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今年过年,我和姐姐照例回家看望啊爷。
这么多年,这已经成为了我们雷打不动的习惯。啊爷脸上洋溢着笑容,头上的白发早已不似过去还会隔久染一下,那花白的头发不断提醒着我他的年龄。啊爷依旧会为我们煮上一顿与儿时一模一样的午饭,或许是一碗鸡蛋面、一碗“牛打滚”、或是爷爷包的大汤圆……
啊爷一边吃着饭,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那年八月会,和我去县城看望读高中的姐姐。那时候,姐姐寄宿在学校旁的居民家中,那是一处小小的白族民居耳房,上楼穿过狭窄的楼梯间,我们就来到了阁楼。啊爷抱着在家里煮好的玉米,小心翼翼放在姐姐堆满教科书的八仙桌上,打开包了一层又一层的塑料袋,是一个个包着苞叶、散发着阵阵清香的嫩玉米。
啊爷拿起碗舀了一碗汤圆继续说:“我老了,再也不能为你们煮一锅自己种的玉米了。”
临走时啊爷送我们出门,末了补上一句:“你还记得你上初中的时候吗?那时候你跟你妈吵架,就跑回来家里,我担心你晚上下自习害怕,你下课的时候,我就在村口的大路边等你……” 啊爷,我何尝不记得,只是你老了,我不想再让我送我太远的路。
我们往前走,不断地频频回首,爷爷站在门口,脸上挤着笑容一直站在原地看着我们,我拉长声音冲着爷爷喊:“啊爷,天黑了,快回去了,我们下次回来再来看你!”巷子里很安静,只剩下那一声“回去吧”久久盘旋在耳边,飘向天边,汇入心际。
很久以后姐姐和我说:她去申请了器官捐献。问她为何?
她说:“人去世之后,嫁出去了又不能回娘家,葬夫家又山远水远的,也不想和那些不认识的祖辈葬一起,还不如遗体捐赠了为这个社会做点贡献。”那一刻,我的心里竟升出了无限悲凉。
想起不知在哪本书上看过的一句话:“女子是没有家的,女孩子一旦结婚,婆家不是家,娘家也回不去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大概在娘家就没有那么受欢迎了。”啊姐也曾远嫁,也曾经不懂事要和娘家吵闹,后来离了夫家,回了娘家总说没有根。啊爷是真心护啊姐的,只是啊爷老了,不能再护她一辈子了,人会老,孩子是要长大的。
有一天晚上,梦见久未见面的啊爷拉着我的手去山上采花。他给我采了一束最鲜艳的花儿,有红的花、粉的果、各色深浅不一的叶子,我兴奋的拿着花在山间扑腾。突然之间蓝色的天空一点点变成墨绿色,天空中那颗璀璨的星星也一点点暗淡了下来,我回头,啊爷早已经不见了踪影。我猛就惊醒了过来,醒来枕边早已湿了一大片,那是梦醒时分的无助,也是对童年与故土的无限回望。
啊爷在,根就在,可是我竟梦见流星黯淡了,眼泪又止不住簌簌留了下来……
啊爷,您是那颗夜空中最亮的星啊,永远照亮我们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