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阿德领媳妇儿回来那天，他家被岔路沟的村民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吓得阿德的媳妇直哆嗦。这些村民嘻嘻哈哈，有专门来看热闹的，有负责带头起哄的。大家扒拉着房间门问：“阿德，你媳妇儿真的花了一百六十块？阿德，你这个媳妇到底会不会生娃哟？阿德......”阿德本来就是个罕言寡语之人，被乡亲们一戏谑，就边挠头边难为情地挤出话来：“额......这......那个......”，半天也没说个所以然来，但是村民们本来就不关心这个，就只是想寻点乐子罢了。
人就是这样，看到比自己不幸的人，反而会增加他们强烈的自豪感和优越感。让他们产生自己就是这个社会的主宰的错觉。
后来村民们在背地里说，阿德的媳妇是个傻子，因为家里拮据，往往吃了上顿没下顿，这傻姑娘在家里也是个负担，总得照顾吃喝拉撒，媒婆去她家说亲的时候，她父母一商量，便说也不需要办什么酒席，让阿德拿一百六十块的彩礼来就可以领了。
阿德的父母在阿德10岁的时候因为饿饥荒死了，留下阿德住在自家的四壁萧蔷里，每日就以野菜度日。听说阿德捡家门口废弃的钢铁厂的几块废铁卖了一百六十块钱，就真把媳妇儿给领回来了。
-2-
阿德媳妇带回来第二年，村民们就在路上看到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村里的女人们便拿她打趣到：“傻子，你晚上跟阿德睡觉要脱裤子吗？傻子，阿德是先肏你屁股还是先亲你嘴啊？”每逢这是，阿德媳妇就脱下鞋去砸那些女人，女人们一边躲闪，一边笑哈哈地满意地回了家，因为成功地开涮到阿德媳妇，她们总有一种勇士归来的胜利感。
阿德媳妇临盆的那一天，出了很多血，李婆婆在接生的时候一直喊她要用力，可是她边哭边笑，边笑边哭，总也听不进去，后来李婆婆手一摊，拍拍身上的灰尘站起来对阿德说：“送医院吧！怕出人命我老婆子担不起。”阿德就着急忙慌地借来马车，拉着媳妇就往医院赶，因为赶马的速度又急又快，阿德在快到医院的时候来不及转弯，马车一个侧翻，撞向了医院的外围墙，阿德被强大的冲击力甩到墙上，又被弹在地面上，当场死亡。阿德媳妇因为马车上垫了稻草，身上又盖了厚厚的棉被，受到了弹力相对较小，就捡了命，并在医院生下了孩子。
-3-
孩子出生以后，阿德媳妇就整天前面抱着孩子，后面挎着垃圾袋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而村民们也像约好了似的，再也没人开她的玩笑。她也整天大毛大毛地叫着自己的孩子，只是人们提起她的时候，总会说一句：那个傻娘。
失去了阿德，傻娘就每天用一个破烂的背篼把大毛挎在胸前，然后就在各种垃圾场游荡。饿了就在垃圾堆里翻翻捡捡找一些东西吃，可是不管她怎么吃，从来也没人见过她给大毛吃垃圾堆里的东西。她常常捡一些矿泉水瓶，易拉罐盒子，废铁皮等去镇上卖，换来的钱就到镇上给大毛买一碗牛肉粉，卖粉的老板不愿意给她碗，拿了一个快餐盒给她装上，她带回家一口一口给大毛喂上，等大毛都吃完了以后，她就从屋前的水桶里舀出水来涮涮快餐盒，再细细地喝下去，就算是打牙祭了。
-4-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大毛也长成了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这大毛天生就是一个嘴上套不住笼子的马，整天跟村里的泼皮混在一起，抽烟、打架、玩夹镊子（一种从别人兜里偷钱的工具），样样在行得不得了。十九岁那年，因为打群架，在混乱中被人用西瓜刀砍下了一条腿，从此就 拄着拐杖在村子里跳来跳去。
过八月十五那天，大毛不知是从哪里弄来了一窝菌子，洗洗搓搓就放在锅里煮了吃，没吃两就口吐白沫，随即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这一幕被刚捡破烂回屋的傻娘撞见，傻娘赶紧丢下她的宝物袋，背起大毛就往医院跑。
医生说大毛是吃了有毒的菌子，出现了严重休克，先尽力抢救，不知道能不能醒，傻娘也听不懂医生说什么，就是看到大毛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一动不动，而那个床单的颜色又像极了阿德死的时候的盖尸布的颜色，所以吓得傻娘“扑通”一下跪在医生面前，抓着医生的裤腿一个劲儿地哭喊着：“不要大毛死，要大毛活着”。医院的3个小护士加上两名男医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傻娘连哄带骗拖进家属休息区。傻娘头发凌乱，目光呆滞地坐在医院的小长椅上，不管医生问她什么.她就只会一句：不要大毛死。
许是老天被傻娘感动了，经过一天一夜的抢救，大毛真的活下来了。大毛醒过来，乜斜着眼看着母亲，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傻娘就一把抱住大毛，激动得黑长的指甲差点嵌进大毛背上的肉。
或许在这世上，上帝为你关上一道门，也并没有真的连窗户也给你钉死了。总有一处光，能存放无处安生的灵魂。
-5-
大毛三十岁那天，傻娘拿出了一个有很多洞洞眼眼，仿佛被蚂蚁啃了无数口，实在找不到下嘴的地方而被迫逃亡的口袋，打开口袋，里面又是一层破布，再是一层红色的布，再是一层皱巴巴的纸……打开第七层的时候，出现了很多一毛，一块，五块，十块的钱，然后，傻娘把这些卖废品的钱摊在摇摇欲坠的矮桌上，笑呵呵地说：“大毛，娶媳妇儿”，眼睛里散发出了傲稚而温柔的光。
大毛抬头看看自己因为贫穷而愈发显得清冷的家，心里清楚，像自己这种条件，又有哪个姑娘能心甘情愿来温粥煮汤？
-6-
三月的春风吹得人慵懒散漫，傻娘又早早出去捡破烂了。大毛想着在家也闲得慌，便拄着双拐跳到三岔路口游，顺便晒晒刚洗完的头发。这时，一辆拉着水泥砖的农用卡车发疯一样冲了过来，“咣当”一下，大毛被什么东西用力一推，便重重地摔在地上，等自己用一条腿支撑着使出浑身解数爬起来的时候，面前一群黑压压的人挡住了他的视线，忽然有人大声尖叫起来：“傻娘！傻娘被车撞了！”大毛像是没听清，这时有人过去使劲儿拽了他一把：“大毛，你娘被车给撞了！”大毛听着，一扑噜砸在人群中，再缓缓爬到傻娘身边，呆若木鸡地拖着仅有的一条腿坐到傻娘身边，一个大胆的壮汉找来傻娘被撞飞的半个头颅，轻轻放在大毛身旁，阳光寸得大毛的身影很长很长，长到仿佛要追上傻娘赶往北邙山的脚步。而傻娘则回头摸摸大毛的头温柔地说：“别追，好好活。”
《挑妈妈》
你问我出生前在做什么／我答，我在天上挑妈妈／看见你了／觉得你特别好／想做你的孩子／又觉得自己可能没那个运气／没想到／第二天一早／我已经在你肚子里。
——摘自网络
大家好，我是半截夏子叶。一个爱讲故事的文艺犯二女青年，如果你喜欢我的文字，点个赞再走吧！你的支持，是我坚持下去的动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