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儿是典型的东北大妞。
一桌人吃饭,她是承包笑点的那个。不是黑色幽默,不是单口相声,而是那咋呼劲和怼人的一等功力,常让众人听得哈哈大笑。她道:我就是皮厚,你们就乐呵下。有人以为她一定会二人转,叫喊着来一个,她是真不会,吧啦吧啦间一大盘菜倒是已经下肚了。
一天一个健壮小伙正在练杠铃,有些吃力地举起来又放下。燕儿说“我来试试”,说话间已站到杠铃跟前,两手一伸杠铃便轻松地被她举起。一众人惊呆,虎妞的形象自此深入人心。
虎妞多虎呢,男士自行车她脚一蹬便骑得飞快,两个馒头放碗里她几口便消灭掉,大家公认最会怼人的老头被她怼得低头不吭声,商家给她剪的发型睡一觉不成型了她愣是隔天让人免费给做了个新的。这样直爽敞亮的虎妞该是没有什么难住她的吧。
可在张姨面前她却蔫了。那日张姨说起一件事来,虎妞接嘴到“您刚才说的那……”,张姨听完脸色不悦:“我说的是……”。虎妞却继续接下去“您刚才不是说……”,张姨这次没等她说完,直接一句狠话上来:“你脑子有病吧。”虎妞自是气得有些不知所措,但也说不出什么来。其他人也都默不作声,慢慢的话题转到别的上面去了。那天的事也没有人传,总共也就三四个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虎妞曾和张姨共事过。单独看,这两个都是好人,合到一起,却总是互相看不对眼,尤其是张姨对虎妞。虎妞对张姨从不发飙,也从不像怼其他人那样毫无顾忌。原来,只有张姨知道虎妞的秘密。
“说起来,虎妞也是个可怜人。她年轻时孩子得了重病,医不好,后来老公又和她离了婚。”
“噢,那孩子最后怎么样了。”
“死了呀。”
“哎呀,真可怜。”
“是呀,年纪轻轻就没了孩子。”
“那她老公是什么时候和她离的婚?”
“先死的孩子,后来听说老公也离了,就剩她一个人。”
“呀,真是可怜。真想不到,她原来还有这些事。”
虎妞还是和往常一样,吃得多做得多,看见熟人还是照怼不误,大家也跟着乐呵呵。她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人,咋呼呼笑嘻嘻。
一日,被她怼过的老头和她正聊着可有可无的事,忽然话锋一转:“燕儿,你孩子多大了?”短暂不过一秒安静的功夫,燕回道:“不告诉你。”老头不紧不慢地接着问:“在上初中了吧。”这回燕的语气自然多了,带着一份故意高半分音量的娇憨:“都说了不告诉你。”
寻常人听过去,察觉不到一丁点不一样,只有听说过她故事的那个人,才知道这故作娇憨里藏着多少虚张声势,这连续两问中藏着多少不怀好意。
燕儿继续她的生活,一个典型的东北大妞,说话咋呼呼,开玩笑乐呵呵,力气大如牛,对张姨客客气气。
一切似乎没有什么不一样。
生活的酸甜苦辣、命运的公与不公在她的一怼一怂间照常上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