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听赵英俊的新歌《方的言》,又读了他写的音乐故事,他那句——“吃饭,你家乡怎么念”如同“芝麻开门”的暗语一样,打开了我的思乡之门。
关于方言,每个人应该都会有一些想法。我想方言大概是最能诠释乡情的东西了吧。出门在外,方言就像暗号,如某百的粉丝说句“天王盖地虎”,答得出来的就是同道中人。我们也是通过方言在茫茫人海里辨识着同一方水土养育的家乡人。
记得一次在地铁上,偶然听到旁边站着的两个男人用家乡话聊天,在确认他们说的就是自家话时,亲切感顿时油然而生,忽然就有种很想和他们一起聊天的冲动。
刚到东北那年,普通话说得很糟糕。往往是一开口就泄了老底,北方的同学会问上一句,“你是湖南人吧。”疑问里带着肯定的语气,在你点头之际,他们像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般,面对我的困惑解释道,“你说着一口湖南味儿的普通话。”后来问的人多了,也就不再感到惊奇。而号称普通话最纯正的黑龙江人,故意学着你NL不分和前后鼻音混乱的发音,然后戏谑着纠正你的口音。
那时很多东西也不会用普通话表达。说了18年的家乡话,忽然要把那些日用品转换成普通话,着实费了一番功夫。“qi”饭变成了吃饭,“qi”水变成了喝水,“yanxu”变成了香菜,“quezi”变成茄子。也有同学好奇,问吃肉用湖南话怎么说。我们告诉他是“qigaga”,他学会后每次见到我们都献宝似的说一遍,就这样口头禅一样说了四年。
而我在大环境的影响下学会了一口纯正的东北话,以致于毕业那年在火车上与东北大妈聊天,她直接问我,你东北哪儿的。一时间心情复杂难以言表。
后来到广东,认识了许多说粤语的朋友,对粤语有着深入骨血的执着。他们吃粤菜,说粤语,听粤剧,唱粤语歌,打白话文字。甚至在广州,很多公司招聘要求上,语言要求直接写着,会粤语。即使这样,他们仍然无法阻止粤语被同化,也不得不用蹩脚的普通话跟越来越多的外地人沟通交流。
方言作为长期交通闭塞而形成的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方式,一直在人们的生活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城市化进程加快人口物资的流通,也将方言独特的地域壁垒打破。
时至今日,随着城市化进程加剧,改革开放的深入,越来越多内地人到沿海发达地区外出务工,本地人与外地人通婚,异地求学工作旅行,一切的一切都促使着方言的融合与消亡。不管是湖南话,四川话,粤语还是湖北话,上海话……各地方言都不可避免的与普通话融会贯通。
与此同时,我们的下一代从小就开始了双语教学。他们说着发音标准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时不时夹杂着简单的英语词汇。他们玩的是魔方、芭比和遥控小汽车,去的是游乐场商场超市,吃的是汉堡王KFC麦当劳,穿的是花样繁多的潮流服装,用的是手机、iPad、PC各种电子产品和智能设备。
五岁的小侄女也是如此。生于城市,长于城市的她,既不会说家乡话,也吃不了一丁点儿辣椒。除了籍贯,从哪儿看她都不再是一个正宗的湘妹子了。
他们越来越像城里人,和大城市的孩子差别越来越小。他们再也不用像我们一样,在异地他乡因乡音浓厚而被纠正甚至被取笑。而这,不正是我们所希望的吗。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 笑问客从何处来。”幼年读贺知章的《回乡偶书》只觉得朗朗上口,长大才体会到儿童笑问的背后,是贺老难以名状的悲凉。只是啊,贺老乡音未改就已如此难过,而我们恐怕连乡音都要失去了。
我记得故乡,可是故乡,它还记得我吗?
若是你问我,方言会死吗?我不知道,也无法回答你。就像你问我,故乡会死吗?我也无法回答你一样。方言与故乡或许不会死,但它们都会老去。
凹凸在他的文里写过这样一段话:“如果可以,我愿意生活在我所熟知的土地,吃猪脚粉,泡本地妹。我希望我不要错过儿子的童年,在他吹灭生日蜡烛的时候,我就坐在他身边。我希望我的小伙伴在家乡也能挣到和外面一样多的钱,当他感到疲倦的时候,门口就有一条清澈的河滩。”
我也这样希望。若是如此,故乡便还是故乡,方言仍旧是方言。我们可以说着家乡话,吃着家乡菜,在家乡的土地上生活最后又归于家乡的土地。
可我深知,我无法阻止这一切的逝去甚至消亡,只是希望多年后,我们在街头偶遇,还能亲切的问候一句:qi饭了m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