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家子早已迁移家乡,搬到一个小小的县城,县城小到只立九年义务教育的学校,当地或者外地人不在乎学历的,就念完九年义务教育戛然而止,当地有很多鞋厂或者小的加工厂,不需要学历,不必成年一应招收,学历不高的孩子算是有了落脚的地方,这个比在大城市里到处投简历跑人才市场的大学生们强多了,家长是这么认为的,以致于部分孩子也这么认为。他们还常说:读那么多书干嘛?反正还不是出来打工?
于是我回老家的市里面念高中,家里人觉得回家乡多少有家乡人照应吧,这个家乡人是我姑妈。姑妈是一名环卫工人,剪一头极短的头发,黑黑密密的发丝凌乱掺和根根白发,高瘦个头,走路带风,姑父是个猪肉户,不高的个头穿着褂子空旷旷,我有一个表哥和一个表弟,也是瘦瘦的体质,和他们爸妈不一样的是他兄弟俩都很白晰。
到了周末,姑妈会头一天夜里将预留的猪骨头肉块洗净剁小块,放到瓦罐装,汤水刚刚没过肉一指关节,在后半夜放炉子的余火上慢慢的煨,到了早上汤还是温热的,最末放下白肉的木瓜块,小火煮至熟透,放盐调味就可以端上桌了,那猪骨经过一夜温火煨,夹起一块放嘴里轻轻一咬,肉马上脱离了,就那骨头也是嚼得动松散的。木瓜软乎乎的浸满肉汁,自带的甘甜味渗入骨头汤里,整瓦罐精华都在这汤里头,整桌菜焦点都在这锅汤里,姑妈一碗一碗给我加,直到我吃不动为止,我一个周末喝两回这样的灌汤,姑妈念我是寄宿怕食堂伙食不好,要回学校的那天晚上又会给我做红薯饼子,还有时候做菜卷,灌汤有时候是老母鸡汤,总之我想吃什么弄什么,周末饭桌都是我的主场了,那时候我可得意了呢。
姑妈很勤快,除了上班扫街道,收工还种些疏菜,红薯,花生等农作物,下午四点左右收工回家,头件事就是灌溉农作物,有回我在看姑妈松土,旁边有块光秃秃的田,我也想松土,于是上去就一锄头,结果很糟糕,等青菜牙牙从地里冒出来,方块绿就缺了一个口,是被我的锄头啃了一块。
我最喜欢看瓜藤上的初长瓜,小小个,毛毛茸茸,藏在宽叶底下,找到了总忍不住想去摸一把,姑妈知道了是不让摸的,说摸了瓜不会长个,我就不敢了。花生是钻到地里面结花生米的,圆圆短短的叶子陪衬着小黄花,小黄花越长越往下掉,有一天悄悄就钻进土地里,在土壤里默默地变戏法,出来就是花生了。挖红薯也是技术活,我总是判断不好,一锄头把红薯刨断节,要么就扑个空,姑妈总能刨出整齐红薯,并把红薯做成红薯饼子,红薯肉切块放少量水煮熟软,倒入糯米粉红糖,揉出圆饼状放锅里煎,俩面煎至金黄色既成,趁热吃甜甜软软,外边有点焦脆,我一口气能吃三个四个。
出来工作后我至今没有回过家乡,对姑妈的印象也停留在高中时的样子,她还是那么健朗爱说笑,多年过去了,我依然记得她煮菜的味道,依然记得她煲汤的温暖,依然记得她送我回家时不舍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