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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大学刚毕业，便遇到金融危机。作为一个没有任何经验又学的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专业的毕业生，我是应该为自己捏把汗的。
可不知是天生的乐观，还是过于自恋，我总是觉得天无绝人之路，我总会遇到属于我的伯乐，即便我心里比谁都明白自己其实啥也不是，什么特长没有，还格外孤僻。
躺在床上，边吹着风扇解暑，边陷入了沉思。下午是要去人才市场呢？还是买份求职报？或者去网吧上个网投投简历？这天气热得要命，不适合去人才市场。买份报纸吧，昨天的报纸刚看了，已经没什么新鲜的招聘广告。还是去网吧吧，凉快，投完简历还能看会儿电影……
正如此盘算着，突然，对面的电扇哐一声响，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卡住了，停止了转动。唉，已经是第三次了，还得找房东下午来修修，这天气没个电扇简直没法待，屋里屋外都是蒸笼。
这房子是同住的同学曾莉帮忙找的，当时毕业得很匆忙，学校没几天可以留宿了。为了便于搬行李，她找遍了学校附近所有的出租房，最后终于找到一个四合院，房东说刚走了一个租客，我们正好可以搬进去。
这间房间是四合院里朝南的一间，一个不大的房间里左右摆了两张单人床，最里面放了一张桌子，地上有一台落地扇，木地板。简陋是真的，但是木地板不返潮，四合院朝东的房间是公共浴室，西南边有公厕，院子里有24小时的自来水可以洗衣服，也算能满足基本的生活需求。我们也别无选择，便临时在这里住下落个脚，想着尽快找一个管吃管住的工作，就可以离开这儿了。
曾莉此时不在，不用猜，是去找工作了。她个子很高，长得也很出众，性格格外开朗，大大咧咧的，就算是性格孤僻的我跟她在一起住，都觉得很自在。论乐观，她比我更胜一筹，经常能把生活过得每天都跟拍喜剧电影似的。
一天她面试回来，先不提这面试的咋样，直接兴冲冲地跟我说起了她面试完后去商场逛街的奇遇。说是她正在挨挨挤挤的人群里走着，突然感觉有人碰了她的包，她马上用手去摸，没有摸到手机，下意识觉得一定是手机被偷了。讲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问我:“你猜，我当时是怎么想的？”
说这话时，她两眼放光般地紧盯着我，迫不及待到恨不得钻进我的脑袋里先看看答案。我觉得这问题问得实在没水平，不就是糟了，完了，诸如此类的感叹吗？当我说出这些答案，她先是仰天大笑一声，然后才接着说:“都不对！我当时想，哎呀，手机丢了，终于可以换个新的了，买个什么牌子的好呢？”
我嗤笑一声，问:“那你想好了吗？”
“没有，我还在想的时候，另一只手突然发现手机在裤兜里装着呢！”
……
这是自导自演了一场独角戏啊！
没了电扇吹来的风，头上身上的汗珠像看到敌军已撤退一般，立马跳出来占领了高地。我赶紧给房东打了电话让她早点过来修坏了的电扇。随后收拾书包逃离了这快要蒸发了的房间，径直去了网吧避暑。
一到网吧门口，迎面便扑来阵阵凉意。里面光线昏暗，放眼望去，整个大厅黑压压一片。人虽不少，但格外安静，偶尔飘来一句“杀，杀，杀……快杀”，空气中有缕缕烟雾缭绕着。这景象竟有那么一个片刻让我觉得自己误闯了某个甚是可怕的地方。
走进里面，选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一边打开电脑，一边想着要不要放宽一下工作岗位的范围。想想自己能做什么呢？太专业的，做不了。不需要太多专业知识的，我能想到的除了办公室文员，就是销售了。而我天生不合群，见了人都绕着走，恨不得做个隐形人，曾经为了能不跟别人说话，畅想自己如若天生哑巴该多好。做销售无疑是跟自己过不去。
盯着招聘网站的页面，暗自思忖着，果断地勾选了几个关键词: 文员、内勤、助理。选这几个岗位，第一是因为觉得这工作内容简单，什么专业的人都能胜任。第二是认为这工作只需要默默听从领导安排，按部就班去做便好。不必跟太多人浪费口舌。
网吧是按小时收费的，匆忙快进看完了电影的结尾，正好两个小时过去，电脑自动关机。想到外面的热浪滚滚，身体便变得不听使唤，赖在椅子上久久起不了身。内心深处无比虔诚地祈祷着，希望房东此时已经修好了电扇。
路过学校对面热闹的小吃街，各种食物烹饪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分辨不出哪种更合胃口。随手买了一份炒米饭回去当晚餐。天热得没什么胃口，吃饭成了某个时间点儿必须完成的任务。
回到合租房，曾莉正正对着电扇吹着风，手里还不停呼扇着一把印有广告的小扇子。
“房东来过了？电扇修好了，太好了！”我内心的激动从声音里飞出。
“哪儿啊！房东才没那么积极，上次我叫她来修电扇，早上打的电话，到晚上才来，来了还跟我吵了一架，说别人用了很久都没坏，我一用就老坏，非说是我整坏的。这次估计是不会来了。”说这话时，我几乎能感觉到这天气在她身体里储存的热量顺着气息直从嘴巴里喷出，空气里都是一股火气。
“那电扇怎么又能用了？”我边问边猜着，难道是她花钱请了维修工来过……
“这破玩意儿，我算是了解透了。它不是不转了吗，我啪一个巴掌过去，它立马听话了。哈哈，你说它是不是欠揍？”
看着她一脸得意的样子，我顿时相信，吉人确实是自有天相的。
打开刚买的炒米饭往嘴里塞了几口，感慨着这炒米饭炒成这样也能卖得那么火，米饭是不少，里面的菜却是如沙漠里的绿植一样少得可怜。此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是一个招聘电话，说是刚看到我投的简历，总编助理的职位，通知我明天去公司面试。我不禁欣喜，看着眼前这堆“沙漠”，好似突然发现了绿洲，即刻有了胃口，狼吞虎咽起来。
第二章
早上，没有被闹铃叫醒，而是被热醒的，一晚上都很闷热，汗黏黏糊糊地紧紧贴在身上，翻来覆去都甩不开，一晚上像睡在高温泥潭里。终于还是起了床去洗漱。
太阳没有昨天那么热情，像哪里不舒服，病恹恹的样子。我收拾好东西，坐上公交车去面试。
公司看起来规模不小，一进门的大厅里有成片的隔断，人们就在自己的小格子里忙碌着。接待我的是个干瘦的男人，三十岁上下，一脸严肃的样子。他先是看了我的简历，然后脸上突然跳出一抹微笑，说道:“我们是老乡啊！总编要求挺高的，既然遇到老乡，那我就让你直接进入复试吧！希望你能抓住机会。”我听了，也从脸上跳出一抹微笑，对他表示十分感谢。
总编是一位上了年纪的男人，面带笑容，看起来很慈祥，有一种教授的气质。他问我喜不喜欢阅读，我本是不想骗他的，但是问题都问到这份上了，不容我说出别的答案。便硬着头皮说喜欢。
“喜欢读谁的书?”显然，他对读书这个问题很看重，继续追问到。
回想起大学的日子，确实去过不少次图书馆，但是每每拿起一本书来，都觉得这书就像是很有营养但是我又偏不爱吃的菜，逛逛便出来了。唯一读过的书，便是宿舍书架上常年摆着的那本三毛的散文集《撒哈拉的故事》。之所以读过这本书，说来也怪，有位喜欢读书的室友，每次要拿起这本书读的时候，我就莫名地也想读。因大多时候都被我抢到，所以，这本书也算断断续续读完了。
此刻，我诚实地回答:“三毛的书。”
“三毛流浪记吗？”他好奇地问。
“不是不是，是那个台湾女作家三毛，叫什么名字来着……”我着急地解释着，但却始终想不起来三毛的原名是什么，曾经那位爱读书的室友经常念叨的。
他盯着我，却终究没能等到我的答案。然后带着同样的微笑说:“你们现在刚毕业，我建议可以买一台二手的笔记本电脑，上网多读一些电子书，也没多少成本，你说是吧？仅仅是我的个人建议。”他非常客气地说着，但面试的结果已经不言而喻了。
我低下头，内心凌乱，一时语噎，只是嗯了一声，似回答，又似叹息。
毕业后没好意思再向家里要生活费，房租和日常花销还都全凭着学校最后一学期的奖学金勉强支撑着。别说二手笔记本电脑，就连二手手机我也买不起啊！合租房里拉网线也更是拉不起的……
要说为何我这种水平的怎么还能得奖学金，学校的奖学金得起来是非常容易的。只要上课做好笔记，下课把笔记背熟，就这么简单。此时我是万分感谢当时自己的勤奋苦读，但却更后悔没有在免费的图书馆多读上几本书，不然也不至于如此一败涂地。
那老乡看到我，只说他只能帮我到这里了。这句话像长了刺的利器，听在耳朵里，却狠狠扎进了心里。
我灰溜溜地走出办公楼，天阴沉沉的，头顶的乌云一缕一缕，像是皱紧了眉头。起风了，我顾不上回味刚才的尴尬，直奔公交站而去……
刚到合租房，雨便瓢泼而至。我没有关门，想让外面的风吹进来，好使屋里的闷热也散去。可这门口好似被无名道人设了结界，任凭外面的风如何猖狂地吹，都冲不进这结界内。屋里反而像遭了反噬，加倍闷热起来。
我的内心也更加憋闷，面试的场景偏偏在此时开始在脑海里上演，助理的岗位看来是不能再考虑了……明天去跑一趟人才市场吧！
第三章
曾莉也和我一起来了人才市场，但是此时并没有和我在一起。因为我们都听说过一个传言:如果两个认识的人一起去一家公司面试，那么只会有一个被录用。所以我们总是分头行动。
人才市场大厅里人流攒动，熙熙攘攘，乱哄哄一片。我走在其中，突然被人拉住，“小姑娘，找工作呀，来我们这边看看吧，我们这好多适合你的岗位。”说话的人是一位五十岁有余的男人，满脸堆笑，使得脸上的褶子凭空多了许多。边说着边把我往一边拉。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已经被拉到他身后的一个展位旁。此展位里坐着另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男人，虽然两个人的长相天差地别，但却让人莫名觉得甚是相像，一样地堆着笑，一样的口吻。
展位上方赫然写着什么阿欧贝斯特林业投资集团，招聘岗位写得五花八门。我拒绝道:“抱歉，这没有适合我的岗位。”正欲转身离开，却又被叫住，“小姑娘，你想要什么岗位呀？”
“文员。”我回答，“你这里没有。”
“有啊……”他稍微顿了一下，似乎进行了快速的思考，接着说，“储备干部，这不是吗？储备干部，将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转的。”
听到这样的解释，我不以为然，准备要走，却被再一次拉住。两个人对着我说了半晌，总之就是他们公司是中外合资的，是什么重要人物投资大力扶持的，多好多有前途，我若不去，会是一生的遗憾。
我一点点被他们洗脑着，考虑到公司地址离我们住的地方并不远，还有直达的公交车，到了第二天早晨，我竟鬼使神差般地去了他们公司面试。
公司在一幢很有名气的办公楼的其中一层，各办公室门口都挂着门牌，总经理办公室，副总办公室，财务室，采购室等等部门科室一应俱全，看起来非常正规。有那么一刻，我都有些庆幸自己听了那两位的话，来到了这里。
面试时填了公司自己的简历表格，里面内容非常详细，详细到家庭住址，家庭成员，家庭成员现状等等。面试过程异常顺利，几乎是直接就让我入了职，稀里糊涂地进入了培训阶段。
培训生数量庞大，男女老少，各种类型的人都有。台上的培训师有些年纪了，和在人才市场的那两位看起来很像，依然是满脸堆笑，一脸的亲切。培训内容主要是企业文化，张口闭口都是咱们是一家人，见面要面带微笑，向每个人说你好。最后还唱了一首所谓的《阿欧贝斯特之歌》，感情甚是饱满，大有一种誓死为国捐躯的情怀。还说以后这首歌是公司每个员工都必须要会唱的，我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培训结束后，我被叫去总经理办公室，一路遇到不同的人，他们都冲我微笑着说你好，不禁让我有种当了总统的感觉，竟飘飘然起来。
走进总经理办公室，办公桌前坐着的竟然是人才市场上那一位。他带着一贯的笑容让我坐下。然后开始换成遗憾的神情对我说:“你的情况我们从简历上都了解到了，你父亲的事情我们也感到很遗憾。以后在这里，你就把我们当成亲人，把我当成你的亲伯伯，有什么困难直接找我，能帮的我一定竭力帮……”说着说着竟然还变了腔调，开始啜泣起来，用手拂过眼睛，让人觉得是抹了一把眼泪。
这一枚突如其来的温情炮弹是炸得我猝不及防，险些当场落泪。父亲去年意外去世，我确实还没有走出悲伤的阴影。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总经理调整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明天我们的培训会上，我们选了你和另外一位小伙子进行演讲，讲一讲入职后的感受，希望你回家准备一下。”
演讲？我不禁又来了一个哆嗦，这个对我来说超级敏感的词汇终于让我清醒了一些，一个孤僻的人最不善于在公众面前发表言论了。为难之余，我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我能知道入职后的工资待遇吗？”
“这个嘛……”他面露难色，“这个目前来说还没有确切的安排。但要知道我们公司是起步阶段，你们是储备干部，等将来公司做起来了，你们可都是公司元老啊！那待遇是差不了的！”他说着说着开始激动起来，声音也变得激昂了许多，似乎是极力要表明他的话是毋庸置疑的。
见状，我没敢再质疑什么，默默走出了办公室。
办公楼的地下一层是个食堂，中午几乎全公司的人都去了那里吃饭。我点了一份炒饭，边吃边听着其他人的谈话。
他们有的是退伍军人，有的是银行退休员工，有的是家庭主妇，有的是大学生，有的曾经是保险推销员……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他们讨论着，质疑着这家公司，都说不清这公司到底是什么来头，有没有实力，甚至说不清楚公司是干什么的。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说要退出，吃完饭便都又簇拥着回了公司。
我并没有回去，原因很简单，我太穷了，需要挣钱吃饭，而且刻不容缓。什么元老，就是一个挂在高高的墙上的一幅画有大饼的画。要我画饼充饥吗？简直可笑……
正懊恼着自己听信了那位总经理的鬼话，来了这里白白浪费了一天的时间，电话铃又响了起来，明天继续去面试。
回到合租房，曾莉已经回去了。说起找工作的进展，她也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说:“别提了，昨天在人才市场投了几份简历，填了一些表格。接到的电话倒是不少，但大多是要我做销售的，还有几个发短信的陌生号，说想认识认识交个朋友……气死我了，白忙活了一天。”
见她垂头丧气，正想安慰几句，她却突然一个转身又来了精神，脸色就像在黑暗里突然按下了电灯开关，瞬间就亮堂起来。说道:“其实我在人才市场遇到了一个店主，卖沙发的，拽着我非要我去他们店里上班。说他们是全国连锁的，哪个哪个国家领导人都在用他们家的沙发。说一看我就错不了，跟着他干，必有所成！”
她的眼睛大大的，里面像闪着星星，眨巴了一下又接着说:“我说我不想去，但是那店主就赖上我了，非要了一份我的简历，还塞给我一张他的名片。要我一定要去他门店面试。我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有魅力，难道我本就是一匹千里马，终于遇到伯乐了？可惜呀，我不想卖沙发……”
她沉浸在自我陶醉中，我听到此处，本想告诉她我今天的经历，却忽然不忍打破她的憧憬。或许那真的是她的伯乐呢？有点希望总归是好的。
许是因为下了雨，这两天晚上明显没那么闷热了，总算能睡得踏实一些。但这也给了我们一些危机感，我们必须在入秋之前搬离这里，这个四合院是没有暖气供应的。
第四章
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打起了精神，走进阴沉的空气中，奔赴了下一场面试。
这是一家销售保健药品的贸易公司，负责面试的经理是一位瘦小而白净的小伙子，南方口音，说起话来铿锵有力，心中的自信随着每个字不断往外溢出，落得满地都是，使得我心里更加没有底气，说话的声音小得连我自己都怀疑他是否能听得见了。
他先是向我介绍了一下公司的情况，招聘的是销售人员。听到这里我本是想走的，我说出了我的理由:“我是来应聘文员的，对销售不感兴趣。”
“我知道，之所以让你来面试，是因为想彼此了解一下，或许你会改变主意呢！先说一说为什么不想做销售呢？销售待遇可比文员要好啊！”这些话让我觉得自己是一只兔子，本来是冲着这里的胡萝卜来的，走近一看却发现胡萝卜只是诱饵，早已被掉了包。想离开却发现身处牢笼，对面笑盈满面的人根本就没打算让我出去。
“我性格比较内向，不适合做销售。”我如实回答。因为经常在招聘广告上看到招聘公司对销售人员的要求，提到最多的便是性格开朗，口才出众。我想我这个理由应该足以让他放生我这只没用的兔子。
然而，他无比淡定像是早已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说道:“你说的是很有道理，性格内向，不爱说话，确实是看起来没什么优势。但是！”他这个转折来得出其不意，声音也提高了几个分贝，听得我一个激灵，“你得这样想，像你这种性格，非常容易取得别人的信任，你就站在那里不用多说话，别人就觉得你这样老实的人，不会骗他们。这是优势啊！”
这解释着实震惊到了我，生平头一次听到这么独到的见解，却竟然真的让我有些窃喜。这话像抹了蜜糖的萝卜，竟让我这只刚刚还在失望的兔子忘记了自己原本想要的那根普通胡萝卜。
他捕捉到了我片刻的动摇，继续说道:“我们这里可以免费提供员工宿舍，宿舍都是公司租赁的公寓楼，设备齐全，暖气天然气热水器应有尽有……”
听到这里，我这只兔子彻底被驯化了，终于没能走出这牢笼陷阱。当风雨欲来，能有个温暖的窝让我陷进去暖一暖也挺好吧……
和这位经理说好了第二天去上班。走在回去的路上，心里貌似轻松了很多，但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像是感觉得到硌脚，却又找不到也倒不出这粒硌脚的沙子。
回到合租房，曾莉正和四合院的另一位租客聊得甚欢。那是一位和我们年龄相仿的小伙子，棕黄色卷发，白白嫩嫩，打扮时尚，妥妥的小鲜肉一枚，偶尔见到过他在门口坐着，抱着一把吉他弹奏，脸上带着淡淡的忧伤。我们都猜测他定是搞艺术的大学毕业生。
见我回来，曾莉也不聊了，随我一同进了屋。她关上门，神秘兮兮地对我说:“你猜这小伙子是做什么的？”
“不是搞艺术的吗？参加选秀的？”
“不，你绝对猜不到！他竟然是CC集团的员工！”
虽然我也挺意外吧，但是曾莉这么大的反应，我还是觉得有点夸张了。她见我如此淡定，继续说道:“CC集团可是生产汽车的，那个弹吉他的小鲜肉居然在车间里当工人，24小时三班轮流倒着干苦力！”
“为何？”看到她眼里的光被遗憾的纱遮蔽，我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两个字来配合她。
“他父母给他安排的，说CC集团的工作稳定，工资高，以后找对象好找。他是被硬逼着去的，其实早就不想干了，但是不敢违抗。唉！”她叹了口气后继续感慨，“好好的小伙儿，什么工作找不到啊，白天晚上地被困在车间里，一辈子就这么回事儿了。外面的世界多精彩……”
外面的世界也很无奈呢！曾莉就像一棵向日葵，眼里只有太阳，她的乐观，确实无人能及了。我开始担心如果我离开了这里，她该怎么办。在她没有找到新的住处之前，我还是陪她一起在这里住着吧，但愿早点儿拿到工资，我们自己租个单元楼里的房子……
工作第一天，天气依旧阴沉，说热不热，说凉快又能感觉到一些闷热，反正就是一种奇奇怪怪的感受。
听了一整天的课，都是有关糖尿病的一些常识。家里没人有糖尿病，以前也没了解过，一天下来，还真觉得自己涨了不少知识。
临下班，经理为我们分配了第二天的任务，分成小组去各个社区给老人量血压，最重要的是登记好联系方式。
一个矮胖黑男同事分外热情，一边递给我一块糖一样的东西，一边说:“你还不会测血压吧？明天我教你！很简单，一学就会！”
我剥开那块糖，它看起来黑乎乎的，椭圆形，和它的主人甚是相像，“这是什么糖?”我问。
“你先吃，保准好吃！”他神神秘秘地从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并没有直接回答我。
出于好奇，我把它放进嘴里，然后立马又吐了出来，那东西又苦又麻又涩，我奔向垃圾桶，使劲吐着口水。心里正想着这到底是啥玩意儿，旁边经理喊了一句:“你别逮谁给谁吃槟榔了，除了你谁也吃不了那个！”哦，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槟榔……
槟榔男坏笑着说:“开个玩笑嘛！”见众人都没笑，可能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于是又摆出一本正经的模样问我:“什么时候搬来公司宿舍啊？我们去帮你搬行李。”
我喝了一口旁人递过来的水，缓解了一下口中的麻涩，这才回答道:“我想和同学一起租房子呢！”
“租房子不找中介很难找到啊！”一同事说，“中介费很贵的，而且房租一般都是押一付三。加起来不少钱呢！你还不如住公司宿舍呢！”
这一番分析，确实让我很丧气，现实就是身上的一道伤口，而这分析现实的话就是一盆高浓度盐水，直泼在这伤口上。
正感觉伤口在滴血的时候，槟榔男却给了一个超建设性建议，“你这样，你去找中介，然后让中介带你去看房，相中了以后，你就跟中介说，这房子你不满意，再接着帮你找。等要走时，你趁中介不注意再偷偷给房东塞个写有你联系方式的小纸条，让房东私底下直接联系你。这样就省去中介费了。哈哈，我聪明吧，我们以前就是这样干的……”
看着他得意地大笑着，我却沉默了，人们在贫困潦倒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大概是会变得比普通人都聪明的吧！我开始庆幸自己目前还不够聪明了……
为了进一步了解糖尿病的相关知识，下班后直接去了网吧查资料，这一查竟查出了惊人猫腻！糖尿病竟然是不治之症！那么，他们宣传的喝了他们的药就能治好糖尿病，都是骗人的啊！每天去社区给退休独居老人量血压，就是为了骗取他们养老的血汗钱吗？！真是岂有此理！而我竟然差点儿成了他们的帮凶，顷刻间感觉自己的尊严像年久失修的墙皮一样，一块块掉落，碎了满地。
忍着心中的愤愤不平，赶紧又投了几份简历，这才去买了份凉面准备回合租房。天阴沉得厉害，感觉空气中氧气稀薄，甚感心中憋闷。
曾莉刚吃完晚饭，正收拾桌上的垃圾。见我回来，便拉我过去听她诉说今天的奇葩遭遇。
因为她形象很好，一家化妆品代理公司想让她做经理助理。本来觉得职位还可以，便去参加了培训。培训课上，培训师用笔记本电脑为他们几个新员工讲产品知识，讲到一半后，扫视了一下大家，突然补充道:“明天来公司培训时大家都记着带上笔记本。”
“老师，我没有笔记本怎么办？”曾莉盯着培训师的笔记本电脑尴尬地问道。
“没有的话可以买一个。”
“老师，我买不起！”曾莉一边惊讶着这公司要求也太苛刻了，上班还得自己配笔记本电脑，一边毫不犹豫地接着培训师的话。
培训师顿时双目圆睁，皱起眉头，显然比她还惊讶，问道:“笔记本，两块钱一个，你买不起？”
培训室里一片哄笑，曾莉瞬间领悟过来，尴尬地笑着说:“误会，误会……”
……
曾莉说她明天不会再去这家公司了，当然不是因为这尴尬的小插曲。而是因为培训完之后的事情。
培训结束时，培训室里放起了音乐，是那种非常有激情有节奏感的曲子。紧接着进来一位美女，跳着劲爆的舞蹈。培训师让他们所有人跟着这位美女学，说每天的晨会都会集体跳这段舞蹈，以此激起员工对工作的热情。
“我实在忍不了这个！见势便假装接电话溜出来了。”曾莉脸上满是失落，顺手拿起手机找找看有什么新消息。
我安慰了几句，将吃完凉面的饭盒还有曾莉收拾好的垃圾一并扔到了门口的垃圾箱里。天开始下起了雨，回屋早早地躺在了床上，听着曾莉兴致勃勃地读着手机上各种方言版本的笑话，一边感慨着她满血复活得如此之快，而且搞起笑来比春晚上的喜剧演员还有天分，一边昏昏睡去……
第五章
睡梦中，依稀听到淅淅沥沥的下雨声，睁开眼见外面满地积水，这雨竟下了一整夜，风从门缝溜进来，整个屋子已略显凉意。我掩好被子，想趁着温度适宜再睡上一觉。却翻来覆去找不到一个称心的姿势，躺得实在煎熬。
此时，曾莉似乎和我一样，辗转反侧多次之后，终于还是起了床。
雨一直下，我们没有去买早饭，而是各自坐在床上百无聊赖。只听得向来乐观向上的曾莉也开始不住地叹气，“唉！好想有份工作。怎么就一个靠谱的都没有呢？那些老板都太不识货了，看不出来我是个人才吗……我的伯乐在哪儿呢……”一边煞有介事地哼哼着，一边又说，“再这么下去，我真得要去卖沙发了。那店主天天给我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去面试。”
“可以考虑先干一段时间，挣点钱，实在不喜欢，再换工作呗，毕竟，吃饭是头等大事！”我知道，她也穷得叮当响了。
“好！等我坚持不下去了，我就去卖沙发去！凭本事吃饭，没什么可丢人的！”这个“好”字说得格外痛快，似乎就等着我那句支持的话说出口，迫不及待地要蹦出来。
说完，她像是整个人都释然了，出门去隔壁屋找吉他小鲜肉聊天去了。我不喜欢热闹，便一个人留在屋里拿出日记本写起了日记。最近遇到了很多事情，该从何写起呢？我正在沉思，电话铃声响起。
是一个招聘电话，这次我特意问清楚了是不是招文员，回答是肯定的。我一阵狂喜，同时身体里似乎升腾起一股强大的内力，突然就消耗了我所有的能量，必须得好好吃上一顿才能恢复元气。
雨终于在临近中午的时候停了，当阳光重新拥抱大地时，我已坐上了去面试的公交车，阳光透过车窗照在我身上，在拥挤的人群里，头上又开始冒起了汗。
赶到要面试的公司，门口的楼道里，等待着一列长队，都是和我年纪相仿的女生，大概也都是和我应聘的一个岗位吧？不知怎的，看着这队伍里的每一个人，都觉得比自己优秀，心里不禁有些失落。
等了许久，终于和几个女生一起被叫进了办公室。面试官是一位发福的五十岁上下的男人，应该是这里的老板，看起来很有老板的架势。他一脸严肃的问了一些基本情况，最后问我们谁会用五笔打字法打字。几个应聘者里面竟然只有我一人举起了手。他让我坐在电脑前，给了我一份报纸，让我打一段话。
我其实平时用电脑很少，也就上网吧时有机会能用到。五笔打字法也是高中毕业放假在家时被哥哥逼着学的，学得并不精通，到现在也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此时，我盯着报纸，手指不停地敲打着键盘，没顾上去看一眼屏幕上打出来的字到底对不对。一口气打完后，我用余光瞟了一眼旁边，几个同来的女生激动地对我竖起了大拇指。那老板也满意地点了点头。显然他们都没有看屏幕上的内容，只看到了我在键盘上飞檐走壁的手指。
就这样，我被录用了！要我如何都没有想到，我凭着高中毕业后假期里自学的五笔打字法，便打败了那个长长的队伍。我应该高兴，可却为何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刚回到四合院，就见曾莉手拿吉他从隔壁屋出来。看到我后兴奋地说:“回来的正好，看我给你借来了什么？你不是很喜欢乐器吗？来，快回屋试试！”
她边说着边把我拉进屋，一把把吉他塞进我怀里。我尴尬地说:“我确实喜欢乐器，但是我不会弹啊！”
“弹弹就会了！”她倒是很相信我的天分。
我抱着这吉他，曾经是多么向往能有一把，哪怕拥有一天也很满足了。可如今真的抱起它，却全没了当初的激动，只有一种莫名的落寞，就像盼了很久的漂亮衣服终于摆在了我面前，而我却已年老色衰，唯有看着它叹息。
我小心翼翼地摆弄着琴弦，许久后找到了叨唻咪，我弹着叨唻咪咪唻叨，突然，曾莉大叫一声:“呀！你这么快就会弹啦！”我还没有来得及尴尬，更大的尴尬却找上门来了！
隔壁的小鲜肉过来送拨片，正好听到曾莉那一句大叫。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听曾莉对着他赞叹起来:“我这同学可厉害了！是个大才女，会自己写歌。你看就这么一会儿，她已经会弹吉他了！不信你听听……”
此时此刻我多想自己是一汪水，在这炽热的夸赞和眼神之下即刻蒸发掉。
然而盛情难却，我不得不硬着头皮把我的叨唻咪咪唻叨弹完，这两人还不停地说着厉害厉害……这场景，像极了今天的面试……
夜里做梦一直在排队，听得有人喊了一句:“再等两个小时人就到了！”我不知道等的人到底是谁，只是暗自感叹再等两个小时太煎熬了。这时，我听到闹铃的声音，这声音从未让人感觉如此动听，它如一位盖世英雄在恰当的时机出现，救我于水火。
醒来只觉得双腿酸软，不想动弹。忽然想起今天要去那家新公司上班，便迅速起床收拾好一切，走进了晨光中。
办公室里只有三个座位，其中里面靠窗的两个是两位老板的，他们是两个年纪、相貌、嗜好都相仿的五十岁上下的男人，是这家公司的合伙人。其中一个就是昨天的面试官。另外一个靠外的座位是我的。我前面是一个用透光但不透明的磨砂玻璃围成的隔间，紧掩着门，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公司刚开业，是南方一家生产新型吸尘器的销售代理公司，目前正在市场上拓展业务。市区各大商超都安置了业务拓展人员，只剩我们三个在办公室办公。
我整理了一下文件柜里的文件，然后便无事可做。于是便拿出包里随身携带的英语六级词汇手册看了起来。刚看了没几个单词，身后便晃来一个人影，随后，一个幽幽的声音飘来:“注意，上班时间。”那声音语速极慢，压得很低，似乎是从地底下传来，听得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回头望见其中一老板正盯着我的手册看，不用过多语言，那眼神已告诉了我一切。我慌忙把手册收起，问道:“有什么工作可以让我做吗?”
“一个合格的员工，是可以自己看到该做的工作的。”远处传来另一位老板极其不满的声音。他点燃一根烟，开始在窗前抽起来，始终都没有看我一眼。
我把四周仔细观察了一番，终于还是没能找到需要做的工作，于是无奈地拿起笤帚又把地扫了一遍。
此时的天气本已经没有多么炎热，中央空调的冷风吹得整个办公室都阴冷阴冷。我正要关掉它的开关，却被一老板制止，“别关空调啊，这里的空调费很贵的，不吹多浪费！”
我把悬在半空的手指收回来，只好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暖一暖。
大概两位老板也一样和我无所事事，二人对坐在窗前看着风景，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不说一句话。空气里比沉寂更令人煎熬的是让人窒息的烟雾，它们如阴魂一般一圈一圈来来回回在身边缭绕，越来越浓，久不散去。门窗是紧闭的，因为空调费很贵，不容浪费……
我喝了太多热水，这会儿突然想去上个厕所，便问厕所在哪里。二人同时指向那个玻璃包间，并没有说一个字。我打开包间的门，里面只一个坐便器，一包卫生纸，就连垃圾桶都没有。再看看四围透光的玻璃隔断，想想二位老板就在外面，又看了看时间还有十分钟下班，终于还是又回到了座位。
中午在外面找了个快餐店，上了个洗手间，才又点了份炒饭，边吃边想着下午该找点什么事情来做。
然而，穷尽了我的智慧，也没能想到需要做的工作。回到办公室拿起一本宣传手册盯着看了许久，实在没得看了，就在电脑上打字，把整个手册都誊抄了一遍。
那两位老板依旧是对坐，看风景，抽烟。但阴冷的空气和呛得令人窒息的烟雾让时间更显漫长。我没敢再喝太多热水，全凭着惊人的毅力熬到了下班。
走出办公楼，畅快地呼吸着外面无比新鲜的空气，沐浴在斜阳的余晖里，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这才是人间该有的样子啊！”我感叹着，思考了一路，最终拨通了老板的电话:“您好，抱歉，老板，我请求辞职，明天就不过去了。”
“好，干不了就别干了。”电话那头的声音依然低沉，且没有任何波澜，幽幽的似从地狱而来。
我下了公交，走在回合租房的小路上，脚步竟然倍感轻快，如重获自由的小鸟，即便身处未知，也无所畏惧，义无反顾。
第六章
一连几天都没有面试电话，网上能投的公司都投了一遍了。“看来又该去趟人才市场了。”这样边想着边走出门，迎面扑来一阵凉风，我一个寒颤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又紧接着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这几日的早晨是日渐转凉，我赶紧又去翻箱倒柜找了件外套披上，这才出了门。
曾莉没和我一起，因为她今天第一天上班，她终于还是没顶住压力，去卖沙发了。店主非常赏识她，说跟着他干定不会让她失望。但愿那真的是她的伯乐吧！
正沉思着，公交车已停在了人才市场站。我下车径直去了大厅。里面尽是熟悉的面孔，甚至有很多招聘者都开始向我打招呼了，我觉得尴尬，于是快步浏览着，努力捕捉着新鲜的招聘广告。
几天没来，确实有为数不多的几家新公司来招聘。其中有一家很冷清，见上面写着招聘内勤一名，便投了份简历，招聘者热情地给我写了份公司地址，叫我下午就去面试。我看了一眼地址，距离人才市场倒是不远，盘算着一会儿吃个午饭就去看看。
这家公司在一个比较陈旧的工业园里，院内有高大茂密的梧桐树，略显静谧。办公楼没有电梯，楼梯是那种不够光滑的旧地砖铺成的，但很宽敞。公司在二楼，我敲门进去，里面很热闹，有一个人正在面试。有人招呼我先坐在沙发上等一会儿，我便趁机扫视了一下这个房间。一抬头便看到墙上贴着几个大字，“敬人者，人恒敬之”，那字写得浑厚有力，见了让人充满力量，格外舒坦。
面试官是一年轻男子，看起来也就比我大五六岁的样子，微胖，长得一板一眼的，正一本正经地跟应聘者谈话，听着像是这里的老板，一直在跟应聘者保证着肯定会按时发工资，每月发提成，绝不会拖欠。他把每个字都说得分外有力，落地有声，听起来很让人踏实。见前面这位是应聘的销售岗位，我不禁又开始担心起来，这次自己是否又会成为受骗的兔子。
前面那位刚起身要走，我便急着问那老板:“我是来应聘内勤的，您这里是有内勤的岗位吧？”
“是，我们是要招一名内勤。”他微笑着回答，然后让我拿出了简历给他。
“大学生啊！学历不低啊！”他感叹了一句，接着看向我说，“我们公司是小公司，我们几个合伙人也都是中专毕业就出来创业的，公司里还没有一个大学生呢，你真的愿意来？可要想好呀！”
“如果真的是招聘内勤的话，我愿意！”我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那好，提一提你的要求吧！”
“工资不能低于市场价，如果工作合格的话，希望以后的工资能有上升空间，最好能涨百分之五十。”我壮着胆子，说出了自己不敢说的话。因为我很清楚目前内勤的工资根本没有这么高的，工作很多年以后才会有这个可能性。
而他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你的要求太低了，你完全可以要求得更高一些。这个我们肯定能满足你的，以后还会超出你的预期。你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
见此人如此坦诚相待，性格又这么随和，我也顿时敞开了心扉，问道，“如果工作不忙的话，我可以背背英语单词或者学一些自己想学的东西吗？但肯定不会耽误工作！”
“当然没问题了！一个员工可以这么好学，这么积极向上，是一个公司的福分。况且你学的本领越多，对我们也是越有益处的。”他依旧微笑着，回答未做任何思考。
我的嘴角不禁上扬，下意识又抬头看了一眼墙上那几个浑厚的大字，我想我寻到我的伯乐了。
他没有说话，一直在等我继续提问。我问:“那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回去等您通知？”
“不用等我通知，你要愿意的话，明天就可以来上班，或者你要想多准备两天再来也可以。”他的回答让我感觉自己备受尊重。
“我明天就可以来。”此时，我的心里像升起一轮红日，分外亮堂。
回到合租房，心中的喜悦像一只不安分的小兔子跳上跳下，急不可耐地想要跳出来和他人分享它的快乐。虽已经第一时间给曾莉发了短信，但或许因为第一天工作太忙，一直没等到她回复。好不容易等到她下班回来，只见她风尘仆仆地冲进屋，说了一句:“我后悔了!”然后拿起一杯水咕咚咕咚灌进了嘴里。
“后悔了？！唉，好吧，没事，咱再继续找其它工作……”我安慰的话还没说完，她便使劲吞咽着满嘴的白开水，一边发出唔唔的声音，一边向我摆着手，模样甚是着急，真怕她一口水噎着自己。
当咽下最后一口水，她道:“我后悔没有早点去那儿上班！那可不是一个简单的沙发店，确实是全国连锁，有成熟的晋升机制，每年都会有免费培训以及竞聘活动。每个人都有资格在入职满一年后竞聘总部的岗位。总部有好多好多岗位呢，办公楼特别气派！我已决定，要在这里好好干，我的目标就是总部的管理岗……”
见她像打了兴奋剂一样说得滔滔不绝，双眸闪亮如夜空星辰。我揪起的心总算又放松开来。
“你说你找到合适的工作了？快说来听听！”她坐下来拿出刚买的晚饭，边吃边说。
我心里那只快乐的兔子终于可以被我放出来撒撒欢儿了……夜幕下简陋的合租房里，我们互相分享着久违的喜悦。
突然，一阵敲门声打破了这美好的气氛。开门见是隔壁吉他小鲜肉，我们都很惊讶，因为他不是这个点儿会来串门的人。
我保持着一贯的沉默，曾莉忙招呼着让他进来坐。他不好意思地说不进去了，他是来告别的，明天一大早他就要搬走了。
原来是听了曾莉鼓励的话，趁着倒班休息的时候试着找了几家公司面试，不久前已经在一家小有规模的房产中介入职了，干得很有劲头儿。他明天就打算搬去员工宿舍里住了，特意来向我们道别，同时对曾莉表示感谢。
此刻，他整个人看起来活力四射，对未来充满希望，眼里尽是美好的憧憬。勇气没有翅膀，而内心的憧憬却可以让它飞向任何地方。
我们知道，在这个城市里，又少了一份迷茫。这是多么值得高兴地一件事情！
高兴之余，也不禁感叹，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搬离这里……
第七章
太阳照常升起，只不过今天的朝霞异常绚丽。我来到公司的大院里，满地的树影婆娑，抬头是阳光透过树枝间隙一束束倾泻而下，成群的鸟儿们叽叽喳喳地唱着，似乎都在庆祝新的美好一天又开始了。
我走进办公室，所有的员工包括老板在内都在打扫卫生，干得热火朝天，让人不知不觉便想去加入其中。
办公室虽然有些陈旧，但分外敞亮，所有人的办公桌椅都是一样的，都是很大很厚重的桌子和很舒适的转椅。
这里本来是有一位内勤的，但是由于她想挑战一下销售岗位，所以要找个人来替代她。她招呼我坐下，然后问我会不会用制图软件，我说不会，她便发给我一个网址，说不会也没关系，很简单，照着这个网站上的学学就会了。接下来又交代了我一些事情，并且说不用着急都学会，她一直都在公司，有不懂的可以随时问她。
业务部的同事也过来给我讲解公司的产品知识。
从外地出差回来的另一个合伙人带来了外地的特产分给大家。
一会儿几个合伙人一起又开始和大家讨论今年的团建去哪里玩儿，每个人畅所欲言出着主意，各位合伙人们还强调着大家一定都要去参加，并且要带上家属，人多热闹才有意思……
后来从同事口中得知，这几个合伙人都是同学，他们毕业后就一起创业，一步步走到今天，到现在也才只有二十七八岁。我感叹这便是青春该有的样子啊！
中午下班刚走下楼梯，就接到曾莉的电话，只听那头传来无比兴奋的声音，“好消息！好消息！我们终于可以搬家了！我一个同学说她一个同事要结婚，所以要搬走了，空出了一间房，问我们要不要过去合租。是一个特别大的小区里的单元楼，有暖气天然气热水器，洗澡做饭都没问题！旁边还有菜市场和超市！房租四个人分摊下来和四合院的房子租金差不多……”
“曾莉，我们今天下班就搬过去吧！”我还没等她说完，便已做了决定。
“英雄所见略同！哈哈哈……”她笑得格外爽朗。果然，一棵眼里只有太阳的向日葵，总能沐浴在阳光里。
此刻，我带着微笑走在阳光下，暑已退，秋将至，头顶已是晴空万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