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贵的人间二


      一个星期后,爹爹带着八只可爱的小猫回来了。

      我们像几只快乐的小鸟一样围着他,问长问短,叽叽喳喳。爹爹似乎也一扫母亲去逝时一脸的忧愁和悲伤,他看起来精神了很多。因为他一下车便在隔壁村卖掉了两只小猫,赚了十块钱。母亲去世时家中不光欠下粮食,还因给母亲治病而欠下了一大笔钱。爹爹现在孤身一人,他既要养活我们,还得想办法还清所有的外债。父亲这次去看伯父无意中搜寻到的这点儿商机简直就是像一根救命的稻草,它仿佛让父亲看到了黑暗的人生之路上新的光明。

        “你大伯他们那里的猫都不值钱,在我们这没有猫的地方,一只可以挣五块钱纯利、、、、、、”

      爹爹眉飞色舞地在饭桌上一个劲地跟我们打算着他的伟大梦想。五块钱可以交两个孩子一个学期的学费,或者可以买四斤猪肉,又或者买十斤大米了啊!

      果然,没出两天,所有的猫都被爹爹出手卖掉了。一切顺风顺水,这意外的收获让爹爹大喜过望。他仿佛在自己的人生沙漠里看见了绿洲,他的内心似乎又重新燃烧起对生活新的热情与希望。

      于是,没过几天,斗志昂扬的爹爹就豪不犹豫地再次去了大伯家。我们姐弟几个只好晚上又睡到舅奶家去

        过了三天,爹爹便风风火火带回来十五六只小猫。他一脸的疲倦,一进屋子便叫我把丁点大的小猫关在猪圈里。这些颜色不一的小猫也无精打采地搭拉着脑袋,我想它们可能是晕车了吧。而爹爹一再叮嘱我们不要去逗这些小家伙玩,所以,我们没有过多留意这这些猫。其实我们对于猫是不感兴趣,总觉得它们太娇气。我们更喜欢妈妈过去养的那些大白鹅,一个个雄纠纠,气昂昂的,像打了胜仗凯旋而归的英雄似的。

      后来,那些猫是怎么被爹爹卖掉的,我们不得而知。

      ”唉!真是不走运啊!谁想得到呢?这猫居然跟人一样不合水土啊、、、、、、“

        没过多久,在爹爹自言自语似的唉叹声中,我才得知关于那些猫真正的命运。原来,第二批买回来的猫死了一半,侥幸卖出去的也都夭折了。有几个认识爹爹的买主还上门索要赔偿,并且大骂爹爹是个骗子。一向秉性忠厚老实的爹爹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不但亏得血本无归,甚至连第一次赚回来的小钱也搭进去了。但是,我没有问他赔了多少钱。因为,我根本还不懂得什么叫谋生,以及金钱对生活意味着什么。

      我照例每天做家务,管一家人吃饭,带好弟妹。我们有时与邻居一大群小伙伴玩耍,有时去舅奶家找五姑姑和小叔玩,有时四姐弟妹自己在家里打闹。只是,我再也不敢带小妹和小弟去河沟里洗澡了。而爹爹在猫生意失败后则忙于田间地头,他每天天还没亮就出了门,天黑了才回来。我们很多时候肚子饿了就先吃饭,没有等他一起吃饭。等他独自一个人坐在昏暗的灯光下吃晚饭时,我们大多时候却在别人家看电视。而电视节目播放完了,我们再到回家时,劳累了一天的爹爹却已经躺下了。我们与爹爹的交集就跟母亲在世时一样,几乎是少得可怜。

      时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流逝着,快乐的暑假很快就要结束了。

      一天,我们听完舅公讲龙的传说后,舅奶却给我们讲起了一个关于后妈如何虐待孩子的真人真事来。我似乎也没太在意,或者说我根本就不太懂得舅奶给我们讲这种真人真事的用意。我只是觉得那个后妈委实是一个坏人,不该打骂别人的孩子。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所以,听完后,我就没事人一样又去緾着舅公给我讲有关于龙的故事去了。

      ”天上真有龙吗?舅公、、、、、、为什么我看不到它呢?、、、、、“

        如此三番五次,我总是蹲在在舅公脚边上,仰着头问他。

        ”当然有啦!龙啊!它是天上的神!它可以腾云驾雾,呼风唤雨,来去无影无踪。我们是凡人肉眼,所以是看不见它的、、、、、、“舅公耐心地解释道。

        ”那如果我炼成了孙悟空的火眼精星,是不是就可以看见龙了呢?“我又突发奇想地问。

        ”你变成孙悟空先,可是,你太胖啦、、、、、、“小叔抢白戏谑我道。

        ”哈哈哈、、、、、、“

          湛蓝的天空飘过几朵白云,我们笑得人仰马翻。

          孩子的世界似乎没有现实的生活,但是在孩子的心中却有一个与现实生活无关紧要的童话世界。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童真。在这个童真的世界里,每一个孩子都是大无畏的勇士,也是纯粹快乐的天使。

          然而,现实的生活还是不可避免地朝我和我的弟妹们慢慢走来了。

        ”红云啊!爹想跟你商量一个事情哩、、、、、、“爹爹端着饭碗用商量的口气小心翼翼地问我。

        我正狼吞虎咽大口大口地吃着碗里的饭菜,冷不防听见爹爹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心里”咯噔“了一下。我仿佛电打了似的,猛地抬起头来,扫了一眼昏黄的灯光下爹爹消瘦而忧愁的脸。我马上意识到了什么,脑袋里马上跳出一个恶狠狠的陌生女人来。

          后妈!!

          后妈!!!

      这两个字像一个变幻无形的妖魔鬼怪瞬间充斥着我的心灵,让我不寒而粟!

      我没等爹爹说完,便黑着脸用绝决的口吻像一个大人一样抢白了爹爹,甩了一句掷地有声的话给他。

          ”我不同意!!如果你娶了后妈来,我就带着弟妹离开家去讨饭!!“

          说完,我丢下碗筷冲出了家门,一头扎进了茫茫的夜色里、、、、、、

          我没有哭!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说那样果断而绝决的话来。我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一眼看穿爹爹的内心和他真实的想法的?

      我只是坚持自己内心强大的信念,我不会让自己的弟妹像舅奶说的真人真事里的孩子们一样忍饥挨饿,还得受尽另外一个陌生女人的打骂。我相信自己完全可以照顾好弟妹,我们不需要什么后妈!在这个世界 上,无论生死,我心里永恒的妈妈是无法替换的。我怎么可以让别人来做我的妈妈呢?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可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我只考虑到我的弟妹,我从来不懂得体贴自己的爹爹。我更不懂得爹爹历经千辛万苦的人生早已遍地荆棘,满目疮痍,狼狈不堪、、、、、、

        毕竟,我不过也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

        第二天,爹爹没有再提起。直到我们长大成人,他都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

        他依旧天天贪黑起早,面朝黄土背朝天忙着农田里的庄稼活儿。我们姐弟也依旧天天做快乐的天使,没日没夜地疯玩。我们与爹爹仿佛生活在两个世界里,打照面的时间都少得可怜。

        一切似乎又归于风平浪静了。

        直到快要开学的前两天,一件差不多要我了命的事情才又从现实的生活中赤裸裸地浮出水面来。

        “红云啊!可能、、、、、可能你要休学啦!”

        当爹爹用温和而商量的口气极费力地说出这句话时,我有如五雷轰顶。一股热血冲上我的脑门顶,一阵旋晕让我透不过气来。

        休学!!

        这意味着我不能去上学了!我怎么也无法接受命运这挖心掏肺的安排。我怎么可能不去读书呢?

      虽然我并不太清楚自己读书是为了什么,但是,我最热爱和痴迷的就是读书这一件事情啊!我不但把暑假作业做完了,还从别人那里借了五年级的第一册来预习读了一遍啊。我还绘声绘色地给弟妹和邻居那一群小伙伴讲了书上好些故事呢!怎么这会就不能读书了呢?、、、、、、

        “不!你不能不让我的去上学!、、、、、、你说过的话要算数,只要我不留级,你扎锅卖铁都要让我去读书的!、、、、、”

          我理直气壮地反驳爹爹,一脸大气凛然的样子。

          是的,这些话是他当着我母亲的面对我说过的。他怎么可以出尔反尔呢?大丈夫一言九鼎啊!

          “不是不让你读书,而是让你先休学,在家里带弟妹。过两年弟妹大了,你再去读书、、、、、、”爹爹难为情地解释道。

          我想也没有想,直接又拒绝了爹爹。我很固执,没有给他半点商量的余地。

          ”不!!我要去读书!!“

          这一次,我的眼里只有自己,只有读书。

          爹爹叹着气,无可奈何的摇着头睡下了。我也没有再说什么,更没有哭。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敲开了舅奶家的大门。舅奶和舅公一见我就觉得奇怪,以为我家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我便把父亲让我休学的事情跟他们说了一遍。

          ”唉!云啊!你不休学,家里又没有一个妈,妹妹和小弟谁来带呢?、、、、、要不,让你爹娶个后妈吧、、、、、、也许,也许你们交着好运遇到一个善良的好后妈呢、、、、、\“舅奶一边帮我分析情况,一边给我出主意。

          我一听,头摇得跟个拔浪鼓一样。我跟他们表明自己的想法,我要读书,但是又不愿意父亲娶后妈。

        ”舅公,舅奶,我要读书!我不能不读书的啊、、、、、、“

        说着,说着,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了、、、、、、

          我伤心极了。

          我实在找不到人去倾诉自己的痛苦,我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来改变自己的命运和现在的处境。

          ”唉!好孩子!乖啊!别哭了啊、、、、、、“舅奶抚着我的头,安慰道。

          舅公躺在懒椅上,默默地望着我没有出声。

          良久,舅公才开口对他的老婆子说:”老太太啊!不如,咱们帮帮他们吧、、、、、、云可以去上学,只要每天把两个小 弟妹送到我们家来就行,我反正出不了门也可以帮着照看下他们。吃饭和睡觉的时候,云再来接弟妹回去、、、、、、“

          我一听,破涕为笑,一把搂住舅奶的腰大呼着”万岁“!

          ”我可以读书了!我又可以去上学喽!、、、、、“

          我开心得拔腿就往家里跑,却忘了对善良而慈祥的两位老人说声谢谢。一直到他们离开这个人世的那一天,我都没有亲口向他们说过一声谢谢,甚至连他们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而他们却永远活在我的心里,从来没有离开过,正如我的母亲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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