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再次响起,我站到镜子前,梳头,整理好衣领,把T恤扎进裤腰里,熬夜后隐约有黑眼圈,但还算精神——我要让唐忘看见她心目中的我,这么多年不见,唐忘又变成什么样了呢?
早晨的小区凉爽怡人,水泥小路两边的花草修剪得整齐漂亮,树木葳蕤,初升的太阳将金色的光芒,从绿叶缝隙间洒下来,在地上留下斑斑驳驳的影子,晨风吹过,地上光影晃动。跑步的年轻人,做操的老人,奔跑嬉闹的孩子,三三两两从菜场回来的人,悠然,笑语,是晨光里最美丽的风景,小区的早晨,处处都是祥和美好。
走出小区大门,街道上车辆来往穿梭,对面超市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十分热闹,再过去,是琴行,一个小男孩蹦蹦跳跳着,他的笑脸真像明媚的太阳,后面跟着的是他奶奶吧,一脸慈爱的望着男孩。男孩进入了那扇玻璃门,老人也进去,我仿佛听见小男孩敲起架子鼓,一副神气活现的模样,就像我上次看到的那样。
身旁是个早餐店 排起了不短的队伍,店门口空地上摆了几张简易桌子,坐满了人,空气中弥散着食物的香味。小马和妮妮正坐在一张桌上吃着面条。
妮妮看到我过来,伸开双手跑过来,“爸爸…”我一把抱过妮妮,亲亲她。
“爸爸,妈妈说去见笑笑阿姨。笑笑阿姨长什么样儿啊?她会给我买冰激凌对吗……爸爸你为什么不和妈妈一起住啊……”
我望望小马,她显然也一夜没睡,很是憔悴。
接我们的车子到了,车上下来的男人板寸头,一脸严肃,妮妮见了把脸埋在我胸前。
“周凯吗?”
“是的是的。”
握手,上车,曾叔也在。
小马依然忍不住,一上车就开始问个不停。
曾叔摸摸妮妮,沉默良久,终于开口。
“……你郝叔叔必须打笑笑,越狠越好,要不郝叔和笑笑都可能会死,郝叔潜伏那么多年也会功亏一篑……”
随着曾叔的讲述,一幕幕在眼前浮现:
警察终于出现,郝叔将枪口对准笑笑胸口,曾叔冲向平台。一声枪响,笑笑晕死过去,又一声枪响,曾叔腿部中枪,从最高的台阶跌落下去,又是几声枪响,子弹将最高台阶打出几个坑。
“郝叔枪法好,笑笑戴着的是铬银合金……”
“郝叔去世后,唐忘清楚了一切,下决心要做缉毒警察,所以,为了保护唐忘,郝叔死后依然是一名毒贩,并通过新闻播放。笑笑的坏是在练习,多次处分也是为了以后能更好潜伏……”
“因为是女孩子,笑笑潜伏得很好,捣毁了几个贩毒团伙,可她是女孩啊,得遭多少罪……这次,她遭遇了杀死你郝叔的大毒枭……”
妮妮因为早起睡着了,车子里只有曾叔的声音。我明白了玉姨为什么去拜佛,为什么她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太多太多的疑问都解开了,但唐忘……
车子在路上疾驰,车窗外是盛夏的田野,大片大片的绿,有白色的鸟儿在田野上空飞翔,在水田里漫步觅食,在田埂上一条腿静立。几头牛在河滩上,或吃草,或闲卧,荷田里,盛开的花朵在风中粉着,红着,有蝉叫声一晃而过。江南的原野,在阳光里,生机勃勃,美丽怡人。
重症监护室,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照在病床床头柜上,柜子上放着折叠整齐的警服,警帽上的警徽在阳光照耀下微微发着光。
病床上的唐忘,依旧是短发,依旧瘦,脸色惨白,双眼紧闭,旁边的心电图仪器微弱地挣扎着。
我在床边蹲下,抓住她的手,她的手指真冷,一条长长凸起的疤痕从食指掌关节处一直延伸到小指一侧的手腕处。
几个小时过去,唐忘终于睁开了眼,干涩的嘴唇微翘,她用手指,极慢地触摸我的眉毛,眼睛,嘴唇,。然后缓缓转过眼,望着门口,小马抱着妮妮连忙凑过来,曾叔也过来了,唐忘看看我 ,又看看小马和她怀里的妮妮,眼里有了笑意。
然后,唐忘的眼睛继续望向门口,一直望着,望着,然后,唐忘慢慢合上了眼睛,眼角淌下泪水,她的手指从我的脸颊上垂落!
窗外,蝉拼命的叫着,淹没了我们,淹没了这座城市,也似乎要淹没这夏日的阳光,淹没这二十年的光阴与故事。
唐忘,也停止了鸣叫, 停在了2021年7月23日上午11时24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