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丘豸

两个月前，回老家给儿子完婚时，揽了个活回来，以前同事的女儿求我给写几个字，碍于当时的场面，再说人家过来捧场，我也就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了。

按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写起来也未必有多难。如果笔纸在侧，须臾之间即可完成。

但说句实在的，这种应酬我大多是不愿答应的。不是我有多大腕多牛掰，主要源于我比较懒。我这种懒，不写字的人是不会理解的，如果我平时自己乱写乱画行，正襟危坐地写作品，我不喜欢。

当时答应了没法写，只好答应回来写。一件挺容易的事，弄得麻烦了不少。回来后忙于一些小事，日子一久，竟然给忘了。

前几天翻看微信，不经意间翻到了同事女儿的微信，才想起了这事儿，心里不免有点愧疚。一件小事竟然给拖了这么久，这得让人怎么想，是不是会感觉我这人太难求。惭愧之余，赶紧动笔。

待我准备写时，发现手里竟然没有红色宣纸，我问了一下可不可以用仿古色写，可能是人家忙，迟迟没有回音。我只好把笔放下，随手翻起简书看了起来。

终于回答过来说坚持用红色。并且要买了再给我寄过来。这太麻烦了，干脆我网购好了。

宣纸终于到了，不能再给耽搁了，赶紧写吧。可是一看内容尺寸，还是动不了笔，还得问一下。

关键是对方的尺寸要求有点麻烦，是一个圆形的框子，直径达到90厘米，我手里只有六尺屏，没有六尺整宣。而且是两种颜色，我需要在里边的斗方写四个大字，还要在外边用另外颜色的宣纸写小字。这里不光是写的事，还需要帮她设计大圆和斗方的比例，有点麻烦的。

不知过了多久，对方才回来信息告诉我内容要求。我一看发过来的样稿上，小字有点模糊，我看了好大一会儿也没有猜出来是什么字。我猜想问过去恐怕也是白问。果不其然，对方回过来说也不认识，随后又给我发来另外一个内容。

关键是写完后，我还得快递给发过去，说点小气话，我能跟要她快递费么？

这些年这种类似的应酬总是有的，北京的少老家的多，谁让我在老家有点臭名昭著呢！人家张嘴一说，我就得让人家把嘴闭上不是，不答应怎么好意思？不答应的结果就是人家得说我牛掰。人家是上嘴唇下嘴唇一搭就完事了，我就得忙碌好大一会，还得搭上宣纸墨汁快递费。写顺手了还好，写别扭了就不是一张或几张宣纸的事了。关键是时间，每年搭在这方面的应酬不多，可也不少。

这可能就是写字人的无奈吧，不写的人不会理解，理解的都是和我一样能写两笔臭字的人。

据说，某个名人在教育子女时说过：写字不能太差，太差遭人诟病；写字也不能太好，太好则要受人指使之累。

我很佩服这位家长的高妙，可能是他本人写字不错，也曾受够了别人的颐指气使，才有了这番痛定思痛的感悟来。

民间也有“巧人是拙人的奴隶”的说法，这些说法都是从实践中得来的智慧结晶。

想当年，在校读书时就已经体验过这种累，给学校和班里写黑板报，帮老师往黑板上抄题。那时把这些当成美差，乐此不疲，甚至觉得很神气。

高中的时候，班主任李老师是个写字好的人，好像也受过别人的“奴役”之苦，他在指使我帮他写板板时总是安排在学校劳动时，别的同学干活，我则帮老师写板报，这还差不多，能够赚得几分牛掰。

当老师后，这种被巧使的时候自然也不会少。那时候还没有电脑，同行总会求我帮着刻“钢板”。钢板这个词现在人可能已经无法理解了，就是用铁笔把一种特制的蜡纸垫在钢板上写字，然后用油墨印刷出来，那时候很多机构都在使用这种东西印刷文件。小说《红岩》里的地  下  党印刷挺 进 报，就是这样操作的。现在看来太落后了。

另外，为领导誊写学期计划和总结，都是我的“美差”。还有学期初布置教室设计“学习园地”、“知识角”等也都求我帮别人的老师弄。

有一个自我觉得资格挺老的老师，求我时表现出的傲慢态度，让我有些不爽，我借口忙不开没有答应她，结果和我结了怨，总在领导跟前编排我。看看能写手好字也得罪人。

1999年，中心校为了筹备TL市小学窗口开放活动，校长把我临时调到中心校专门筹备学校教育成果展室的设计制作，前后忙碌了两个多月，每天往返五十里路，终于在开放日前完成，应该说为此次活动立下了汗马功劳。结果呢，只得到两百元的劳务补助。校长虽然对我还算不错，多次在上面领导面前介绍我的情况，以期帮我解决不在编的问题，但最终还是未能成功。

我不算是个懒惰之人，也不是不好指使，但是巧使用我，也得让我心甘情愿。在T市私立学校工作期间，那个总喜欢指使别人的副校长，吃了我两次“闭门羹”。

一次是学校搞校庆活动，校长安排我设计布置舞台。一连几天，我忙得一刻不得闲。副校长过来假惺惺地关心我说不要太累，谁知过了不大一会，学校放学开饭了，竟然安排我去跟车送学生。我一听心里非常不悦：“刚才还说我太累呢，这怎么又来给我安排差事？再说送学生不需要什么手艺吧？就不能安排别人吗？于是我当即拒绝：“不去！”她可能万万没有想到我会拒绝，有点吃惊：“真不去？”  “真不去！”她一见我态度如此坚决，知道我不会给她面子了，转身走掉，然后在校长那告了我一状。

活动结束，校长找我谈话，说及此事，我做了解释，校长一听说道：“原来是这样！这个人怎么能这样安排工作呢！”

还有一次，这个副校长安排我画一张图表，我忙碌半天搞完了给送了过去，她竟然说：“不好给贴墙上啊？这还用我告诉你！”语气分明对我有些不满。听了这样的质问，我也不高兴了，知道她在给我穿小鞋，当即给顶了回去：“怎么活都得一个人干？画别人不会，贴就不能安排一下别人吗？就都得可一个人累？”她一听我的语气解释道：“别人也都忙啊，画都画了，也不差贴了这点活了吧？”

我说：“让我贴也不是不行，你总得给我准备好胶水吧？啥啥没有，你让我用鼻涕贴啊？”就这一句，竟然给她给干哭了！

当然又少不了告我的状，可是校长又能拿我怎样？好几个月不开工资，还好意思说我吗？再说校长对她也有些微词，学校最后兑现工资时，我们的都如数给发了，唯独她的工资没有拿到。这时。她也忘了说话拿腔作调的斯文了，歇斯底里地跟校长吵了起来。

我一介乡野草民，只是多多少少会点写字的把戏，被人巧使用了，实乃再正常不过的事。就算是名人大家，也不能完全排出这种无奈的事。

据说启功先生也曾常常遭受一些无耻者的求字。但启老心态好，总是会自嘲地面对，要么就痛痛快快地给人家写，要么就巧妙的拒绝化解，并成为美谈。换成我等小民，可能就不是这样的说法了。

我手里有一幅王 正 良先生的墨宝，这幅墨宝来得简单容易，容易得超出了我的想象。其实，我并没有见到过王正良先生，墨宝是如何搞到手的呢？

那天，我带着学生去县里参加小学生才艺比赛，正巧碰到县书协主席老苏。他告诉我，说是《中国钢笔书法》杂志总编王 正 良来了TL市，问我有没有时间和他一起去拜见一下。对于一个书法爱好者来说，这确实是个极难得的机会，可是当时我带着三个学生，如何也不能丢下他们自己行动啊！万般无奈，只有放弃这个机会了。

书协主席老苏也很理解我的处境，他说你去不了没关系，我争取给你求一幅王老师的墨宝回来。他这话我并没有太在意，向别人求墨宝，就算脸皮够厚，怎么也得自己到现场吧？我人都没去，人家如何能给我写？再说我们这个主席老苏真的会为我出头？所以我也就没当回事。

意外的是，这个老苏真的给我求到了！第二天打来电话说让我请客，我一时还有点晕菜，无缘无故凭啥请你？他说给我求来了王  正 良的字了。我当时并没有信，怎么可能？老苏电话里说你不信拉倒，不信你就别要了！

过了两天，我再去县城，到了他那里，老苏把王 正 良的字挂在了墙上，让我看是不是真的。老苏给我说：我可是先为你求人家的，王 正 良听说是为朋友求的，还夸了我，说我够朋友，把朋友的事放在了前面。

我当然少不了一顿饭钱了，可是心中崇敬的王 正 良先生肯为我这个不曾谋面的粉丝写作品，这个情谊我该怎么回报呢？

也许，人家根本没有没指望一个粉丝的回报，也许人家是对一个硬笔书法爱好者的鼓励。说小一点也可能是碍于当时的场景，卖了老苏的一个面子。但不管怎样，我的心中是充满感激之情的。两年后我去省城做兼职时，特意带去做了装裱。现在一直珍藏着。

如果说在书法界，王先生的名气不算大，但在硬笔圈里，名气却是响当当的。凡是硬笔书法爱好者，恐怕没有几个不知道他的大名的。

看看，这样一个人物，也少不了被索字的无奈，虽然向他索字的大都是喜欢书法的人，甚至不是一般是书法爱好者。即便如此，每年要遭到这样的索字一定也不会太少吧？

日子一长，我竟然变得心安理得了，。我从86年开始，订阅《中国钢笔书法》杂志18年未曾中断，也够得上一个忠实的读者和粉丝了，得到主编的一份墨宝也算是对我的一份奖励吧！

前年，老家中心小学校的书记微信我说，学校新装修了校长室和会议室，让我给写几幅字装饰一下。公家的事，当然不会白写，我也没问能给多少钱。书记倒是不经意地问了我一下，我玩笑地回了句：“凭赏，给多少都行！”

忙碌了两天弄完后，给快递了回去。校长书记表示很满意，当即给我微信过来两千块钱。

按说两千块钱也不算多，但对于我这样没啥名气的草根写手来说，也就算可以了。再说毕竟是过去的领导，即便是公家的，人情也还是要的，保不齐有事的时候麻烦到人家。

过段时间装裱好了，书记给我发来了照片，说是效果不错，还说了不少感谢之类的话，我也当然少不了客套。

谁知客套完了，书记说还有事求我。书记张嘴，我当然不能说不行，就问有何事。书记说，她们去装裱的时候，装裱店老板一看落款是我的名字，便说对我早有耳闻，一直想收藏一幅我的作品。但由于不认识，又没有缘分见面，便求书记向我求幅字，还说了一大堆恭维我的话。书记把这话转达给了我，希望我能看在她的面子上满足一下店老板的心愿。

按说，这个老板我并不认识，仅凭几句好话就想要我的字，我是不会给写的。但是书记说话了，我怎么好意思驳了人家的面子？只好点头答应。就这样，我也为一个不曾见过面的人写了字。

我的字挂在小学校长办公室后，被县 教 育 局的副 局 长兼县重点高中的校长看上了。要不说怎么说当官的有官 僚呢，当即安排书记找我给写幅《岳阳楼记》，点名要楷书。

这可是件大活，《岳阳楼记》有360多字，要求尺幅长四米，高一米二。为了完成这幅作品，我特意买了十张水文宣。光是打格子就用了一个上午，又写了两个上午，给我的腰疼病都累犯了，好算完成了任务。

这个大活还是给了我两千块钱，和前一个比，感觉有点不划算。

紧接着，活又来了，局里的督学、书记等一干头头也看好了我的字，一下子又让我写了好几个。好在不是《岳阳楼记》那样的大活。当然也没白写，还是两千块。但我猜这个钱一定是小学校出的。怎么也不能跟局长和督学要钱吧？按说这也算腐  败了。

可是腐  败不腐  败和我没啥关系，只要我没白挨累就行。再说我也不能就确定人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家的生活条件就那个水平，经济落后，劳务费就是低，没法和大地方比。书记也算尽力了，要多了也是为难人家。不管怎么说我不是没有白写么？

但是后来又惹出个活来，倒是让我有些无奈和不爽。

现实生活中，总是不缺少热情的好事者，这种人总觉得自己能办事会办事，尤其在人多的地方，总喜欢出风头，把自己当做人群的焦点。不知别人怎么看，我是有点反感甚至讨厌这种人。

小学有个副校长是我同学，平时接触并不多，当然我在学校的时候，她还是个副教导主任，也曾帮过我，这事得记着，受人恩不应该忘的。至于个人水平咋样，我不乱加评价。

说起来，也是我给学校写完字之后的事。这个副校长同学约了不少同学去我们本地的一个旅游景点游玩。当然没有我，我那时在北京呢。就算我在家，我可能也不会去，我这个人不爱凑热闹，人多的地方尽量回避。

一大群同学上山玩够了，回来的时候路过镇里，就到学校打了个站。其中一个人看到了墙上的字，很是喜欢，一看落款知道是我写的，便问有哪个同学能跟我说上话，想求我给写一幅。

他为什么不自己求我呢？其实这个同学也就算是个同学而已。我们只是一个年级，并不同班，上学时也只是认识，并没有什么接触，甚至话都没有说过。他自然知道自己不好求我。便向别人求援，并声称说不白帮忙。

还别说，真有好财卖脸的，当时就有一个女同学自告奋勇说帮忙，其实这个女同学就是和我同班，多接触了些而已，我并不觉得和她走得有多近。所以当她特意加上我的微信跟我说这事时，我含蓄地拒绝了她。

但她并没有因此而放弃，竟然找到了我那个副校长同学出面。她也是够尽力的了。

因为这个副校长也曾经帮过我，所以这回我不好拒绝了，万般无奈，就让人给巧使用了一回。

可能那货也确实没让帮他求字的人白忙乎，我确确实实白忙乎了。说是我回老家的时候请我吃饭，不过是一句冠冕堂皇的套话而已。我果真回去了，还能告诉他我回来了，请请我吃饭吧？我就那么在乎一顿饭钱？关键是，让人家这样求感觉有点抓大头的感觉，因此我更能理解王 正 良先生为一个不曾谋面的朋友写字的感觉了。

说起来，这些年这种事不多也不少，让人巧使用的有，被我拒绝的也不少。我给人家写过天道酬勤，写过大展宏图，写过马到成功，还写过知（    ） 常乐，特意留个空，人家回去好让孩子踩一脚的。也没少写过忍，写过和，写过家和万事兴。不过比在老家的时候，还是少的多了。

在北京这个人才荟萃之地，大师大咖有的是，随便叫出来一个都比我有名气。和人家比，我啥也不是，每天就是家、教室和公园三点一线，基本没有什么朋友。倒是那些帮过我的一些家长，我会主动给写过幅字，而且还裱了轴送人家，就算是对人家表示一下谢意，那感觉是不一样的。

其实，前面说过的都不算什么，换个心态也就算了。就如有的朋友劝我说，心态好些，格局大些，当练字不就得了。按说这样想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有些人的做法，你心态好得了吗？接下来就说一个创下我感觉无奈之最的，那一刻，甚至都有把笔丢进垃圾桶的冲动。

这事还是我在村小学当老师的时候，那天我刚上完课走出教室，就看见办公室门口停了一辆小轿车。

那个时候，轿车在农村还是个新鲜玩意，除了企业机关，老百姓家基本上没有。因此下课的孩子一看见，都跑上去围观。我以为是上边下来检查的领导，喊了他们几声，让他们离得远点，别把车给弄脏了。

进了办公室一看，原来是附近林场行政股的刘股长。这个刘股长也算是我的同学，是同年不同班的那种。平时见面眼睛万一碰上了，还能点头打个招呼，大多时候都是装作没看见就过去了。

也许是人家觉得我牛逼，也许是人家根本没瞧得起我，我本来就是一个代课老师，和人家根本没有可比性。我呢，也是你牛逼我不攀你的态度。

而这时候，他完全是另外一副样子，没等我吱声呢，率先站起来热情地打招呼：“下课啦？老同学。”弄得我倒是挺被动。

校长对我说：“刘股长来请你去给写几个字，这不，特意开车过来接你。”

我一听，心里想：怪不得对我这样的热情呢，原来有事求我啊，便对校长说：“我一上午课呢！走不了啊！”校长马上说：“你尽管去吧，课我给你代着。这些年林场可是没少资助咱们学校，你无论如何得去一下，帮下这个忙。”

那个刘股长在旁边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帮帮忙。”

我说：“写啥字啊？你们林场那么大个单位，怎么还得出外边找人写。”

“看看我们场子那几头烂蒜，哪个行啊？恐怕练毛笔都没拿过，要么也不会来麻烦老同学啊！”

“靠，这时候认识老同学了。”我心里暗道。

“其实也没有几个字，就是我们场子要送人家一个大镜子，在上面写上两家单位名称。”

听校长刚才的语气，分明都替我答应了，我知道这事拖不过去了，就说道：“那行吧，咱们这就走吧！回来我还得上课呢。”就当是完成领导安排的一份临时工作吧，我还能怎么样呢？

那个刘股长说：“还得麻烦你带上毛笔，你看看我们场子，连管毛笔都找不到。”

我们学校离林场并不远，步行也就一刻钟的路程。开车更是几分钟就到了。

到了场部刘股长的办公室一看，大镜子已经摆放好，就等我来了。我原以为是写在红纸上，再贴到镜子上呢，没想到他竟让我用油漆直接写在玻璃镜子上。

我有点心疼我的毛笔了，就说了一嘴：“用油漆写？可是有点不好洗笔啊！”

“这个简单，用汽油一洗保证干干净净。”这个刘股长倒是挺明白，回头安排一个女职员：“你去找下老李，让他给接瓶汽油！”

随后，从办公桌里拿出一张纸条，指着上面有两行要写的内容，给我说了下具体要求。

其实这种东西我早就写过，不说我也明白。

刘股长见我明白了，又对我说：“那老同学你先写着，我还得去场长那一趟。”然后拍着我的肩膀：“受累了，老同学！”说完出去了。

上下两条一共二十多个字，写起来倒也快，一会功夫就完成了。

这时，那个女职员回来了，手里并不见拿什么汽油。稍后，刘股长也进来了，女职员对他说没找到司机老李。刘股长说了句：“那还找啥了，老李开车送高书记去局里开会了。”

然后转过身看我写完的字，大加夸赞：“好好好，不错不错！咱老同学就是厉害，写得漂亮！”随后，脸上现出一副歉疚的表情对我说：“老同学，抱歉了，本该开车把你送回去，可是老李开走送高书记去局里了。不着急的话，你就等一会儿，我找个摩托送你一下，怎么样？”然后又对女职员说：“你去看看护林的老赵走没走，让他给跑一趟。”

“走啦，一大早就走了，我刚上班的时候看见的！”

“那……”

其实，我并不在意有没有车送，走回去也就当散步了。再说，回去也得上课，便说：“不用了，我走回去也用不多大一会儿，只是需要把我的笔给洗出来，要么一干，就没法用了。”

“行行行，没问题！”刘股长回答得挺痛快，回头问女职员：“我让你要的汽油呢？”

文员反问回来：“你不是说老李去局里送高书记了吗？我没找到人。”

刘股长一拍脑袋：“瞧我这脑袋！”然后对我说：“这样吧，你先回去，把笔…放这，一会找人去车库弄点汽油，洗完了我给你送去，怎么样？”

我一听他这么说，还能咋样：“行，你就让你们场里的学生给我带过去就行，不必你特意跑了。”

“那哪行，必须得送去啊！”

“那得了，我回去了。”

出了场部大院不远，迎面遇上了司机老李，我不觉有点诧异：“你不是送书记去局里开会了吗？”

“哪啊，下午才去。”

我一听，心里不禁生出几分不悦，这种事难以让人超然：“不送就不送呗，直接说不就得了，干嘛撒谎呢？这可真是卸磨杀驴啊！看你以后还怎么找我！”

可是过了不到俩月，那家伙真又舔着脸来了！

那天，我在院子里擦洗摩托车呢，一辆小面包车停在了我家门口，刘股长和那个女职员一起下了车。女职员从车里拿出一卷红纸，两个人一起走进院子。刘股长笑容满面，大老远就开口了：“老同学，我又来麻烦你啦。”

女职员紧跟着说：“刘股长的宝贝女儿考上了对口的林校，要庆祝一下，摆个升学宴，求王老师给写幅大对联，喜庆一下。”

我就知道他们来没啥好事，心里是一百个不痛快。不是我这个人记仇，上回写字的毛笔到今天也没见给我送来，竟然还好意思求我，这种人脸皮可真是不一般的厚。于是，我也没客气：“不好意思，写不了了，我没有笔啊！”

刘股长听我这样一说，似乎想起了上次的事来，脸上现出几分尴尬：“真不好意思，场子里事太多！那笔的事，可真是给忙忘了。”

没等我说话呢，他就对女职员说：“这样吧，你先把红纸放王老师这，咱们这就买笔去！”

按说，他这样做也是应该，那么大单位总不能让我个人吃亏吧，虽然一支笔值不了多少钱，可是在爱写字的眼里却是珍贵的。就像所有的手艺人一样，都格外喜欢自己的工具不是？

于是，我也就没有谦让：“你可别去学生文具店买，那种笔不好用。”

“那得上哪里买啊？”刘股长看着我，表情很认真地问道。

“书画用品专卖店哪！”

“咱县里有吗？”刘股长问了一句。

“咱县里有没有我不知道，应该有吧？”

那你的笔是在哪里买的？”

“我是去年暑假去市里办事，顺便买的。”

“那我们去看看吧，保证让你满意！还缺啥，我们顺便也买回来。”

“不缺啥，有笔有墨就行了。”

那个女职员把红纸放在摩托车前面的筐里，跟着刘股长走了。

看来，这个对联是非写不可了，我总不能把红纸给扔回去吧！遇到这种赖皮真是没办法。

既然推不掉，不如赶紧写完，等他们回来时拿走算了，我可不愿再见到他们。

下午，那两个人回来了，别说还真买回了好几只毛笔，刘股长从中抽出两支递给我：“这么大场子啥没有都不行啊，上回霍霍了王老师一支毛笔，真是不好意思，这回加倍赔偿！”

我接过毛笔仔细一看，虽然表面工艺看着不错，肯定是文具店里的货。

我瞥了刘股长一眼，问了句：“这个是书画用品店买的？”

他知道这玩意在我面前是撒不了谎的，就说：“我们俩在县城里转了好几圈，问了好几个人，也没找到专门卖毛笔的，只好在文具店挑最贵的买了。”

我一听，也真是难为他们了，他们怎么能懂这个呢？再说他们哪有兴趣研究这玩意啊！

我把已经写好的对联丢到了他们面前，那个刘股长十分惊讶地看了我一眼：“已经写好啦？”然后有点迫不及待地打开，上上下下瞅了一个来回，说了句：“不错是不错，就是有点小了些。”那个女职员接口说：“我们股长自己有词啦，是场长特意给编的呢！”

我一听，知道自己勤快大了，便说道：“我也不知道啊，这扯不扯，这还给写着急了。”

刘股长一听，马上说：“没事没事，这个就贴在我家院门上，再写个大的贴酒店大门，正好。”说着从夹在腋下的包里拿出个本子，打开让我看，“这个是场长特意给我编的词，这个大的就写这词。”我扫了一眼没细看。没想到他竟然读了起来，然后美滋滋地问我：“老同学，这词咋样？不赖吧？”我随意地点点头：“不错，场长写得能差得了么。那得写多大啊？”

刘股长听我问写多大，又从包里拿出个翻盖手机来，打开按了一阵键子，放在耳边：“喂，是孙老板吧，我麻烦问你一下，你们酒店的大门垛子有多高多宽哪？麻烦你给我量一下。我想把对联写得大一些，不是也显得壮观些嘛！好嘞好嘞，我等你回信。”打完电话，把大哥大又装回包里，对我说：“还得稍等一会儿，他们量完尺寸就告诉我。”

说心里话，此时我已经有点不耐烦，就说：“这样吧，写多大，你们自己掂量，自己裁纸。反正你买的纸也够用，你们裁多大，我就写多大。”我把裁纸刀递了过去。

刘股长可能看出我的不耐烦了，咧嘴笑了：“老同学，我哪会裁这个，也裁不好啊！”

我也跟他说句没正经的：“靠，这有何难啊，不就是个宽窄长短吗？上学时关顾着撩女生了哈？这都不会？”

“老同学别笑话我了，我上学时老老实了！”

“快拉倒吧！都像你那么老实，女生全得遭祸害。”

那个女职员听了，笑得忍不住了。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一下，他急忙打开一看，问我：“大门垛子三米二长，得写多大合适？”

我回了句：“你不是要大的么，只要不超出三米二就行呗。”

“那就两米八怎么样？”

“可以！”

“那宽呢？”他又问我。

“垛子多宽就多宽呗！”

听我说完，他就和女职员忙乎起来，我坐在一边没动弹。他俩比划了两下，发现了问题：“这纸也不够长怎么办？”

“可以接啊！”我把胶带扔了过去。

他俩又忙乎了半天，刘股长汗都出来了，便开始向我求饶：“不行啊，真弄不明白，还得老同学你来吧！”

我一看，这样让他俩弄下去，得猴年马月能弄完啊，岂不是倒耽误我的时间了。心想算了，别难为他们了，趁早写完答对他俩滚蛋得了。便过去弄好，然后问他几个字。

刘股长又把小本子拿了出来看了看，告诉我十六个字，每联八字。我折成八个格子，让后让他把小本子打开放在一边。说实在的，我也没太上心，瞄了一眼，就开始划拉起来。

那俩人在旁边没忘了捧屁，一个劲地说好。其实这种话我早就听腻了，随他们说，我也不吱声，几下子就给写完了。

过了一会儿，差不多干了，我随手把两张纸合在一起卷成卷，扔在他面前，开始逐客：“我还有事，你们可能也忙，我就不留二位了。”

刘股长自然少不了又说了一些虚头巴脑的话。临上车，又邀我到日子过去喝酒：“那天同学都能过来，你可得早点过去，凑凑热闹捧捧场啊！”

我哼哼呀呀答应着，终于把他俩送走了。

可能有人会问我，那天我到底有没有去参加刘股长女儿的升学宴呢？

你猜。

有人问，刘股长女儿的升学宴我到底去没去？肯定没去啊！以我这样的个性，本来就不喜欢往人堆里扎的主，尤其同学凑在一起就没什么正经事。再加上我和那个刘股长根本不是一路人，我哪有兴趣去那场合？

人虽然没去，份子钱倒是没省下。钱没耽误遭罪，还是跑到人家口袋里了，不情愿也没办法。这种事不是谁能够左右的，就这个习俗。我们那个地方就这样，搞事情收礼成风，就像这个刘股长的女儿不就是考了个对口专科学校么，三本都算不上，不是也轰轰烈烈摆宴席收礼吗？

本来经不住事逼同学的那张毒舌嘴到处张罗，我无奈地答应去了。我要是不答应说去，我怕她得把我折磨疯。我真佩服他爸妈的造人水平，这张嘴真可谓千金不换吗，我觉得她在同学群里当个群主太屈才了。早先上学时怎么就没发现呢？要是把她搞到手，生个孩子是不是将来有希望当个外 事发 言人哪，最差也能当个企业公关部经理啥的。没办法了，我只好痛痛快快答应下来，然后晚上找别人帮我捎去。

这种场合虽不喜欢，也没有办法都拒绝，有些人的事还是要去的。同学会也曾参加过两回，但感觉是参加一回够一回，下决心这辈子不再去了。

同学凑在一起基本没啥正经事，不是显富吹牛逼，就是在一起打情骂俏，胡扯六拉，早就没了当年同学间的那种纯真。基本上是混得光鲜那些人的表演专场。其他人则各种捧，极尽丑态，简直让人恶心之极，我就不明白了，他能把钱给你花似的。

像我这样一个不在册的民办教师，根本没人在乎你的存在。我也就自知之明吧，尽量躲他们远点，省得人家不搭理你不好，搭理你又不情愿的。

别说，那个刘股长没再来麻烦我，后来因为贪污公款，被撤职变回普通职员了，那个女职员反过来成了他的上司。要不是老丈人硬实，进去蹲两天也说不定。

可是撤了不到二年，老丈人出马，多方活动，给这个姑爷挪了个地方，到镇上的局里直属苗圃当上了副主任，而且很快又扶正，不降反升，比原来还牛逼。这世间事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人家做不到。

镇子离我家比较远，刘股长，应该叫刘主任了，没再找我写啥东西。

去镇上的时候，偶尔还会遇见，还是那么牛逼，一不不小心眼睛对上的时候，点头打个招呼。更多的时候，他没看见我，我也装作没看见他，就过去了。

我想起那句诗：相逢何必曾相识。

我本来就不想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