喋雅陀，嗡，贝堪则，贝堪则，玛哈贝堪则，喇杂萨目儿，嘎喋梭哈。

                                                                                            ——《药师佛心咒》

第一章 屠龙

“来啊，杀了我，这样你存在的意义就得以实现了吧。”

在良的面前，毫无征兆的，饕餮再次出现了。

前方不远处就是朝云镇。

“不，我改变心念了。我不需要靠杀了你来证明我的价值，因为我本来就是圆满的。”良平淡的回应。

饕餮漆黑的眸子中闪过一道狡黠的光：

“邪法横行，人类是蝗灾。如果你放过我，我就会一直与人类为敌。”

“你的存在本就是千万种果报之一，就如同其它千万种存在一样。我没有一定要将你消灭的理由。”

“……原来如此。”饕餮的嘴角微微上咧。

良默默走过它身旁。

正在此时，电光石火间，冰冷的刀光已破鞘而出——屠龙术第八式“断龙爪”直逼向饕餮咽喉！

饕餮原地一记空翻，贴着刀刃躲过一击。

“这一刀是替尤儿刺的。”良收刀入鞘。

“哦？那种无聊的女人，你想要多少，从我这里随便拿去便是。”饕餮露出诡异的笑，似乎并没有对刚才的飞来一击感到意外。

良面向饕餮站定。

“那么，接下来的，是为了谁？”饕餮也转身面对着良，饶有兴味。

不能受它扰乱。良心中想着，将“神之右手”的力量迅速笼罩全身：只有我自己知道答案。不要拘泥于理由和招式，只要单纯的想着将它击败便好。他平稳着心情，仿佛此刻不是要挥刀对敌，而是与平时的练习一样，感受着身体的呼吸与空气的阻力。在他身旁的不仅是一个敌人，而是环绕着星系银河的整个宇宙。

再次迸发的刀光如晴空霹雳炸裂天空，几道闪电般的劈斩后，良后撤半步一跃而起，利用刀身的反光晃住饕餮的眼睛；他立刻冲上来，准备使出致命一击，手腕却忽然一麻——只听“嗖”的一声，“仁”被饕餮打飞，而他也因后坐力跌入饕餮与山岩的夹角中。

他没有惊慌，而是立刻从怀中抽出短刀“牙”，向前刺向它的胸口！

 “屠龙术第一百零七式‘天地同寿’，这是专门屠龙的术——接受你的命运吧！”

“牙”被饕餮挡开后，他脚尖点地一个旋转反身闪到饕餮身后，以和它背靠背的姿势，从空中接到落下的“仁”，接着背刺一刀，直接将刀刃从右侧腋下斩入它的胸膛。

出乎良意外的，这次饕餮没有闪避，而是就这么干脆利落的被刺穿了心脏。

——？！

良正惊愕，却听到背后人略显沙哑的声音：“……你刚才说，这杀死我的，是‘屠龙术’？”

“是啊。屠龙术的最终式，神之右手——这世上唯一能弑龙的术。”良轻声道，“而你，就是龙。”

而后，令良意外的，那人竟然笑了。

“这样就好。最后，我终于被神祇承认了。”

刀刃被良拔出。饕餮倒下的瞬间，良看到面前出现了一只难以形容的黑色眼睛：明明是纯正的漆黑，却好像闪耀着万千色彩；明明有着凶煞的线条，却透出令人着迷的诡魅；明明以邪恶的目光觊觎着，却又美艳得无法言喻；明明充满贪婪的气息，却又散发出致命的诱惑。无边的荣耀，无限的力量，无尽的财富，仿佛一切都变得触手可及。那只眼像是有魔力一样，循循诱惑潜藏在他心底的疯狂与欲望，摄向他的魂魄。

“别看！那是饕餮的临终狂气。”随着巴夏一声斥喝，碎裂的冰屑在良脚下散落一地。扑面而来的寒气帮助良恢复了神智。

“放心吧，巴夏，”良转身面对饕餮，“我可是被地狱舍弃了的男人。”

黑色的眼睛只出现了一瞬。

……它在笑？看清了对方的表情后，良略微感到惊讶。

“谢谢……”

那是它对良说的最后一句话。紧接着，它的身躯迅速变得透明，如同被白昼驱散了的黑夜一般，在他的注视下消失无形。

……原来，就是这样而已。

良将“仁”刺入地下，标记着他的新生。

他知道，神之右手并不仅仅是为了它而存在的。

第二章 昆仑山

一片氤氲的白雾中，他的视角快速升高。

“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到这来的？”良疑惑。

“认不出来了么，这里是我的道场啊。”

熟悉的声音从下方传来，良这才意识到他此刻正乘在开明兽背上。随着它庞大的身躯擎天而起，广袤的山峦被尽收眼底。

“我的力量又回来了。”开明兽的声音宏伟嘹亮，如同他们当年从这里离开时的那个雪夜一样。

“是啊，没想到，我们居然真的还能再回到这里。”良在开阔的高空傲视大地，感到胸中酣畅淋漓。

“只要饕餮本体一死，剩下的饕餮分身便失去了再分身的能力。相信在不久后，它们就会被各地的道行师彻底消灭。”开明兽道。

“不错。这样一来，我的‘屠龙术’就完成了使命。从此以后，我就可以——”

流云快速从脚下飘过。

“……从此以后，我该做什么？”

他低下头问道，但是身下却没有再传来开明兽的回答。

“陆吾？陆吾！”

——他猛然惊醒，看到的是面前风和巴夏两张担忧的脸。

“小良，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应该是连日来的奔波太辛苦了。主人，还请您放慢赶路的速度，注意休息。”

他已冷汗夹背。

心静下来后，他意识到自己此刻露营的位置距离昆仑山脉的北侧已不足百里。

远远望去，已经能隐隐看见那片青芒。

良在昆仑山脚下长跪不起。

他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上攀爬，三步一拜，九步一叩。

他花了半个月的时间登上昆仑山顶。

然后，他在白雪皑皑的山顶呆坐了整个晚上。

“山神大人好！”

“太好了，山神大人回来了！”

“山神大人，您别来无恙？”

“请你不要再离开我们了，山神大人……”

他再次听到了那些山中生灵的声音。一浪接着一浪。

——我的眼就在你心里，我看得到。

他用手掌按住自己的心口，回想起陆吾的话。

“……我们回来了。”

第二天，在三名式神的帮助下，他找来许多石片和木材，用黏土融合搭建了一个三米见方的祠堂。

“主人，请别担心。在您这具身体百年后，昆仑山自会诞生出新的山神。”巴夏道。

“我知道，昆仑山还会有下一个山神，也可能还会有再下一个。”

良将最后一块石头压好，再次叩首拜祭。

“但是，我的老师，只有陆吾一个。”

他起身，深吸一口气，终于向着山的南面走了下去。

第三章 朝云镇

跨过脚下半嵌入泥中的木板，抬起头来看到那片废墟之后，良就知道心中不祥的预感被应验了。

良沿着当年居民们迁徙的踪迹一路前行，直到他发现了几座简陋的泥土房，才隐约感到了有生人居住的气息。

他敲了敲一座泥房的木门。在这座泥房顶上的烟囱中，还有着些微的炊烟冒出。

门自动开了。坐在屋角处老旧藤椅上的，是一个须发全白的老人。老人也看到了他。

他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因为他觉得这位老人和当年的古董铺店长长得太像了。良怀疑他就是那位店长的父亲或者是祖父。

直到那老人开口唤他，他才从对方的神态和语气中推断出他就是那名店长本人：

“良少爷……这真是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老人艰难的转过椅子，用自己的身体面对着良。他从头到脚细细打量着良，直到目光停留在他手上佩戴着的几枚戒指上。

“你看上去还是这么年轻……虽然晒黑了，也变得结实了，不像当年那么苍白单薄……但是你一点也没有变老。”

“大家都迁去哪了？这里发生了什么？”良询问道，“镇长呢？学校呢？还有——我二姑呢？”

老人发出几声干笑：“良少爷，都过去四十年了，你连性子也还和当时一样古怪。”

从老人接下来断断续续的叙述中，良逐渐了解到：在他当年离开朝云镇后大概半年的时间里，镇上的居民在迁徙路上不断遭受饕餮分身的袭击，导致被居民吸入的狂气如瘟疫爆发，不出两年就死去了大半的人。剩下的居民已无力抵抗，许多遁入山林落荒而逃，而最终顽强着生存下来的人，已不出三五户。他们就地造了泥房苟且偷生，过了这么多年后，也陆续因衰老和疾病而死亡，余下来的，已经仅剩老人一人而已。

良怔怔听着，感到有些恍惚。他当年曾幻想过无数次，当他成功斩杀饕餮后，回到镇上被人当做英雄而受到膜拜的各种场景，其中却没有一种如眼前这般寂寥与真实。

“我的二姑……她是怎么死的？”犹疑许久后，良鼓起勇气问道。

老人沉默片刻，似乎是陷入了回忆，然后他说：“我听说当年她去尝试封印饕餮，却因为缺少了关键的法器而反受其害，因而成为了镇上第一个被狂气感染的人。后来，她被隔离在了昆仑山脚下的一座小屋里。从那以后，再没有人见她出来过。请原谅我腿脚不便，不能陪你去祭拜她了……”

良不由将双手藏到背后，害怕让老人看清他手上的戒指。

他对老人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朝着来路飞奔而去。

……

屋角的藤椅上，老人的身影逐渐变得漆黑。

第四章 叶良

麋跑的最快。它第一时间发现了那座木屋，并且高声呼唤，直到良一行聚集在木屋门口。

良跑的气喘吁吁，当他看到神婆正神色宁静的坐在一张落满灰尘的小木桌前，这才安下心来。他感到心中一股暖流涌过，脸上不由漾开笑容。

“我回来了。”他走进屋内。

“……良，是你吗？”她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了良的身上。

“是我。”

“招呼也不打，忽然跑到哪里去了？你让我非常担心。”她用关切的声音责备道。

她的样貌还是和他当年离开时一样，甚至比他记忆中的还要更年轻一些。

“对不起，二姑，让您担心了。不过，我已经杀死饕餮了。从此以后，您和大家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果然厉害，真不愧是我的儿子。”

神婆用赞赏的眼光看着良。

“那么，从今往后，你想做什么？”

良张合着自己的右手，有些感慨。色界天“人”，阿罗汉的愿力，身躯有几十个星球那么大的力量……究竟应该如何使用呢？他应该怎样控制这些能量的频道和波长，才能让它们适应这个世界的频率，以此来帮助他完成自己该做的事情呢？

“见一个，捞一个吧。”良仿佛在自言自语。

“看来你真的在所园找到你要找的答案了，良……叶良。”神婆道。

良微微一怔。“果然是这样，”他笑了笑，“谢谢您愿意告诉我。”

“好了，你快走吧。我累了，想休息一会。”神婆说着，抬手撵良走。

良走到门口，忽然回过身来双膝跪地：

“母亲，谢谢你给了我生命。我尊重你的命运，也理解你的局限。我完完全全接纳你本来的样子。如果，我走了一条和你不一样的道路，请你祝福我。我爱你。”

说罢，他起身，又行了一个九十度鞠躬。

“我会让自己幸福健康的活下去，报答你的生养之恩。我会用这阿罗汉的愿力去做一些好事，来荣耀你给我的生命。我已经长大了。”

他再次鞠躬后，终于一百八十度转身，面朝门外。当他正要踏离这座木屋时，却感到背后有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去吧，带着我的祝福与爱。”她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良深吸口气，感到背后的力量轻轻一推，于是他便勇敢的往前迈出一大步。

在他面前的，是走向未来的旅程。

等良已经远远离开，与风和古一同接受着阳光的照耀时，巴夏才微微一笑，离开了那个空空如也的木屋。

木屋的角落中，一个黑影状的生物由于屋内最后一片阴影刚被阳光覆盖而匆匆而逃，它翻越窗户窜进了树林。

 “每吃掉一颗人类的心脏之后，饕餮分身就能读取那个人类生前所持有的情感和记忆，且可以化身成那个人的样子……”巴夏默默叨念着仁真君说过的话。

“谢谢你，饕餮——我的弟弟。”

然后他小跑两步，追上了已经在召唤着他的主人。

第五章 道行师

“巴夏？”

“主人，我在。”

“你认为，我应该如何救渡世人？”

巴夏听了，不禁有些想笑。

“主人，我听人说，真正的佛菩萨降世，让身边人心生喜乐。”

良想了想，不置可否。

“我倒有个主意，”风抢道，“小良是因为‘屠龙术’才能够回想起自己使命的。要不然，我们干脆创办一所学校，由小良来教大家屠龙术好了！”

“可是，以后的人们都不再习武，‘屠龙术’内容复杂，不易传承，这样下去，早晚会失传，这是道势所趋。”巴夏道。

“我倒不这么认为。”良想了想，道：“屠龙术最早是作为一种用来修行的‘炼术’被公诸于世，而后，它的精髓曾在太平盛世时化作诗经，亦曾在经济繁荣时化作商经。到了末法时期，邪说纷纭、魔徒甚众，世间变得时有妖怪肆行，它于是化作了能够斩妖除魔的武经。直到近代，道行师逐渐被人唾弃、遗忘，它才化成了一套用来强身的健身操——即使如此，也还是在机缘巧合下被我学到了。”

“所以，它没有定法，却一直存在？”

“而且，不管以何种形态存在，它的本质和遵循的道法都是一样的。也许，我只需要根据时势变通一下它的外形，让它变成更适应于当前世界的存在，就可以了。”

“说来容易，具体是怎么个改变法呢？”

“我想，可以将其中要法的精决加以改编，用具象化的方式将修行的诀窍写成故事。比如，将心肾相交写成翻越火焰山，将万象心魔写成三打白骨精。这样一来，就不必担心它的存在不合时宜；并且，如果顺利的话，它还可以作为脍炙人口的神话流传后世，而真正的道行师却能看出，里面实际讲述着的道法与心得。”

“这个方法值得一试。”

“那么，就为它取名为‘西行记’，从基础开始写起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