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万物生长,绣一捐沙溪的老时光(二)

(二)

啊爷在沙溪呆了一辈子,如今已经80岁了。

他坐在屋檐下静静地晒着太阳,脸上是黝黑的大地色,深深的沟壑旁又新添了几缕白发。我坐下来跟啊爷讲小时候的故事,他的脸上落出久未出现的笑容。夕阳下影子被拉长,岁月深一脚浅一脚地回拉着过去。

那时,啊爷带着我在村里,吃着他自己种的菜,听着啊爷讲的故事,外加电视机里每天定时播放的动画片,成了童年对外界的唯一幻想。

一年级前,啊爷还能抱我。每次一看到我,就用胡子扎我,然后用手托着我的头,把我高高举起,每次都会举的我又疼又开心。后面,我实在长的太快了,啊爷就不再抱我,而是拉着我的手。

九岁,老师教我们唱《太阳出来喜洋洋》,我才学会就迫不及待的回家唱给啊爷听。他乐的呵呵直笑,因为啊爷在歌声里听见了我的名字:洋洋,洋洋,太阳出来喜洋洋。后来,他竟然也学会了这首歌,每次唱歌就用这首歌来打趣我,弄的我哭笑不得。

十岁,啊爷带我去赶集。我们推着手推车去粮食站交公余粮,车上是晒得很干,也是我们这一年产量最好的谷子。去的时候我屁颠屁颠地跟着,到啊爷给我讲故事的时候,就搭把手帮啊爷推车。

去街上的路是一条泥土路,路边栽满了垂柳。村子里的泉水顺着公路一直流到街上,走累了,还可以舀一把路边的清水喝。

回来的时候,车子被腾空了,啊爷就推着我往回赶。但是坐在手推车里在沙石路上颠簸的感觉一点也不舒服,过了开始的新鲜感,我便跳下来和啊爷一起赶路。

当我们快到家的时候,已是日落时分,猪圈里的猪也已经饿的嗷嗷大叫。啊爷开始不慌不忙的生火做饭,我就跑到楼上去舀玉米粉,再把玉米粉和谷皮混合在一起,等着啊爷将蒸饭的沸水倒入桶里拌猪食。这是和啊爷在村里生活的日子,我唯一做的一件“重体力活”。

那时候,即便是我唯一的“重体力活”我也还是不喜欢,因为这个点正是动画片要开始的时候,但是又不能跑,我就耐着性子搅。

当我把最后一个泡泡搅的看不见的时候,心里还是会很有成就感,消灭泡泡是我搅猪食的最大乐趣。完成任务后就一溜烟跑去中堂迫不及待打开电视机。

有时候啊爷做饭时,我会和小伙伴在外面玩的忘记了回家。当我远远的看见家里的烟囱冒烟,我就知道啊爷回来了,然后估着时间回去吃饭。用太阳落山的角度来判断时间,用烟囱有无冒烟,来判断家里有没有人,这是我们心照不宣的默契。

秋收时节,啊爷总不忘在大水缸里,用盐泡一大缸子腌制水果,等着农忙的时候吃,而送水果到田里就是我的事情了。晌午,太阳最大的时候,我就要出去,因为只有这个时候,大家才会在树下休息。

我抱着一兜子水果,走在田野上,头顶是碧蓝如洗的天空,眼前是一望无垠的稻田。秋风徐徐地吹在脸上,熟透了的稻谷已经被压得沉甸甸的,田里偶尔飞出几只蚂蚱,扰的我赶紧加快脚步想去抓住它们。

当水果送到的时候,我就开始迫不及待地去抓蚂蚱,趁大人中午休息的间歇,有时候能抓一塑料瓶,然后,晚上啊爷的下酒菜也就有了……

讲到这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啊爷搬了凳子打算回屋,起身想起什么事,拉着我的手往屋里走去。

临走时爷爷送我们出门,末了补上一句:“你还记得你上初中时吗?那时候你跟你妈吵架,就跑回来家里,我担心你晚上下自习害怕,下课的时候,我就在村口的大马路边等你……” 我猛然记起念书时爷爷会一直送我到村口,等大一点了爷爷就送我到巷子口,如今爷爷只能送我到大门口了。这一条长长的送别路,爷爷竟陪我走了二十多年,可是现在爷爷老了,他再也不能走陪我走很远很远的路了。

我们往前走,不断地频频回首,爷爷站在门口,脸上挤着笑容一直站在原地看着我们。我拉长声音冲着爷爷喊:“啊爷,天黑了,快回去了,我们下次回来再来看你!”巷子里很安静,只剩下那一声“回去吧”久久盘旋在耳边。

天黑下来,四周的山逐渐变得模糊,山脚下是回家的路,路的尽头是天边的沙溪,那是我一生挚爱的家乡。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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