情不甚分明,“咱家可就你这一个孩子,你可别去胡闹啊。”
兰桂坐在母亲身边,点了点头。
“还有什么各种各样的组织,从我出生起就不太平,但只要咱们心里磊落,做事坦荡,就能平平安安的,懂了吗?”兰桂低下眼睛,接着点头。
“好啦,乖孩子。”母亲抱着兰桂,在她的长发上抚了一下,“你去吧,好好招待那个熊狄表兄。”
兰桂退出房门前看了一眼母亲,自己是她中年得来的老女儿,这时的母亲已经白发半参,满心只考虑的只有平安地度过下半生,再给她安排个好人家。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兰桂掩上自己的房门。有几只麻雀羽毛般轻盈地落在院子里,看上去凄凄惨惨的。她又抬头看了一眼,熊狄的房间已经熄了灯,四周寂静一片。
TBC.
(取景南锣鼓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