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是越来越冷了,杨家大院已经人去院空了,院里只剩下那株孤零零的老梨树了,破烂的雕花木门再也不会在深夜了发出吱吱嘎嘎的关门声。整个大院一一清空,留下的只有些许苍凉。
梁老太的老厢房离四合院的大门最近,这么多年她睡的最晚,每晚她自觉成了守院的门卫。
这么些年过去了,老太太守门没有得到大伙的半点认可,反而在背地里被人骂的十八代祖宗都不得安生。这祸还是缘起于三寸不烂之舌!
老太太今年72岁了,儿女都不在身边,也许是被生活所迫,这几年他们都没回来看望过老太太。都说养儿防老,梁老太35岁守寡,一手拉扯大三个孩子,老大早年当兵17岁出门,一去不复返,据说在新疆兵团当了大官。老二懦弱,读书不成器,这梁老太心强命薄,挣吧挣吧给老二娶了一房媳妇,这娶了媳妇忘了娘,老二是个怕老婆,自从有了自己家就很少来看老太太。老三是个丫头,嫁了人为了生个儿子,挣死拼活的生下三个娃。日子过的捉襟见肘,根本顾不上这孤老婆子。这梁老太一生倔强,能自己扛的绝不央求别人。虽然孤苦无依,但好像没有什么事能难住她,她总在人前说自己命硬,老天把她当牲口使!梁老太出生贫下中农,自小吃了很多苦,所以对现在的生活非常满意。
她小的时候读过几年书,人又生的麻利,所以一直都当居委会主任,所以这老也老了,政府念及她这些年为大伙做的好事,就给她办了低保,还发了什么养老抚恤金之类的,所以梁老太的生活还算是高于温饱之上的。
这大院里,大伙除了害怕老王那不讲道理的老秃驴,再着就是这走路如风,钢刀嘴梁老太了。因为在这不足500平的蝼蚁之地,大到婚丧嫁娶,小到针头线脑,就没有逃过梁老太那双鹰眼的事。再加上梁老太这么多年一直充当守夜人的职业习惯,这院里大伙在梁老太眼里都像没穿衣服一样,每每见到这梁老太,10米开外就开始裸奔,比见鬼还可怕。
这梁老太呢,老来寂寞,又无事可做,所以最喜聊天,聊天又苦于没有素材,就把大院里男女老少的家长里短,隐私秘密都拿来当下酒菜,时不时还给人家来个艺术再加工,听的人总是一副猎奇的嘴脸,说的人更是烈火烹油,说的不亦乐乎!“王大娘,你可不知道那善家媳妇可不是平地儿卧的狗,男人去新疆打工,她可是美翻了,这一个月男人最少也给寄3000毛爷爷吧,你看看那身上的衣服换的多勤,男人不在身边,穿给谁看呢?不就是野汉子吗?那天晚上和野汉子完事后还吵架来着,听着也是为了钱!”“是吗?我倒是看着这婆娘扭个水蛇腰,嘴巴涂的像吃了死娃娃一样,看来真没正经,不是啥好货色。”“你这梁老婆子每天不睡觉,是不是偷听人家办事呢?”大院里顿时响起一阵放鞭炮一样的笑声……
“哎呀,我老婆子什么阵势没见过,对那点骚猫淫狗的事不感兴趣!”“你这老货,看来还有更生猛的,说来听听?”“去去,给老娘泡上一碗三炮台,再切上一斤猪头肉,听我慢慢给你逼叨逼叨”这大院里的老婆娘多,没事就好这口,于是竟真的有人泡了三炮台,切了猪头肉来听这香艳故事!
“唉,这世道真是变了,想想早些年在毛爷爷手里,哪有这么多骚猫淫狗的勾当,那未婚先孕,大庭广众之下亲嘴,搂搂抱抱的,都要挂破鞋戴高帽游街的,谁敢这样胡整,那都是羞先人,辱没祖宗的事。现如今都成啥了,你们没发现那姓秦的婆娘一直都在卖肉吗?一次20块,老头要的多,一次50块,一天最多有十个男人进进出出,最少也有两三个,这少说一天也进好几百块呢!那是千军万马大炮堆里的女豪杰啊!他那吃软饭的男人还给她放哨呢。”“这老张把房租一收,连个鬼影也不见,把这院子搞的不干不净的”“你看看小刘家还有两个娃娃进进出出这院子呢,真是造孽啊!还有老王的继子,年纪轻轻就带丫头子回来过夜,都换了好几个了,这丫头子也脸皮厚,怎么就跟来了。真是丢人现眼,要我儿子,早打着撵出去了!”“对了,老婆子,小刘一天把那两个娃娃打的鸡飞狗跳墙是为啥么?”“作业写得慢的很,还不好好吃饭,小刘两口子在工地上干驴不干的活,累成牲口了就打娃娃出气,这娃娃也是孽障娃娃啊!”
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转眼到了饭点,婆娘听了荤素搭配的鸡零狗碎的八卦故事,打着空气饱嗝,心满意足的回家给各自的老汉做饭去了。她们无比期待下一次梁老太太能够带来更麻辣的市井故事……
老婆娘们一哄而散,就留下梁老太一人在那黄昏的尘埃里。 此时的梁老太竟无比失落,刚才眉飞色舞的口腹之快感顿时灰飞烟灭,这黄昏的落寞是她这些年来最大的内伤。她只有依靠说人闲话,论人长短,才能缓解这一世的孤寂,就好似饮鸩止渴后的濒死挣扎一样,一年年,一月月,一日日,就在那一一清空的世界里挣巴着活下去,终归是好死不如赖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