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遥远的地方,对我们都有一种诱惑,不是诱惑于美丽,就是诱惑于传说。
撰文/郭襄不爱张君宝
出发的愉悦,由一碗面决定。
在成都新南门汽车站附近的一条巷子里,我们一行四人在一家貌不惊人的燃面馆坐定,四碗面端上来,绿的葱末,红的辣椒,盛满了蜀地的温润与热烈。狼吞虎咽吃下去,从舌尖到喉底都无比熨帖。然后我们兵分两路,两名小伙伴自驾前往阿坝州,另一名小伙伴和我则跳上了前往康定的班车,自此开启了川西秋旅的序曲。
大巴车一路驰骋,窗外是一帧一帧倒退的风景,仿佛把世界一点一点地抛弃在身后,而前方,就是这个世界的尽头。
这是一场漫长的旅途,我们要沿着318国道川藏线一路向西,经二郎山、泸定、康定、理塘、新都桥,最后到达稻城亚丁。一千公里的奔袭辗转,只为了一场抵达,矫情地说,我们是要从蜀中遥望香巴拉。
车行处,两壁青山延绵不绝,大多数风景都随车子快速移动而变得模糊,但我还是看清了路边摇曳的各色小花,在山石间见缝插针种植的小块已经枯黄的玉米地,以及对岸树丛中偶尔露出的一两只正在吃草的马匹或者牛的身影。这个时候我就会佩服自己,一个多月前毅然决然地做了近视手术是多么英明的举动。
过了雅安,山越发多起来,山势越发高陡,车子也越发腾挪转向。
都说川藏线上聚集了全中国技术最好的司机,我深以为然。在这条繁忙的公路上,许多司机小哥车技惊人,一把方向盘打得行云流水,车再多再挤,也能凶猛地闯出一条通畅之路,若非如此,又怎能实现一日千里呢。
这条中国最美丽也最险峻的公路,在修通前,有着一个更为响亮的名字——茶马古道。千百年来,马帮和赶马人逶迤在横断山区和青藏高原的崇山峻岭之间,从世界上最复杂的高山峡谷中生生走出来一条永恒之路。
如今远古飘来的茶草香气早已消散,只有巍巍群山耸立如初。
思绪跟着车轮跳跃,忽然就想起《金婚》里两位亲家母第一次见面时说的话:“你从那么远的天府之国,那么高的山上下来,要搁清朝那会儿还不得走上个把月啊,多不容易啊……”
彼时只觉好笑,今时今日想来,却颇有一股感同身受的意味。蜀地多高山峡谷,人只有身临其境才会感到自身的渺小,收起狂妄。
从成都去稻城,需要翻的山,我已经记不清有几座了,但是一路上遇见的人,记忆却尤为深刻。
临近康定,下车歇息,坐我右边的中年妇人买了两个烤得焦黄的玉米,她一粒一粒掰下玉米粒,揉进嘴里,嚼得津津有味。我对她笑了一下,她也对我笑了一下。她的长相和她的普通话一样,带着典型的藏人特征,黧黑的脸面带着田野的阳光和风霜,几缕碎发掩映下的额头和两颧,都罩着紫晕,那是青藏高原的炎阳长期照射留下的痕迹。她递过来一个烤玉米:“你也吃嘛,好吃的呢。”我摆手谢绝了。
重新上车后,大多时候都沉默安静的她忽然打开了话匣子,变得很健谈。
我们便热络地聊起来。妇人家在康定,和丈夫租了几亩地种菜,靠卖菜赚些钱供一双儿女上学,女儿已经大学毕业,儿子刚上高中。她这次就是送儿子到成都上学,安顿好儿子后返程回家。
言语间,她口中不时蹦出关内、关外等词,在甘孜,人们习惯将折多山作为边界,折多山以内称为关内,折多山以外称为关外。一座山,隔离出两个世界。
妇人说这些的时候,前排一个藏族少年频频回头。他叫白马泽仁,乡城人,在康定念书,十八九岁的男孩子,整个人青春飞扬得就像是路边灿然盛放的格桑花。
车到康定已是夜里九点,得知我们不认识去酒店的路,秉承了藏人热情淳朴品格的白马泽仁,不但耐心为我们引路,还帮着拼到了第二天前去稻城的车。离开的时候他更是热忱地加微信告诉我,到了稻城如果找不到住处联系他,他想办法帮我。这份意料之外的关怀,让人一夜好眠。
第二天车到理塘,从这里开始,我们如同撑杆跳高的选手,一下跃入了川西独特的山原地貌分布区。在高山与河道的作用下,南北两种不同的山原地貌,山中有原,原中有山,叫人惊叹。一条古道延绵向群山深处,一栋栋藏式民居散落其间,尤为引人注目。
我一阵兴奋,理塘到了,稻城还会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