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头人】剧本第二幕、第一场

第二幕

第一场

一间监室。迈克尔坐在一把木椅上,一边拍着自己的双腿,一边听着临室他弟弟卡图兰被酷刑折磨,时断时续的惨叫声。地上有一薄床垫,一条毯子和一个枕头。

迈克尔:从前……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卡图兰一遍遍模仿着惨叫声,直到惨叫声停止。)从前,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只小绿猪。它是绿色的。嗯……(卡图兰又惨叫起来。迈克尔模仿着,直到惨叫声停止。他站了起来,踱步兜着圈)从前,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只小绿猪……是很远很远的地方吗,在哪儿呢,(停顿)是的,是很远很远的地方,它是一只小绿猪……(卡图兰又惨叫起来。这次迈克尔愤怒地模仿着)噢,闭嘴,卡图兰~我都想不起小绿猪的故事了,就听你不停地嚎~(停顿)接着小绿猪怎样呢,他……他对那人说:“你好……先生……”(卡图兰惨叫。迈克尔只是听着)哎,反正我没法像你那样讲故事。我希望他们快些,别再折磨你了。我听够了。这里真无聊。我希望……(邻室的开门声。迈克尔听着。迈克尔监室的门被推开,血迹斑斑、奄奄一息的卡图兰被埃里尔扔了进来。)

埃里尔:我们过一会儿再来收拾你。我去吃个晚饭。(迈克尔向他翘着大拇指。埃里尔走出监室锁上了门。迈克尔看着在地上抽搐的卡图兰。他走过去抚他的头,可只会笨拙地摸一下。他又回到椅子前坐下。)

迈克尔:嗨。(卡图兰抬头看着他;他爬过来双手抱着迈克尔的腿。迈克尔觉得不舒服,两眼瞪着卡图兰。)你干吗,

卡图兰:我抱着你的腿。

迈克尔:噢。(停顿)为什么,

卡图兰:我不知道,我痛死了~我痛的时候我不能抱我哥哥的腿吗, 迈克尔:你当然可以抱,卡图兰。只是有点怪。

卡图兰:(停顿)你怎么样啊,

迈克尔:好极了。就是有点无聊。因为你叫得那么响。他们在干什么,拷打你, 卡图兰:是啊。

迈克尔:(啧嘴。停顿。)痛吗,(卡图兰放开迈克尔的腿) 卡图兰:迈克尔,如果不痛,那就不是拷打了,对吗,

迈克尔:对,我想是。

卡图兰:你痛吗,

迈克尔:我痛吗,

卡图兰:他们拷打你的时候,

迈克尔:他们没有拷打我。

卡图兰:什么,(卡图兰开始从头到脚打量他,见他没有任何伤痕。) 迈克尔:哦,没有,那人说他要拷打我,但我想,“那不行,小子,那多痛啊“。所以他要我说什

么我就说什么,他就没事了。

卡图兰:可我听到你的惨叫声。

迈克尔:是啊。他让我惨叫。他说我叫得真棒。

卡图兰:那他让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

迈克尔:是的。

卡图兰:(停顿)你以你的生命向我起誓,你没有杀害那三个孩子。 迈克尔:我以我的生命向你起誓,我没有杀害那三个孩子。(卡图兰舒了口气,重新抱着迈克尔

的腿)

卡图兰:你签了你的名字吗,

迈克尔:嗯,你知道我不可以签名的。

卡图兰:那么,也许我们还能免予这项指控。

迈克尔:免于什么,

卡图兰:免予因杀害三个孩子而被处死刑。

迈克尔:噢。免于因杀害三个孩子而被处死刑。那多好。怎样呢, 卡图兰:他们指控我们的唯一证据就是你的供词和他们说在我们家里发现的物证。 迈克尔:什么物证,

卡图兰:他们拿到这装了脚趾头的盒子。不,等等。他们说那是脚趾头。看上去不那么像。可能

是别的东西。混蛋。(停顿)他们还说他们拷打了你,那家伙双手都是血。你不是说他根本没碰

你吗,

迈克尔:是啊,他诶了我一个火腿三明治。只是我得把生菜拿掉。没错。 卡图兰:让我想一下。让我想一下……

迈克尔:你喜欢想,对吗,

卡图兰:我们干嘛那么傻呀,我们干嘛相信他们说的这一切, 迈克尔:为什么,

卡图兰:这不过是编故事。

迈克尔:我知道。

卡图兰:一个人进屋说,“你母亲死了”,对吗,

迈克尔:我知道我母亲死了。

卡图兰:不,我知道,可这是故事。一个人进屋对另一个人说,“你母亲死了”。我们怎么知道,我们知道另一人的母亲死了吗,

迈克尔:知道。

卡图兰:不,我们不知道。

迈克尔:不,我们不知道。

卡图兰:我们唯一知道的就是一个人进屋对另一个人说,“你母亲死了”。我们只知道这些。讲故事的第一规则:别相信报上说的一切。

迈克尔:我不读报。

卡图兰:好。你将永远比别人先走一步。

迈克尔:我觉得我肯定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但是,你很滑稽。

卡图兰:一个人走进屋来说,“你哥刚才供认杀了三个孩子,我们还在你家发现了装有其中一个孩子脚趾头的盒子”。我们怎么知道,

迈克尔:阿哈~我明白了。

卡图兰:我们怎么知道那哥哥是否杀了三个孩子呢,

迈克尔:不知道。

卡图兰:不知道。我们怎么知道那哥哥是否供认了杀害三个孩子呢,

迈克尔:不知道。

卡图兰:不知道。我们怎么知道他们是否在他们家发现装了孩子脚趾头的盒子呢,不。我们怎么……哦,天哪~

迈克尔:怎么样,

卡图兰:我们甚至不知道孩子们是否被杀。

迈克尔:报上说的。

卡图兰:谁管着报纸,

迈克尔:警察。噢。你真聪明。

卡图兰:哦,上帝。“极权国家的一个作家受到讯问,他小说中的可怖情节与发生在他们城市里的系列儿童虐杀案的手段极为相似。系列儿童虐杀案……”,实际上根本就没有发生~我希望我现在手中有支笔。我可以就此写一篇精彩的小说,如果他们一小时内不枪毙我们。(停顿)不管他们怎样,迈克尔,不管怎样,你别在任何文件上签名。不管他们怎样对你,你别在任何文件上签名。你明白吗,

迈克尔:不管他们怎样对我,我不签名;不管他们怎么整我,我不签名。(停顿)我能签你的名字吗,

卡图兰:(微笑)特别不能签我的名字。特别不能签我的名字。

迈克尔:“我杀了几个孩子”,签名:卡图兰•卡图兰。哈~

卡图兰:你胡说什么~

迈克尔:“这事跟我哥哥迈克尔无关,丝毫无关”,签名:卡图兰•卡图兰。哈~ 卡图兰:我揍扁你……

迈克尔:别……(卡图兰拥抱他。迈克尔也用力地回报,碰痛了卡图兰的伤口。) 卡图兰:啊,天哪,迈克尔~

迈克尔:对不起,卡图兰。

卡图兰:没事。(停顿)我们不会有问题,迈克尔。我们不会有事。我们会出去。只要我们俩一条心~

迈克尔:就是。今天我屁股痒极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还有药粉吗, 卡图兰:没了。你用光了。你总是这样。

迈克尔:嗯。可我们一时还不能回家,是吗?

卡图兰:是的。

迈克尔:那还得坐在这儿屁股痒。

卡图兰:是啊。不过,你要是不断提醒我,能让我精神振奋。

迈克尔:真的,不,你在装傻。一个屁股能让你精神振奋,真的吗,

卡图兰:那就要看屁股了。

迈克尔:什么,(停顿)反正它痒得要命。我要告诉你,我尽力不让它痒啊难受啊,你知道的,因为你在这里,可我要告诉你,哥们,它真痒。(停顿)我的屁股真痒。(停顿)卡图兰,讲个故事吧。让我忘掉我的——

卡图兰:让你忘掉你的屁股痒。

迈克尔:我的屁股痒,是啊。

卡图兰:你想听什么故事,

迈克尔:嗯,《小绿猪》。

卡图兰:算了。那故事太傻了。

迈克尔:那故事不傻,很棒。《小绿猪》,我刚才还想背出来呢。

卡图兰:不,我讲个别的。我讲个什么呢,

迈克尔:讲个《枕头人》。

卡图兰:(微笑)为什么,《枕头人》,(迈克尔耸了耸肩)哎呀,这故事有些日子没说了,是吗,

迈克尔:是啊,这故事好像,有些日子没说了。

卡图兰:让我想想,怎么开头的……

迈克尔:从前——

卡图兰:我知道,但我在回想这故事怎么开头的……

迈克尔:(不耐烦)从前——

卡图兰:好了,上帝。(停顿)从前,有一个人,长得跟正常人不一样。他有九英尺高(迈克尔抬头看着,轻轻地吹着口哨)。他全身上下是松软的粉红色枕头:他的胳膊是枕头,他的腿是枕头,他的身体也是一个枕头;他的手指头是细细的小枕头,甚至他的头也是一个枕头,一个圆形的大枕头。

迈克尔:一个圆枕。

卡图拉:一个意思。

迈克尔:可我喜欢“一个圆枕”。

卡图兰:他的头是一个圆枕,头上有两只纽扣眼睛,还有一张微笑的大嘴一直在微笑。所以你总能看到他的牙齿,他的牙齿也是枕头,小小的白枕头。

迈克尔:“枕头”。你的嘴笑起来就像那个枕头人。(卡图兰傻呵呵地微笑了一下。迈克尔轻轻地抚着他的双唇和脸颊。)

卡图兰:枕头人必须这个样子,他得让人感到温和与安全,因为这是他的工作。因为他的工作是很悲伤、很艰难的……

迈克尔:嗯,是这样。

卡图兰:每当一个男人或女人由于生活极其苦难而非常非常悲哀时,他们只想了断这生活,他们只想了断他们的生命,了断他们的痛苦,正当他们自杀时,用剃刀、用子弹或用煤气或…… 迈克尔:或跳下什么高楼。

卡图兰:对。用他们喜爱的自杀方式。“喜爱”这词应该不对,但不管如何,正当他们自行了断时,枕头人会来到他们身边,坐在他们身旁,轻轻地揽着他们;他会说:“等一等……”,时间会奇怪地慢下来,当时间慢下来的这会儿,枕头人会回到那男子或那女子的童年时代,回到他们可怕的生活还不曾开始的时候;枕头人的工作是非常非常悲哀的,因为他的职责就是让孩子们自杀,以避免他们日后在经历了苦痛的岁月之后再走同样的路:对着煤气灶,对着枪口,对着湖水。“可我从没听过年幼的孩子会自杀”,你会这样说。而枕头人总是建议孩子们把自杀弄得像是不幸的事故:他会指给他们那种像装了糖豆一样的药瓶;他会告诉他们从两辆车之间突然窜出是多么危险;他会提醒他们怎样扎紧没有透气孔的塑胶口袋。因为对妈妈和爸爸的情感来说,五岁的孩子死于不幸的事故总要好过五岁的孩子为了逃避痛苦的生活而自杀。不过,并非所有的孩子都喜欢枕头人。有一个快乐的小女孩,就不相信枕头人。当枕头人告诉她生活的阴暗以及她面临的苦难时,她赶走了他。枕头人哭着走了,他滴下了一滴滴那么大的泪珠,积了一大滩水。第二天夜里又有人去敲那女孩卧室的门。女孩说:“你滚开,枕头人,我告诉你了,我很快乐~我一直很快乐,我会永远快乐~”但这次不是枕头人。是另一个男人。女孩妈妈不在家,这个男人每当她妈妈不在家时就钻进她的卧室。不久,她变得很痛苦很痛苦。当她二十一岁坐在煤气灶前,她对枕头人说:“你为什么不想法子劝说我,”枕头人说:“我想尽了办法劝说你,可你那时实在是太快乐了。”当她把煤气阀开到最大时,她说:“可我一直不快乐,我一直不快乐……” 迈克尔:嗯,请你跳到结尾好吗,这有点无聊。

卡图兰:迈克尔,这很粗鲁,真的。

迈克尔:哦。对不起,卡图兰。(停顿)可是请你跳到结尾,好吗,

卡图兰:(停顿)好吧,《枕头人》的结尾,听着。当枕头人成功时,一个孩子就悲惨地死去。而当枕头人失败时,一个孩子就活在苦难中,长大成人后依然过着痛苦的日子,然后悲惨地死去。枕头人,那么高大,那么松软,只能整天转来转去地痛苦,他的屋子里积满了一滩滩泪水。于是,他决定再做最后一次,就不做了。他去了一条清澈的小河边,那时他过去—— 迈克尔:我喜欢这……

卡图兰:他随身带了一小罐汽油,小河边有棵大柳树,他坐在垂柳树下,他坐着等了一会儿,树下堆着所有的小玩具,还有……

迈克尔:你说都有哪些玩具,

卡图兰:有一辆小汽车、一只小玩具狗,还有一个万花筒。

迈克尔:一只小玩具狗,~它会叫吗,

卡图兰:它会什么,

迈克尔:它会叫吗,

卡图兰:呃,会叫。反正,附近停着一辆小小的大篷车,枕头人听到开门声和脚步声,接着听到一个男孩说,“妈妈,我去外面玩一会儿”,妈妈说,“好的,儿子。别忘了回来吃滇西”。“我不会忘得,妈妈”。枕头人听到那孩子的脚步声越来越大,大垂柳树下站着的不是一个小男孩,是个枕头孩。枕头孩对枕头人说:“你好”,枕头人对枕头孩说:“你好”。他们俩玩了一阵玩具。 迈克尔:玩小汽车、万花筒和那只会叫的小玩具狗。不过我敢说玩得最多的是那只小玩具狗,对吗,

卡图兰:枕头人告诉枕头孩他的痛苦的工作和死去的孩子以及所有的那些事,小枕头孩一听就领会了,因为他是那么快乐的一个孩子,而且他一心一意想帮助别人。他把那罐汽油洒满了全身,他那张微笑的嘴薇笑着。枕头人含着那大颗的泪珠对枕头孩说:“谢谢你。”枕头孩说:“不要紧,你告诉我妈我不能去吃晚上的点心了。”枕头人撒谎说,“好,我会的。”枕头孩划着了火柴,枕头人坐在那儿看着他自焚,当枕头人正要隐去时,他最后一眼看到的是枕头孩那张微笑的嘴渐渐变成灰烬,只剩下虚空。这是他看到的最后一眼。而他最后听到的是他从未想到过的声音。他最后听到的是那数千个孩子的惨叫声,他们在他帮助下自杀了又活了过来,而不得不忍受他们命中注定的冷酷、黑暗的生活;由于他无法再去帮助他们避免这种苦难,他们当然只能完全独自地自我虐杀,所以他们在悲苦地号叫着。

迈克尔:嗯。(停顿)我还不理解这结尾,呵,于是枕头人就消失了,呵。 卡图兰:他就消失了,是的,就像他从来没有存在过。

迈克尔:消失在天空中。

卡图兰:消失在天空中。消失在所有的地方。

迈克尔:消失在天堂。

卡图兰:不。消失在所有的地方。

迈克尔:我喜欢枕头人。他是我的最爱。

卡图兰:我承认,这故事悲观了点。现在你的屁股痒得好些了吗,

迈克尔:好些了,不过你提醒了我~哎呦~(扭动着)嗯。可我还是猜不出。 卡图兰:猜不出什么,猜不出《枕头人》,

迈克尔:不是。我觉得我藏得很好。

卡图兰:什么藏得很好,

迈克尔:那装男孩脚趾头的盒子。我觉得我藏得非常好。我是说,起初我把它藏在抽屉里我的袜子和裤子低下,不过,这样藏不好,后来,脚趾头开始发臭了,我就把它们藏到阁楼上圣诞树盆的土里,因为我知道我们很久才会把圣诞树盆拿出来。总要等到圣诞节。这样就有足够的时间让它们烂掉。它们已经开始烂了。你看到它们烂了吗,(卡图兰点头,已面无血色。)他们一定用了警犬或什么东西。你知道那些警犬吗,他们一定用了警犬。因为,他们没有法子,我藏得太棒了。圣诞树的盆地。你每年只用一次。

卡图兰:你刚刚对我说过,你刚对我说过你没碰那些孩子。你在撒谎。

迈克尔:不,我没撒谎。我只是告诉你,那人进来说他要拷打我,除非我说我杀了那些孩子,所以我说我杀了那些孩子。那并不是说我没杀那些孩子。我杀了那些孩子。 卡图兰:你对我发过誓,以你的生命,你没有杀那些孩子。

迈克尔:噢。瞧你,“你对我发过誓,以你的生命,你没有杀那些孩子。”没错,我是跟你逗着玩的。对不起,卡图兰。(卡图兰退后几步,倒在床垫上)我知道这样是错的。真的。可那真是有趣。那小男孩跟你说的一模一样。我割掉他的脚趾头,他喊都没喊一声。他就坐那儿看着它们。他似乎很吃惊。我猜想你也会的。他叫艾伦。带着一顶滑稽的小帽子,不停地说起他的妈妈。天哪,他流了那么多的血。后来,他不再流血了,脸也发青了。可怜的小东西。这时我感觉很糟,可他似乎挺好。“请问,我现在可以回家去看妈妈了吗,”可那女孩真是麻烦,眼睛瞪得大大的。她不愿意吞下去。她不愿意吃那些苹果人,我费了好一阵子才让她咽下去。把剃刀片塞在苹果人肚里真不容易。你在故事里没提到怎么弄,对吗,我试过。反正,我硬是让她吞了下去。只吞了两个。真没劲,不过,至少让她闭上了嘴。(停顿)把衣服扔掉真是难,都是血,对吗,第二天得洗衬衫。真费时间。你会知道的。(停顿)卡图兰,(停顿)如果你愿意,我会替你洗。我已经在行了。

卡图兰:(停顿、轻声地)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迈克尔:嗯,你嘟哝什么。

卡图兰:(流泪)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迈克尔:别哭,卡图兰。别哭。(迈克尔上前欲抱住他。卡图兰厌恶地后退。) 卡图兰: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迈克尔:你知道的。因为你告诉我那样做。

卡图兰:(停顿)因为我什么,

迈克尔:因为你告诉我那样做。

卡图兰:我记得我告诉你按时完成家庭作业,我记得我告诉你每天晚上刷牙…… 迈克尔:我是每天晚上刷牙……

卡图兰:我记得我从未告诉你去劫持儿童并残杀他们。

迈克尔:我没有残杀他们。“残杀他们”像是——(迈克尔模仿残忍的砍杀动作)我只是——(迈克尔模仿轻快地切割脚趾头,然后将脚趾头优雅地抛在一边),还有——(模仿将两个苹果人塞入一张小嘴,然后吞下)“残杀他们”,这说得过分了。如果你没告诉我我是不会干的,所以你别装得那么无辜。你给我讲的每个故事都有人遭受了可怕的事。我只是证实它们是否真实。因为我总觉得他们有些不真实。(停顿)你知道怎样,他们没那么不真实。

卡图兰:你为什么从不模仿那些美好的事情呢,

迈克尔:因为你从来没写过美好的事情。

卡图兰:我写了许多美好的事情。

迈克尔:唉,没错,好像,两个。

卡图兰:不止。现在我来告诉你为什么不模仿那些美好的事情,好吗,

迈克尔:好。

卡图兰:因为你是个弱智变态的施虐狂,你虐杀儿童来取乐,即使我写的所有故事都是世间最美好的东西,结果还是一个样。

迈克尔:那……就不知道了,对吗,你从来没写过。(停顿)我杀这些孩子也没啥快乐。很麻烦。特费时间。我也不存心杀他们。我只是想割下一个孩子的脚趾头,把剃刀片塞到另一孩子的喉咙里。

卡图兰:你想对我说你不知道割掉那个男孩的脚趾头和把剃刀片塞进那女孩的喉咙会把他们弄死, 迈克尔:嗯,我现在知道了。(卡图兰双手抱头,试图想出个法子来。)那个打手显然同情我。他似乎同意这都是你的错。主要是你的错。

卡图兰:(停顿)你跟他说了什么,

迈克尔:只说了实话。

卡图兰:具体哪些实话,

迈克尔:就那些,你知道的,我对那些孩子干了你写的和给我读的故事中的那些事。 卡图兰:你对警察说了那些事,

迈克尔:嗯。你知道的,全是实话。

卡图兰:那不是实话,迈克尔。

迈克尔:是,是实话。

卡图兰:不,不是。

迈克尔:那,你有没有在故事中写虐杀孩子,

卡图兰,有,但是——

迈克尔:你有没有对我读过,

卡图兰:有——

迈克尔:好,我是否在外面虐杀了几个孩子,(停顿)回答是:“是的,我是干了”。所以,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不是实话”。更别说“弱智变态的虐待狂”。我是说,你是我弟弟,我爱你,但是你知道,你刚刚用二十分钟时间给我讲了一个家伙的故事,这家伙生活中的目标就是摆弄那一帮小孩子,最起码,把他们挑动起来。所以,你知道吗,而他是一个英雄~我不是批评他。他是一个非常出色的人物。他是个非常非常出色的人物。他提醒了我许多我的事。 卡图兰:他怎么提醒了你许多你的事,

迈克尔:你知道的,把孩子弄死。就这事。

卡图兰:迈克尔,枕头人从未杀过任何人。所有那些死去的孩子都将会生活在地狱般的痛苦中。 迈克尔:你说得对,所有那些孩子都将生活在地狱般的痛苦中。你可以让他们免遭苦难。 卡图兰:并不是所有孩子都将生活在地狱般的痛苦中。

迈克尔:嗯,嗯。你童年时,是否过着痛苦的生活,是的。嗯,我童年时,是否过着痛苦的生活,是的。这两人中就有两人了。

卡图兰:枕头人是有深刻思考的君子,他痛恨自己的所作所为。而你恰恰相反,在各个方面。 迈克尔:好吧,你知道我对相反不在行,但我想我懂你的话。谢谢。(停顿)卡图兰,《枕头人》是个好故事。是你最好的一个。你知道吗,我想有一天你会成为著名作家,老天保佑你。我能看到。

卡图兰:我会成为著名作家,啥时候,

迈克尔:会有一天的,我说过了。

卡图兰:他们就要在一个半小时后处决我们。

迈克尔:哦,是的。那么,我猜想你成不了著名作家了。

卡图兰:现在,他们要毁掉一切。他们要毁掉我们,他们要毁掉我的小说。他们要毁掉一切。 迈克尔:不过,卡图兰,我觉得我们应该担忧的是我们。不是你的小说。 卡图兰:哦,是吗,

迈克尔:是啊。那些小说些纸。

卡图兰:(停顿)它们就是什么,

迈克尔:它们就是些纸。(卡图兰将迈克尔的头按倒在石头地面上撞了一下,迈克尔摸着流血的脑袋,显得吃惊大于疼痛)

卡图兰:如果他们现在过来说,“你,你哥和你的小说这三样中,我们现在要烧掉两样”,我会让他们先烧了你,再让他们烧了我,让他们留下我的小说。

迈克尔:你把我的头往地上撞。

卡图兰:我注意到了。

迈克尔:(哭着)你把我的头往地上撞~

卡图兰:我说了,我注意到了。

迈克尔:你就像妈和爸~

卡图兰:(大笑)再说一遍,~

迈克尔:你就像妈和爸~打我,骂我~

卡图兰:我就想妈和爸,那让我来说——

迈克尔:哦,别再说——

卡图兰:妈和爸将他们的大儿子关在一间屋里整整虐待了七年,而你的残杀使一个男孩流血致死,使一个女孩歌喉致死,天知道另一个女孩怎样,你不像妈和爸,我不过把一个混账白痴的头往地上撞一下,我就想妈和爸了,

迈克尔:是,就是,就是。

卡图兰:迈克尔:我明白了你的逻辑。我明白了你的理由。

迈克尔:好。你应该明白。

卡图兰:我要告诉你,如果爸妈现在看到你,我想,看到你成为那样的儿子他们会很乐意,很自豪。

迈克尔:别说——

卡图兰:真的很自豪。你是他们活脱脱的翻版。也许你应该在这里长一撮山羊胡,戴副眼镜,就像他——

迈克尔:别说了~

卡图兰:或者戴上一大堆钻石,像她那样。那样说话,“我的儿子……”

迈克尔:别再说了,要不我杀了你~

卡图兰:你杀不了我,迈克尔。我不是七岁。

迈克尔:我不像他们。我不想伤害任何人。我就是照你的故事去做。

卡图兰:你把第三个女孩怎样了,

迈克尔:我不说,我不告诉你。你伤了我的心。弄伤了我的头。

卡图兰:等他们对你下手,你立马开口。

迈克尔:我顶得住。

卡图兰:你连这都顶不住。

迈克尔:(低声)你不知道我能顶住什么。

卡图兰:(停顿)我想我不知道。

迈克尔:刚才听你在隔壁惨叫时,我想那几年你一定也是这样听着。不过,让我告诉你,这边要容易得多。

卡图兰:我知道。

迈克尔:你不过经受了一个小时,你就在这叫冤叫屈、垂头搭脑。要是天天这样呢, 卡图兰:这不能成为任何理由。

迈克尔:这就是你谋杀两个人的理由。为什么不能成为我杀两个人的理由, 卡图兰:我杀了两个折磨自己孩子达七年之久的施虐狂。你杀了两个从未折磨过任何人的三个孩子。这是不同的。

迈克尔:你相信他们没折磨过任何人,我肯定她至少折磨过蚂蚁。

卡图兰:迈克尔:你怎么杀第三个女孩的,我必须知道。她也死得像故事里一样吗, 迈克尔:嗯。

卡图兰:哪个故事,

迈克尔:你会生气的。

卡图兰:我不会生气。

迈克尔:你会不开心。

卡图兰:她像哪个故事,

迈克尔:像,嗯……她想在,嗯……《小基督》里。《小基督》。(卡图兰瞅了迈克尔片刻,双手蒙住自己的脸,他眼前浮现了故事中的可怕情节,他渐渐哭出声来。迈克尔走上前去想说又说不出,卡图兰轻声地哭着。)

卡图兰:为什么是那个故事,

迈克尔:(耸肩)一个好故事。你是个好作家,卡图兰。别让任何人失望。 卡图兰:(停顿)你把她扔哪儿了,

迈克尔:就在埋我爸妈的地方。在许愿井那儿。

卡图兰:(停顿)那可怜可怕的事。

迈克尔:我知道。那很可怕。

卡图兰:嗯,我想你弄得很快。

迈克尔:快极了。(卡图兰又哭起来,迈克尔用手拍着他的肩膀)别哭了,卡图兰。没事。 卡图兰:怎么没事,怎么还会没事,

迈克尔:我不知道。这就像你常说的,对吗,“没事”。因为这不会没事。几分钟里他们就会过来处死我们,对吗,这并不是没事,对吗,这几乎是没事的相反。嗯。(停顿)他们把我们分开处死呢还是一块处死,我希望我们死在一起。我不要一个人死。

卡图兰:我什么也没干~

迈克尔:又来了,别再提了,不然我跟你急。即便他们分开处决我们,他们必定把我们埋在一块,省得挖两个坑,我讨厌一个人埋在那儿。那太可怕了。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地下,呃~但至少,不管发生什么,我们会在天堂相聚。和上帝一起过日子。彼此彼此。

卡图兰:迈克尔,你会去哪个特别的天堂,儿童杀手的天堂,

迈克尔:不是,精灵鬼,不是儿童杀手的天堂。一般的天堂。电影里的那种, 卡图兰:你想知道你死后会去哪儿吗,

迈克尔:去哪儿,你可别以为心情不好就说那可怕的地方。

卡图兰:你要去一个小树林中的一座小屋中的一间小房中,从此以后,照看你的将是一个叫妈和一个叫爸的人,他们就像过去对待你那样来照看你,不过这次我没法再来救你,因为你我去的不是一个地方,因为我从未虐杀过任何孩子。

迈克尔:这是任何人对任何别人说的最恶毒的事,从现在开始我永远永远不理睬你了。 卡图兰:好。那就让我们安静地坐在这儿等待它们来处决我们。

迈克尔:我听到过的最恶毒的事~我告诉过你不要说任何恶毒的事。我说,“别说任何恶毒的事”,你说了什么,你说了什么,你还是说了恶毒的事。

卡图兰:我过去那么爱你。

迈克尔:(停顿)你什么意思,“过去”,这比你说过的那恶毒的事还要恶毒,而你说过的那恶毒的事是我听到过的最恶毒的事~天哪~

卡图兰:那就让我们安静地坐在这儿。

迈克尔:我是想安静地坐在这儿。你不停地说恶毒的东西,(停顿)你没说吗,(停顿)我说过,你没说吗,哦,这就是所谓安静地坐在这儿,好。(停顿。迈克尔挠着他的屁股。停顿)不过,我还有一事要跟你挑明,真的。就是我之前读过的一篇垃圾故事。一篇叫《作者和作者的兄弟》的垃圾故事,故事就叫这名字,这是我读过的最垃圾的东西。

卡图兰:我没给你看过这故事,迈克尔。

迈克尔:我知道你没给我看过。但不管怎样,它就是垃圾。

卡图兰:开来我上班时,你一直在我房间里窥探。

迈克尔:你上班时我当然在你房间里窥探。你以为我在你上班时做什么, 卡图兰:我以为你在残杀婴儿。

迈克尔:噢,没错,在我残杀婴儿之外的时间里我就窥探你的房间。发现那些连结尾都不真实的蠢得要死的故事。那一个结尾尤其愚蠢。我死了而妈和爸却活着。那个蠢得要死的结尾。 卡图兰:现在傻瓜兼杀人狂正在向我传授写作技巧。

迈克尔:你为什么不写真实生活中那些皆大欢喜的结尾,

卡图兰:真实生活中没有皆大欢喜的结尾。

迈克尔:什么,我的故事就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尾。你过来救了我,你杀了爸和妈。这就是一个快乐的结尾。

卡图兰:然后又怎样呢,

迈克尔:然后你把他们埋葬在希望井的后面,在他们身上撒了些石灰。

卡图兰:我在他们身上撒了石灰。“在他们身上撒了些石灰”。我在干嘛,在他妈的拌一盘色拉,然后又怎样?

迈克尔:然后又怎样,然后你开始把我送到学校,我开始学习,那是好事。 卡图兰:然后发生了什么,

迈克尔:然后发生了什么,(停顿)当我赢了铁饼比赛时,

卡图兰:然后大约在三周前发生了什么,

迈克尔:哦。然后我对几个孩子下了手。

卡图兰:然后你对几个孩子下了手。那还是一个快乐的结尾吗,然后你被抓住被枪决,被你连累的兄弟也被枪决,他什么也没干~那还是一个快乐的结尾吗,还有,等等,你啥时候赢过铁饼比赛,铁饼比赛你是第四名~

迈克尔:我们说的不是——

卡图兰:铁饼比赛四个人中你得第四~你还“在我们赢得铁饼比赛时”~

迈克尔:我们说的不是我在铁饼比赛的输赢,我们在说该有一个什么样的快乐结尾~我赢了铁饼比赛,这就是一个快乐结尾,明白吗,在你无聊的故事中,我死掉,尸体在野外烂掉,就不是一个快乐的结尾。

卡图兰:那就是一个快乐的结尾。

迈克尔:(几乎流泪)什么,我死掉,尸体在野外烂掉,那是一个快乐的结尾,

卡图兰:你死的时候手里拿着什么,一篇故事。一篇比我的任何故事都要精彩的故事。看,“作者和作者的兄弟”,你是作者。我是作者的兄弟。那是为你写的一个快乐结尾。

迈克尔:可我死了。

卡图兰:它不在于死或不死。它在于你留下了什么。

迈克尔:我不明白。

卡图兰:就像现在,我不在乎他们是否杀我。我不在乎。但他们不能毁了我的小说。他们不能毁了我的小说。这些小说是我唯一的所有。

迈克尔:(停顿)你有我呢。(卡图兰注视了他片刻,然后悲哀地看着地面。迈克尔泪流满面地转过脸去)好吧,不过,我们说好,你得改写《作者和作者的兄弟》,故事结尾时我活着,爸和妈死掉,我赢了别饼比赛。那就可以了。你应该把原来的故事烧掉,那样就没人督导也不会觉得我死掉的故事是正常的。应该烧掉它。

卡图兰:好,迈克尔,我按你说的做。

迈克尔:真的,

卡图兰:真的。

迈克尔:哇,酷。那就简单了。你知道,那样的话,你应该烧掉你好多篇小说,因为其中一些故事,我不是开玩笑,有些故事真的很恶心。

卡图兰:迈克尔,我们干吗不一把火全烧了它们呢,省得花许多时间来挑出恶心与不恶心的故事。 迈克尔:不,不,那太傻,不能全烧。只烧掉那些唆使人们去杀孩子的故事。挑出那些不唆使人们去杀孩子的故事用不了多少时间,因为你只有两篇小说没有唆使人们去杀孩子,对吗, 卡图兰:哦,真的吗,

迈克尔:真的。

卡图兰:哪两篇小说呢,我写的四百多篇故事中哪两篇能使你行善救人呢, 迈克尔:嗯,关于小绿猪的那篇,那篇很好。那篇不会让人谋杀任何人,真的……而且……而且……我觉得就是这篇故事,确实这样。《小绿猪》的故事。

卡图兰:就是这篇,

迈克尔:是。我是说,如果你希望安全的话。我是说你有些故事会让人去伤害人,不是真的杀害他们,但是,你知道,如果你要安全的话,那就是《小绿猪》的故事。它也许会让什么人去把人漆成绿色,或别的颜色,哈~但不会干别的。

卡图兰:问题不在这里,事实上你选择模仿这三个最可怕的故事正巧是你需要选择它们来实施你的杀人动机。这三个故事并非是你偶然读到并模仿它们,它们只是最透彻地迎合了你凶残的杀人心理。

迈克尔:那又怎样,我就选择不到比这三个更可怕的故事了,那《地下室的人脸》呢,割下他们的脸,把脸放一罐中,藏在地下室楼梯的顶层,或者《莎士比亚的居室》,老莎士比亚和箱子里的黑人小仙女,每当他要她写一个新剧时,就用刀杖捅她一刀,

卡图兰:那些剧作并不都是他自己写的。

迈克尔: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卡图兰,它们都很恶心,你挑不出一个不那么恶心的故事。 卡图兰:可为什么就一定是《小基督》呢,

迈克尔:噢,卡图兰,事情做了就是做了,无法倒转。够了~我有点困,我现在小睡一会,没准能忘掉我的屁股,它现在痒得要死,我都没跟你说。(迈克尔在床垫上躺下。) 卡图兰:你要睡觉,

迈克尔:嗯。

卡图兰:可他们就要来拷打和处死我们。

迈克尔:一点没错,所以这可能是我们能睡的最后一觉。(停顿)没准是我们谁的最后一觉。那是不是太可怕了,我喜欢睡觉。你说天堂的人谁不睡觉,他们最好是谁的。不然,我可不去。

(停顿)卡图兰,

卡图兰:怎么啦,

迈克尔:给我讲个故事。

卡图兰:你不是要烧掉我所有的故事吗,

迈克尔:给我讲个小绿猪的故事。这个别烧掉,给我讲这个。讲这个我就饶恕你。 卡图兰:饶恕我什么,

迈克尔:饶恕你说的妈和爸要在小树林里管我一辈子没人来救我的那些恶毒的事。 卡图兰:(停顿)我忘了它的开头,《小绿猪》。

迈克尔:你不会忘的,来吧,卡图兰。第一个词是“很久”,第二个词还是“很久”。第三个词是……哦,亲爱的,第三个词是什么来着,

卡图兰:你还是有点小聪明,对吗,

迈克尔:呵,“以前”是第三个词,我想起来了。“很久很久以前……”

卡图兰:好吧。躺躺好……(迈克尔挪了挪身子,枕头靠在他的头边)很久很久以前…… 迈克尔:这就像过去的日子,过去温暖的日子。故事……

卡图兰:很久很久以前,异乡的土地上有一个农庄,非常遥远……

迈克尔:非常遥远……

卡图兰:那儿生活着一只小猪,他同猪群中别的猪都不一样。

迈克尔:它是绿色的。

卡图兰:你来讲还是我来讲,

迈克尔:对不起。你讲,我堵住嘴,嘘。

卡图兰:它同猪群中别的猪都不一样,因为它是鲜绿色。几乎闪着深绿的光泽。 迈克尔:闪着深绿的光彩。就像火车隧道里油漆的色彩,就像火车隧道里那种闪着深绿的光泽, 卡图兰:是的。

迈克尔:是的。

卡图兰:现在我们是打断呢,还是边听边睡呢,

迈克尔:我们边听边睡。

卡图兰:好。小猪,非常喜欢他的绿色。他并不讨厌正常的猪的颜色,他觉得粉红色也挺好,但他更喜欢自己的颜色,他喜欢有些不同,有些特别。但是,其余的猪不喜欢他的绿色。他们很嫉妒,总是欺负他,让他受罪……

迈克尔:受罪……

卡图兰:猪们没完没了的抱怨惹恼了农夫们,于是他们……

迈克尔:对不起,卡图兰,“惹恼”是什么意思,

卡图兰:没事。就是惹他们生气的意思。

迈克尔:(哈欠)惹他们生气……

卡图兰:这惹恼了农夫们,他们想,“嗯,这事我们得想想法子。”于是一天夜里,当所有的猪都在野地里睡觉时,农夫们溜出屋子,抓住了那只小绿猪把他弄到了猪棚里,小绿猪尖叫着,其余的猪都嘲笑着他。

迈克尔:(轻声)这帮畜生……

卡图兰:农夫们把小猪弄到猪棚后,打开了一个巨大的漆桶,桶里盛着非常特别的粉色漆。他们把小猪浸在漆中,直到把他从头到脚都漆遍,不剩一点绿色,然后把他拴住,直到晾干了他身上的油漆。这种粉色漆的特点是永远洗不掉也永远盖不住。小绿猪说:“(猪的声音)求求你,上帝。别让他们弄得我跟别人一样。我喜欢有点不同。”

迈克尔:“我喜欢有点不同”,他对上帝说。

卡图兰:科这时已经太晚,油漆干了,小猪被放回野地里的猪群,在他穿过猪群,坐到他最喜欢的一小块绿草地上时,所有粉色的猪都嘲笑着他。他想弄明白上帝为什么没听进他的祈祷,可他弄不明白,他哭着哭着就睡着了,他那么多的泪水也洗不掉那可怕的粉色油漆,因为…… 迈克尔:它永远也洗不掉永远也盖不住。

卡图兰:正是那样。它睡着了。但是那天夜里,当所有的猪们熟睡时,那些稀奇古怪的乌云开始聚集到它们的头顶,接着下起了暴雨,雨越下越大,越下越大。可这雨不是普通的与雨,这是非常特别的绿色的雨,像油漆一样的稠,它的特点是永远洗不掉也盖不住。它永远洗不掉……(卡图兰看着迈克尔。他睡着了。卡图兰轻声地继续述说着故事)也永远盖不住。;当早晨来临,雨已经停了,所有的猪都醒了过来,他们发现自己每一个都成了鲜绿色。每一头猪都是绿的,只有原来的那头小绿猪,现在成了小粉猪,以为奇怪的雨洗不掉也盖不住农夫们早先给他漆的粉色的漆。“无法油漆的”。当他看着四周奇怪的绿色猪群的海洋时,看着大多数猪像婴儿一样地痛哭流涕时,他微笑了,他感谢仁慈的上天,感谢上帝,因为他知道他仍然,像过去一样,稍稍地与众不同。(停顿。卡图兰听着迈克尔的熟睡声,轻轻地抚着他的头发,片刻)迈克尔,你喜欢这故事,对吗,(停顿)你一直就喜欢这故事。它里面没有脚趾头……它里面没有剃刀片。很美的故事。(停顿)也许你本该模仿这个故事。(停顿)这不是你的错,迈克尔。这不是你的错。(停顿、流泪呜咽)甜蜜的梦,孩子,我很快就会来了。(卡图兰拿起枕头,用力地压住迈克尔的脸。当迈克尔开始挣扎时,卡图兰骑在迈克尔的胸前双腿压住他的双臂,两手仍然紧按着枕头。一分钟后,迈克尔的挣扎减弱了。又一分钟后,迈克尔死去。当卡图兰确信迈克尔已死去,他拿开枕头,俯身吻了迈克尔的唇,痛哭着,双手轻轻合拢迈克尔的双眼。他走到门前,用力摇动铁栅门)警官,~(停顿)警官,~我要供认我参与了谋杀六人的案子。(停顿)我有一个条件。(停顿)关于我的小说。

【暗场——幕间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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