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靠海的城市,夏季常常有风。气流打着旋儿,慢慢往上腾,裹挟着南太平洋的水汽,慢慢腾到这里来。
一些水汽化在了云雾里,前几日下过雨,现在只有一层薄薄的积云。积云和积云之间是一泓深色的天幕,看不见月亮,只有星星。
努着嘴数星星:“一颗,两颗,三颗……四颗。”
四颗星星。最亮的那一颗,我夜里常常见得,离月亮很近。两颗较亮的,散布在两边,像一方黑天鹅绒布里散出来的两颗碎钻。还有一颗是暗的,看着它不敢轻易眨眼,生怕一眨眼就寻不到了。仿佛是幻觉。
台风把积云推得很快,悠悠然地往北面跑。星星被遮住了,又慢慢露出来。积云那含混的边缘仿佛是一张透光的薄纱纸。
单薄的玻璃窗在突然一阵猛急的风里颤抖着发出声响,我用半边身子抵住它,于是我的半边身子也颤抖起来。
十几米开外,有几层楼高的瘦削的树,立成一排。枝叶摩擦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最高的那一棵,顶上枝叶疯长,在风里张牙舞爪。
我心道:哥们儿,要低调。这一排树少说有十来棵,别的树都抖得默默无闻。一边想,一边又拼命抵住那颤抖得更厉害,“哐哐”作响声更大的玻璃窗。于是我的半边身子也颤抖得更厉害,但那响声便沉闷了。
更远的地方,是万家灯火,是不为所动的高楼墙体上的灯柱,他们在沉默着夜夜笙歌。
纵使是这样,我是喜欢台风的。它能推着积云遮掉星星,再离开星星。它能使安静的树在一瞬间张牙舞爪,能使安静的玻璃窗剧烈颤抖并“哐哐”作响。它大概不喜欢我,因为我使“哐哐”作响的窗户安静下来了。
我揉着眼睛数星星:“一颗,两颗,三颗。”
我取下眼镜,吹吹上面的灰尘,戴上,重新努着嘴树:“一颗,两颗,三颗……四颗,五颗。”
星星依旧看得见,数得清,只是已经不是原来的那四颗了。
我叹口气,转身离开,身后的玻璃窗被台风吹得,复又“哐哐”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