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踪】第七十二章 决一死战

“怎么回事?”

“地震了吗?”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地震?”

“不会是魔族又打来了吧!”

“快!快去禀报帝君!”

“慌什么!军纪!”

……

一阵兵荒马乱中,紫衣尊神闪身步出营地,正欲仙遁却被人拦了下来。

“可是那妙义慧明境?”

“墨渊?”

东华见了来人似乎有些惊讶,他当即收了诀法。

二人对视之后,父神嫡子答了他没问出口的后半句,“妖王被收拾进了九黎壶,少绾也……”

东华面色一凝,默了片刻后,他神色清明道:“伤亡几何?”

“折损一十四位上神,无天兵阵亡。”

“单打独斗?”他冷冷哼了一声,“自不量力!”

墨渊沉了沉,抬眼时已是目光犀利,“帝君与三殿下相交甚笃,怎么不问一下他的情况?”

东华的眼中亦是没有一丝温度,淡淡道:“墨渊上神既然已经猜到了,又何须再问。”

“你即已知道,又为何不同任何人提及此事。”

“无能为力之事,提也无用。”

“帝后,夜华,甚至是成玉元君,他们有权利知道。”

“难道提了便能入昊天塔给他们收尸吗?”

话虽如此,可父神嫡子依旧对此表现出了强烈的不满。他怒目圆睁盯着那位冷面尊神,片刻后却又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声中满含着悲愤与讽刺,叫人听起来挺不舒服。

“东华紫府少阳君,还真是一如既往得冷血无情。”

“你有资格批评本帝君?”他浓眉一挑,神色更危险了几分,“重情重义的墨渊上神惹下多少祸事,需否本帝君一一提醒?”

墨渊黯然失声。是啊,他此生重情重义,又得到了什么!若不是他一意孤行要取那半块缚魔石,兴许妖王还在锁妖塔里,白浅和连宋也不会无端命丧昊天塔,少绾更不会被吸入九黎壶。还有那些枉死的上神与天兵,甚至是当下南荒的战局……

这便是三生石上无缘的结果,注定了情路坎坷爱而不得。为此,他与少绾已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而那紫衣尊神,亦是为此疲于奔波,还得替他收拾烂摊子。墨渊扪心自问,自己究竟有什么资格与立场来批判他人?

“我去吧……”父神嫡子说道,“我去处理妙义慧明境。”

“就因为少绾入了九黎壶,墨渊上神便赶着去殉情赎罪?”东华的声音更沉了几分,“你有什么资格!”

“并非为此。”墨渊神色平静得可怕,“妙义慧明境崩塌,于神于魔皆非好事。上一役魔族损失巨大,如今横遭天灾,必是雪上加霜,正是我们反扑的最好机会。以神族现在的情况,我们拖不起,唯有速战速决方能求得一线生机。有能力与庆姜一战的,只有帝君。你不能分心,专注对付庆姜,其余的交给本上神。”他俯首浅浅一揖,“事不宜迟,就此别过。”

“墨渊!”东华叫住了他,沉默片刻后,他叮嘱道,“现在的缈落恐不好对付,小心。”

蓝袍上神回过头微微勾了嘴角,泰然望向他,“贼首穷途末路,帝君也需谨慎。”

微微颔首,二人别过。紫衣尊神调转方向回河谷营地整军部署,而父神嫡子则即刻往东荒大泽。

当年少阳君在九嶷山结果了妖族公主缈落,并在冥界开启妙义慧明境将其元神囚禁其中后,便将此境搬到了东荒一方华泽外。如今妙义慧明境已崩塌,源头便也在那处。

墨渊单枪匹马地往东荒赶。一路上的景致已是破败不堪,昔日壮美山河在风雨飘摇中夷为平地,倒灌的海水无情地侵蚀着大地,所及之处生灵涂炭。他抵达华泽之时已是黎明时分,可本该从东海地平线上升起的那轮光辉却迟迟未现。伤痕累累的东荒大泽之上笼罩着黑暗,而昔日璀璨的繁星仿佛在一夜之间湮灭陨落,杳无踪迹。天地几乎融为一体,三毒浊息源源不竭地涌出,横行无阻,这一方华泽在一夕之间便就沦为了人间地狱。

亲眼得见此情此景,父神嫡子的心猛然一沉。他沉眸凝视片刻,目光倏尔变得坚定。指尖华光流转,一个巨大的结界渐渐拢住了这地狱一般的大泽,星光点点,好似天河落下了所有的璀璨,聚集在此,映亮了这片不毛之地。蓝袍上神立在结界的中心,耐心地等待着。

浓浓浊息中渐现了个模糊的身影,伴着隐隐的笑声,飘渺空灵,叫人不寒而栗。墨渊负手而立,平静地望着那个身影,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没想到来的竟是墨渊上神。”

红衣女子笑意盈盈。依旧是那张妖媚绝色的脸蛋,却实实在在透着一股森冷的危险。

“怎么,不是东华来,你便失望了?”父神嫡子眼尾含着笑意,儒雅端正,身形未动。

缈落扭转着纤细白皙的脖颈,那双能叫男人神魂颠倒的眼睛抬起四下望了望。

“墨渊上神这星光结界好生漂亮,就这么用在了妾身的身上,不觉可惜吗?”她啧啧一叹,“这几万年来,你我在梵音谷也算是有了些情分。妾身这才刚出来快活快活,上神便就迫不及待地赶来要与妾身同归于尽了?”

墨渊看着她,不为所动,也不置一词。

“那位小郎君呢?”她左右而顾,“就是上神的那位小徒弟。年纪轻轻,生得挺俊俏的那个!”

父神嫡子缓缓道:“我那小徒弟不过与你有几面之缘罢了,竟还劳烦公主如此记挂。”

“上神说的哪里话。虽不过几面的缘分,妾身却与他情投意合。他此番不来,薄情寡义,叫我好生伤怀!”

说着,缈落便往蓝袍上神那处挪了几步,红色绣鞋踏过脚下的泥泞,千娇百媚。墨渊眉心微敛,却依旧站如劲松,冷漠地看着那只骨结分明的纤纤玉手缓缓攀上了自己的胸膛。

“不过,也是一样的。”

侧脸靠上了那片温暖宽厚的胸膛上,聆听着底下传来的沉稳心跳,缈落温柔软语道:“东华不来,小郎君不来,上神你来也是一样的。”

指腹摩挲着他交领处的暗色缎纹,她柔声娇吟,“这几十万年,妾身一个人在妙义慧明境里待着,很是寂寞。从前东华每十年来看我一次,也不同我说说话。还是那位小郎君懂得风月之趣,可惜也是薄情之人,来了几次便不来了。没想到最后与妾身在一处的,还是墨渊上神你。”

“可是你迷惑本上神的小徒弟让他去盗的连心镜?”

猝不及防地,墨渊问了句不应景的,却是在他心底深埋了两万余年的疑问。攀在他心口的手顿了顿,遂有一声轻笑传来,伴着悠悠叹息。

“上神如此雅正刚介之人,说话竟也这么低俗难听。”

“公主想听好听些的?”他沉了口气,“那本上神若是说你用了摄心术,意觉如何?”

“这才与上神的身份相合。”缈落离开了他的胸膛,复又绕到他的身后,攀上了他的肩头,“哎呀,那位小郎君还真是血气方刚,经不起撩拨,回回都把妾身折腾得够呛。”

墨渊听不得她这番胡言乱语颠倒是非的糜乱之话,正色道:“净化浊息,自然要将你的化形打散。”

缈落委屈楚楚,“小郎君太年轻,活儿远不及上神与东华那般娴熟,下手没轻没重的,叫妾身凭白吃了许多苦头。”

“不必转移话题,到底你不是你用的摄心术让他去盗那连心镜?”

“上神好凶呐……”凄凄然娇嗔,她索性把下巴也搁到了墨渊的肩头,“我不过是勾了勾手指头。”

说着,缈落便伸出了根手指探向蓝袍上神,在他的下巴底下轻薄地一勾,“就像这样。”

墨渊睨了她一眼,扭过头不屑道:“雕虫小技。”

“是呢!”她应和着点了点头,“妾身不过用了三成功力罢了,他就上钩了。”

“你叫他去偷连心镜?作何用?”

“自然是想要出来。”

缈落故作诚恳,可她眼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狡黠却逃不开父神嫡子锐利的目光。

“撒谎。”他一语道破。

眉眼间笑意依旧,缈落无辜道:“妾身被关在那妙义慧明境中几十万年,自然是想要寻法子出去的。”

“连心镜的启动术法只有东华自己知晓,你要它来何用?”

广袖一振,身后之人便被甩了出去。父神嫡子冷眼看着她从地上慢慢悠悠地爬起来,还理了理有些松散的衣襟。香肩若隐若现,散出一片大好春色。

他漠然问道:“说,是谁指使你的?是何居心?”

“想死个明白?”柔声媚色的女子显露了本性,清高得拿着鼻孔瞧着身前立着的男仙,“也好,本座便成全你!”

“本上神洗耳恭听。”

“上神不知道吧,你们九重天上可关着个厉害角色。”

墨渊不紧不慢地接道:“妖王。”

“看来上神还是知道的。”她盈盈一笑,“东华也真是叫我惊讶,明知杀不得却还是杀了。殊不知苍何那一剑,捅了多大的篓子。拜他所赐,我族先祖的法力得以穿透锁妖塔。”

“即便妖王法力能突破锁妖塔的束缚,也断不能触及妙义慧明境,你又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有缚魔石镇着,先祖的法力是不济,不过也能蛊惑些毫无防备的过路小仙。”她顿了顿,“说来,本座还是应该感谢墨渊上神,毕竟是你奉上了大礼。”

父神嫡子额上的青筋暴起,“妖王蛊惑了白烜,以他为媒介?”

“也是上神你太不小心。或者说,是你们神族的人太自以为是了。”缈落笑得恶劣,“墨渊,你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竟敢让那小毛孩子来收拾本座?”

无需那妖女把话说明白,墨渊也将后头发生的事情猜了个七八。妖王的摄心术控制了白烜,将他当成了个传话筒。他们密谋窃取连心镜,企图开启妙义慧明境。或者,他们的目的根本就不在妙义慧明境上。开启术法只有东华自己知晓,而一旦连心镜消失,那么东华便不能探查境内浊息的情况。这两万余年来,他们都只能坐以待毙,等着妙义慧明境出现崩塌之势。而此次妙义慧明境毫无征兆地直接崩塌,此刻看来更像是精心蓄谋已久。

“你让白烜直接把连心镜毁了,便是为了这一日吧!”

啪啪啪,掌声传来,缈落巴结道:“不愧是父神的儿子,聪明!”

“你是得了便宜,可妖王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那是他和庆姜之间的事。”

墨渊心中一沉,庆姜与妖王的那些勾当,在去九重天之前他听东华提起过一二。今日听闻缈落的这一段,事情的始末便就更为清晰了起来。

七万余年前,东华帝君斩杀妖王于锁妖塔内,致其回归后法力大增。妖王的术法穿透锁妖塔,先是引诱白烜去撬塔门,不成后便一直潜伏在他体内,直至白烜去梵音谷净化浊息时,同族术法间的联系一触即发。白烜受了妖王的摄心术,便更容易受到缈落的摄心术影响。随后便有了白烜偷盗连心镜一事。这么多年来,他们四处寻找无果,想来这连心镜多半已是被摧毁。而煦旸将燕池悟引上九重天,怕也是他通过大祭司闵颢与妖王和庆姜密谋好的。为的便是把他们的注意力转移到燕池悟和妙义慧明境上,如此一来众神便无心去留意一介凡世发生的异样。至于究竟是哪位倒血霉的神仙在那处被人夺了仙身,也将成为一个深埋在潭底的秘密。

彼时,梵音谷的三毒浊息皆由白烜处理。他年轻气盛,过于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无论是他自己想要去的北燕国还是被妖王引去了北燕国,皆都有因可循。而在那处深潭,庆姜定是故意漏出风声,诱他使用仙术来一探究竟。在凡界动用术法是禁忌,那样严重的反噬即便是少绾也承受不住,遑论白烜不过是个上仙。是以,闵颢才能用锁魂玉锁住他的主魂。而主魂掌管意识与记忆,白烜失了主魂后,庆姜的元神得以在未征得本尊同意的情况下便占了他的仙身。白烜体内剩下的二魂七魄定是竭力排斥入侵的元神,所以他在神识不清的情况下凭着本能从闵颢手里逃脱。兴许当下白烜失了主魂后,剩余两魂七魄还有些残留的意识,因此他回到仙界与子阑会合,并留下了只言片语和一条用仙术遮掩的模糊线索。

但这些已无从查证,父神嫡子也不过是推测罢了。

那时,闵颢定不知道自己撞上的是哪位仙君。且他还锁住了白烜的主魂,更让这件事情迷雾重重。本该即刻倒下的仙身逃脱,煦旸以为事情出了岔子,因此才有了当时在山顶洞中祭坛上发生的一幕。殊不知庆姜早就留了一手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并且如愿以偿地得了个天大的便宜。

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白烜的仙身就这样被带回了九重天。而他们这一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神仙偏偏就如了庆姜和妖王的愿,去锁妖塔取了缚魔石。

墨渊的脸色铁青,额上的青筋已是快要爆裂的形容。东华说的不错,有情有义换来的不过是敌人肆意的利用。他的重情重义致使妖王逃脱锁妖塔、庆姜如愿重生再掀战火、甚至是妙义慧明境的崩塌。他为了一个白烜害了无数天兵天将,害得连宋与白浅在大好年华断送性命,也又一次害死了少绾。

浓重浊息在他身旁围绕徘徊,将他的心智扰得混沌不堪。他本该意识到自己中了缈落的计谋,可他却无法将自己从悲愤绝望中抽离。

红色的绣鞋再次停留在了他的身旁,缈落笑得肆无忌惮。

“上神想要与我同归于尽?”她仰天大笑,“殊不知今日死在这处的,只有你自己罢了!”

身上的衣袍早已被冰冷的汗水浸透,蓝袍上神努力维持着一线澄明,一掌击在她胸口将她推出了三丈远。这一掌,委实没有任何杀伤性可言。缈落依旧站得稳稳当当,仿佛刚才受的一击不过是隔衣搔痒。她继续嚣张道,

“星光结界又如何?连妙义慧明境都有彻底崩塌的一日,你以为这星光结界能拖住本座几时?”

四下漆黑一片,静谧无声,父神嫡子的目光渐渐暗淡了下去,脸上现了一片了无生趣的灰白。

“自责吗?后悔吗?是不是很想一了百了?”

鲜艳的红绫现在了缈落那双皙白的手上,仿佛那上面沾染了数不尽的血债,万般饥渴地逼近了蓝袍上神。

……

南荒令丘山上火光冲天,山火漫延迅速,焦臭刺鼻,直冲云霄,将此处融为一座烈火炼狱。

东华帝君身着银色战袍,银冠束发。他坐在雪狮的背上,朝着那处遥遥一望,片刻后便淡漠转身。神族大军将那座注定焦黑一片的高山抛在了身后,朝着魔族腹地继续进发。

时光仿佛又回到了数个洪荒之前,睚眦必报的神族至高统帅秉承着他那一贯叫妖魔都闻风丧胆的恶劣作风,履行了当年要血洗令丘山谷为孟昊神君报断臂一仇的承诺,还变本加厉地在那处放了一把火。他绝尘而去,面色清冷依旧,紫色衣摆在铠甲下肆意摇摆,却有一派脱俗的风雅,拂风拂云,与他方才所做之事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的身后跟随着十八神将,皆是自上古便追随他征战八荒的悍将,此时亦是神情坚定。花白的鬓发掩不住流逝的岁月,却无法撼动他们亘古不变的必胜信念。而这样的信念,是身前这位上古尊神给予他们的。

再跃过一座山便就到了魔族的腹地——招摇山。

自魔族始祖神少绾复生震断了章尾山的山脉后,魔族便将都城迁移至此。这处曾经是赤之魔君煦旸的地盘,如今王城扩大了一倍有余,昔日魔都城的风采隐约可见。

是夜,雾色浓重。方才经历了一场无妄之灾的南荒大地一片狼藉。仍有零星乱石从山坡滚落,碾压着根茎外露的杂草,发出沉闷的响声。这一景象,竟同若水河谷的遭遇别无二致。

“帝君,需否扎营一晚?”重霖低声询问。

“不扎。”紫衣尊神答得斩钉截铁。

“若是城中有埋伏……”

“庆姜若要设埋伏,即便是白天,也依旧会在暗处偷袭。”

白止点了点头,不在状态道:“我们现在也是在偷袭。”

东华睨了他一眼,一如既往地没给他好脸色看。白止狐帝脖子一缩,若是他此刻是原身模样,大约已经牢牢夹住了自己珍贵的九条尾巴。

山脚下的城门大开,城墙已是倒塌了一角,破败之景从城内一路漫延而出。紫衣尊神横出一臂,止了行进脚步。城里很安静,出乎意料,不同寻常。他沉目聆听了片刻,只闻得呼啸的夜风灌在耳畔的声响。

“小心有诈。”孟昊提醒道。

招摇山山脚下的这座都城,仿佛成了空城,荒无人烟。

“臣愿前往城中一探。”

对于孟昊的提议,东华并未应允。他瞧了瞧他的左臂,又将目光挪向了白止。微不可查地沉了口气后,东华最终把目光落定到了身旁的重霖身上。

“孟昊左臂还未恢复,你去跑这一趟吧!”

白止愣了片刻,不确定地问道:“为何不叫臣去跑这一趟?臣的原身是狐狸。”他比划了一下,“就这么点儿大,行事更为方便。”

东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假思索,“你太白了。”

白止狐帝又是一愣,脑回路七转八弯,半晌才反应过来帝君的意思是他那一身白得发光的狐狸毛在夜间行动委实太惹人注意。白止原本还以为帝君是顾念小九才不派他上阵,不想竟是这么个叫人啼笑皆非的因由。他低头瞧了瞧自己,颓了肩膀。神生活到了这个岁数,白止头一回嫌弃了一把自己那人见人爱的毛色。

重霖披上了黑色的夜行衣,即刻隐入浓得似墨的夜色中。头顶黑云厚重,遮星蔽月,暗得叫人心慌。城中没有一点烛光,俨然一座空城。他不死心地在夜色的掩护下穿行于角落中,所到之处皆是沉沉死气。望着眼前景致,重霖拧了浓眉。妙义慧明境崩塌造成的破坏确实不小,可也不至于叫此处遭遇灭顶之灾。不过一日罢了,这处的子民便就撤离干净了?连只耗子都不剩?

不对,这不寻常。

诡异至极!

复又观察着街边的景致,重霖觉得蹊跷。虽然有部分房屋倒塌,可依旧有不少还屹立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叫生活在这处的子民放弃了自己的家园,远走他乡?即便是魔尊庆姜亲自下令带领族人迁移,也断不可能在短短一夕之间带走全部人,外加耗子。垂目沉思了片刻,一个恐怖的猜想浮了出来。

他们中了庆姜的计谋了!

此处是招摇山脚,是山谷腹地,四面皆是高山环抱,有的是地方设下埋伏。

思及至此,重霖即刻转身,火速往城外跑去。

这一城的人并不是在一日间撤离的,他们很早便就离开了这处。也许是在上一次庆姜开启虚空鬼阵之前,亦或是更早。他料定了一旦此战落败,神族便会借机反扑,直捣魔族腹地,是以将这座城池清空,放神族进来,施以围剿。魔尊庆姜,早就为今日的一战做好了准备。

神族是来围剿魔族的,竟反被魔族围剿。玄衣上神懊恼地攥紧了拳头,恨不能一拳砸在石墙之上。他越跑越急,恨不得立刻出城面见帝君。不知是心急还是神慌,重霖跑了很久都没能跑出去。他发现自己一直在城中打转,来时做的记号也不见了踪影。

他寻不到城门了……

焦急之时,周围却渐渐有了动静。重霖一惊,迅速闪身将自己贴上了一面墙。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聆听着细微的声响。那声音很轻很细,零零碎碎,仿佛是许多人在远处低语。

额上滚落了冰冷的汗水,他的右手已是握上了腰间的剑柄。这是灵魂的窃窃私语,在他周围密密麻麻的,布满了一片。

又一个虚空鬼阵!

……

轩辕剑当空一劈,如闪电般的几道剑花后,红绫被斩为数段,洋洋洒洒得自空中飘落,若有似无地挡在了二人之间。

“一了百了?”

父神嫡子正盯着她,眼底已是恢复澄明,好似三毒浊息从未对他产生过影响。

“你……你不是……”方才还自鸣得意的红衣女子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多亏了公主的一剂猛药,叫本上神彻底死了心。即已心死,又何惧三毒侵扰?”

轩辕在他手上熠熠生辉,剑气逼人,令人畏惧。

红绫碎片还未落地便化作虚无,每消失一片,缈落手上握着的那一条便就伸长了一寸。虽然舌头打了结,她却半步未退,只是将红绫拽得更紧了些。

“你方才说今日死在这处的,只有本上神一人?”他冷哼一声,“你又是哪里来的底气说出如此轻狂之语?”

此时的父神嫡子已然不再是平日里那个仙风道骨的神君。他眸色极深,那处仿佛有一个漩涡,要将这星光结界里的一切秽物卷净。杀气与斗气在他身侧聚集,叫人胆寒。

强大的气场逼向红衣女子,压迫感让她一口气憋在了胸中。若方才她还胜券在握,此时大约已是胜券全无。可她退无可退,摆在面前的唯有拼死一搏这一条路。

“不打上一场,上神又怎知本座是否真轻狂?”

红绫再度出击,直奔父神嫡子喉间命门而去。

……

“启阵迎战!”

“迎战?”白止大惊,“帝君,敌人在何方?”

苍何剑气凝成了一个银白光球,紫衣尊神将它抛向了半空,暮色下的招摇山谷在一瞬之间亮如白昼。这团剑气并不能维持很久,可这足以让东华那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睛看清周围群山上的情况。

身后神族大军一阵慌乱,只剩余的十七神将除外。这样的场面,他们在上古时期已是不知遭遇过多少回了。

“重霖还在城中!”孟昊回身朝那处望,“帝君……”

东华咬了咬牙,“他只能靠自己了。”

苍何一挥,阵法开启。十七神将紧随其后,布阵迎敌。

“突围。”

紫衣尊神下达了命令。他早已为身后的天兵天将留好了退路,在令丘山烧出了个缺口。即便此次进攻不成,他们也可从那寸草不生的令丘山撤退,不必担心会遭遇另一波埋伏。

魔族迅速收拢包围圈,将神族大军困在山谷中。黑色羽箭划破幽暗夜空,齐齐射向谷地。

神族大军上空迅速拢上了一层结界,将第一波箭雨挡了下来。随后结界内腾起了一股巨浪,爆破声响彻天际,又将第二波箭雨反弹了回去。魔族也是有备而来,前排士兵筑起屏障,将那些被气浪震回来的羽箭挡了下来。

几波来回之后,魔族羽箭耗尽,而东华帝君也折损了两成的法力。

“帝君,不可再用仙法硬扛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孟昊分出了一队精兵,指了指身后,“臣开道,白止断后。”

“不退。”

“帝君……”

“庆姜已是强弩之末,他这次算是拼尽所有殊死一搏了。”紫衣尊神依旧冷静,“庆姜势必要引本帝君出阵,那就如他所愿!若是没猜错的话,煦旸可能在一开始还能装装样子,但最终他不会与庆姜并肩。那么煦旸一定会寻机会退到外围指挥,坐收渔翁之力。你趁着这个时机领天兵突围,从外部撕开他们的包围圈。”

“帝君的意思是?”白止不确定道,“庆姜与煦旸各怀鬼胎?”

紫衣尊神冷冷一笑,“若同心,庆姜何至于如此着急?”

天边透出了一缕光芒,东华帝君眸色深沉地望着前方。这一仗,胜负难料。他已是不想去观什么天象,大吉也好大凶也罢,打仗靠的又不是老天爷!

魔族的包围圈越缩越小,庆姜的身影在黑暗中已是隐约可辨。

“他身上有伤,不难对付。”神族统帅沉稳下令,“突围后,派人从令丘山退回若水,往九重天报信,搬援军。”

军令如山,孟昊领命,即刻带着人马朝魔族侧翼薄弱处冲去。

招摇山谷上方的结界消散,两族阵营厮杀在了一起。半空中不断有尸体落下,腥红浸染了战袍,格外刺目。大地之上,遍野的尸骸,已是分不清孰神孰魔。混战之中,两团烈焰腾起,一黑一金,抵死相抗。

……

东荒大泽之上,星光结界依旧散着光辉。结界内已是一片狼藉。父神嫡子的衣袍交领处早已被鲜血浸透,蓝色外袍也已是血迹斑斑,凌乱残破。俊秀的面容上溅洒了几道血痕,让他看起来更冷漠无情,仿佛化身成了那个正在南荒战场上与庆姜决一死战的尊神。他依旧站着,稳稳地站着。而他身前,缈落已是化为了三头蛟原身。娇媚的容貌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丑恶狰狞的嘴脸。黑色信子在那三张血盆大口中吞吞吐吐,毫无规律可言,发出的声响叫人作呕,厌恶至极。

墨渊手执轩辕立在那处,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蛇尾卷曲盘旋在身前,浅色的蛇腹上亦是血迹斑斑。三头六目,黄色的眼睛里已是布满了血丝,看上去更加凶残。她暴躁得在地上蠕动着身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蓝袍上神,恨不得一口咬住他,将他撕碎生吞。

“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凶!”

墨渊被她丑得眼睛疼,不愿看她也不愿给她多一刻喘息的机会,提着轩辕便就要给她致命一击。

缈落的这副身躯本就是元神在浊息中化成的幻象,流出的鲜血也不过是元神的精力。此时,已是被墨渊砍得精力横流奄奄一息,身上的蛇皮也没一处是好的,鳞片更是落了一地,破破烂烂的,即便是个幻象也相当不体面。见了银色剑光袭来,缈落便下意识地张开三张嘴又是一通泼妇撒泼般的乱咬。

拼死抵抗中,她被砍掉了一个头。“鲜血”从躯干上喷溅而出,糊了墨渊一脸。异物入侵眼睛,父神嫡子眨眼的瞬间便觉着自己的左臂被牵制住。他心道不好,闭着眼便顺着气泽流动的方向当空一剑砍了下去。一声凄厉的嘶鸣,他顿觉左臂一阵剧痛,可牵制感也随之消失。迅速后退到了安全的地方,他想要抬起左手抹一抹眼睛,可他那双被缈落精力侵蚀的双眼却什么都没等来。父神嫡子一愣,遂抬起自己执着轩辕的右手背抹了一下。

视线依旧模糊,他先朝远处望了望,依稀见着地上躺了条蛇形的东西。他猜那是缈落。

那条蛇形的东西已是一动不动,好像已经死透了。

墨渊这才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臂。果然,那处已是不见了整条衣袖。他收了轩辕,扯了发带,咬着另一端在残肢上扎得紧紧,打了个死结,算是粗暴地将血止住了。他的眼睛依旧模糊,好似在眼前蒙了一层薄纱。重新拿起轩辕剑,他小心地靠近了缈落。走到近处后,他才看清了。地上躺着的不过是一具没有头颅的残骸罢了,而那三颗头颅去了哪里,墨渊也已是不关心了。他寻了处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面色依旧平静,仿佛断了的那条左臂和受创的双眼也与他毫无关系。将轩辕剑收入剑鞘,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右手生出诀法,金色的上神仙泽四溢,将结界内的三毒浊息缓缓吞噬。

从此,他不必再看这四海八荒的沉浮。

……

“坏哉!”

白止惊呼出声,即刻转身朝那一团搅和在一起的烈焰冲去。

“兄弟们,你们顶一顶,我去帮把手!”

烈焰中电闪雷鸣,二人定是在阵中斗法斗得正激烈。

若头顶那一团还是黑金相间,白止也不至于如此大惊失色地扔了底下的战局便往上跑。东华帝君是个半路神仙,亦神亦魔四海八荒皆知。正常情况下,帝君的仙泽一直是金色。可与上神的金色仙泽不同,他的仙泽金中带着点红。而一旦他启了魔元,仙泽便会陡然变为赤红色,红中却又带着点金,与他体内流淌着的赤金血一样。而此时,头顶那团纠缠在一起的烈焰正是黑红相交,已是几乎看不出金色。

一条黑色的铁链从烈焰中袭出,试图将红色的那一团击溃。而然几道寒光突闪,也不知是苍何的剑气还是霹雳,那条铁链瞬间便断为数截。随后无数条铁链生出,看得白止心惊胆战。寒光横飞,将灰暗的天空映亮,亮到白止根本睁不开眼睛。他本就打了两天两夜的架,一把老骨头已是精疲力尽,刚一闭眼就有睡意袭来。白止狠狠扇了自己几巴掌,勉强保持灵台清明。眯着昏花的老眼,他逆光前行,却觉得自己离那团烈焰越来越远,仿佛永远都不能靠近。

“狐帝!是阵中阵,快回来!”

底下传来疾呼,正是突围成功后带领天兵反围剿的孟昊神君。

白止如梦终醒一般,转身便要从这幻境中逃离。

方才头顶那两位大佬斗法,生出了幻影,俗称阵中阵,极易影响神识不清之人。白止年迈,加之经历了一场恶战,又担心帝君出事,便就不慎中了招。

可还未及他落地,身后便袭来一阵迅猛气浪,将他掀翻在地滚了好几个跟头。

“帝君!”

阵中将士惊呼出声。

漫天扬尘中,渐渐显了二人的身影。

紫衣尊神的束发银冠已是不见了,长长的银发散在肩头,随风飘扬,有一种不羁的狂放。他双目通红,握着苍何的手正在淌血。赤金色的温热鲜血顺着剑身滴落,砸在脚边的泥土之中。他身上的战甲也已是不知去了何处,露出了底下的暗紫色中衣,也是血淋淋的,触目惊心。

一身玄衣的魔尊正立在他身前三丈远,除了衣衫褴褛外,似乎并无异样。他手中的孤影指向地面,剑刃沾着赤金血,一看便知方才发生了什么。

“帝君……”

孟昊双腿打颤,几乎要站不住了。

战场之上突然便就变得安静了下来,喧嚣声沉淀,只有谷中冷风刮着黄沙侵入四肢百骸。

黑色的身形突然毫无征兆得轰然倒地。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叫人以为他们依旧受着阵中阵的影响,做着不切实际的黄粱美梦。

神族也好魔族也罢,所有还活着的人都呆立原地,久久未动,仿佛连呼吸都停滞了。直至紫衣尊神身形晃了晃,径直朝地上跪了下去。

“帝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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