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2015年大学毕业后，我到了心心念念的杭州，在一个电商公司找到了工作。
为了节省房租，我与别人合租。
搬进去时除了房东，还有一个男的，一个女的，都是单身。平时基本见不到面，作息都不同，但也互不打扰。
房东把公用的客厅、厨房、卫生间都收拾得很干净，并要求我们共同遵守一些规则。
感觉不错。虽然离工作的地方很远，我每天往返要挤三个多小时的公交和地铁，外加20分钟的步行。但我也乐此不疲。
加班是常有的事，尤其是电商搞活动时，通宵加班都有。
休息日时，我基本都在忙着补觉，或是购物，准备日常用品。
来了一年，我才发现自己没有去过西湖，无法欣赏千岛湖星罗棋布的小岛，南屏晚钟仍是传说。
日复一日，一成不变的工作加剧了疲惫感和危机感。
第一次觉得人虽在杭州了，但杭州的诗情画意都与我无关，我只是在拥挤的人群中被迫谋生。
下班回到租房时，望着小区窗户里漏出的光，心底的暖意和凄凉同时散开，纠缠得不可开交。
02
偌大的杭州城里没有我的家。
但我没有离开，而是慢慢改变。
我去学习了平面设计的课程，努力给未来多些生存的本领。
那时我结识了两个好朋友，一个是江苏老乡，还有一个是四川姑娘。
四川姑娘姓秦，我们叫她小秦；江苏老乡小名叫珍珍。
我们三个建了一个微信群，吹吹牛，或是说说心事。
在陌生的异乡，终于有了可靠的友情。
我们三个还一起相伴去杭州城里穷游打卡。只是珍珍有时候不参加，因为她有男朋友了。
所以我常常和小秦两个人走，她性格开朗，我比较心细，但都不斤斤计较。
有一次，我和她从宋城看完表演回来，她看了我几眼，吞下手中的零食说，雯雯，我为你介绍一个男朋友哦。
“我不开玩笑，我有个表哥也在杭州，比你大两岁多……说不定，我还真做了一件好事。”她说着赶忙掏出了手机。
她低着头，对准手机一阵打字，又马上抬头对我说，已经把我的微信发给他了，待会让我通过一下。
她看出了我的局促不安，马上搂住我说，好好放心，我表哥肯定让你看顺眼，不会油嘴滑舌，我看你人品不错，才介绍给你的。
那晚，他来了微信，自我介绍叫丁绍杰，他还抱歉说晚上加班，没看手机，所以没有及时回复。
尽管只是对着手机屏幕，但感觉不错。
03
半个月后，在小秦的撮合下，我们终于见面了。
丁绍杰戴着黑框眼镜，话不多，高高瘦瘦，很精神。
小秦在旁边机灵地说我们各自的优点，都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看着我俩话不多，就说蹭好饭，她就离开，叮嘱我们好好了解一下，说不定就是对的人。
小秦走后，我们也吃得差不多了，绍杰提议出去走走。
古运河边灯光潋滟，晚风酥软，春天的杨柳在轻盈荡漾。
我和他走到了一家甜品屋前，他指了指里面的糕点说，很漂亮，我去买几个来。
他正要上前，我拉住了他的衣角，笑着说不太喜欢吃甜食，别买了。
他脸上的笑容更盛了，连忙说真的吗，我也不喜欢吃甜食。
我轻轻点了点头。
一顿饭，一次谈话，我们都有一种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的默契。
之后他把我送回了租的地方，我走进小区楼道，刚要进去时，后面传来了他的声音:以后再见面，一直保持联系吧！
我转头，看到他在向我招手，寥寥星光下，笑容比月光还明媚。
04
我们虽然都在杭州，但相距甚远，加班时根本见不上面。
但他每天都和我联系，有时只是三言两语告诉我他要加班，或是在回租房的地铁上。
交往平淡如水，可只要有假期，我们就见面。
春夏之交的杭州是最美的，春水渐暖，新燕雀跃。
他带我来到了国美南山路校区，他说我一定会喜欢安静的地方，而不是人声嘈杂之处。
校园绿意飘飘，春花渲染，他举着手机为我拍了不少照片。
我们紧随其后的步伐在校园里兜兜转转，呼吸着没有喧哗的空气，静悄悄地烙上了彼此的气息。
我们累了，坐在一张长椅上，他把包递给我，说等一下，就跑开了。
一会儿，他的身影又极速出现，他捧着一个精美的小蛋糕。
“上次没买蛋糕，但我想你应该不是完全不爱吃甜食，在这个季节偶尔吃一次，不甜腻。”他边说边小心地打开了包装。
我慢慢吞咽，淡淡的甜香逗留在唇齿间。
他看着我吃完，笑容浓浓的，直到露出洁白的牙齿。
05
夏天的雨送走了春天的风。
因为有丁绍杰，我在杭州的停留又多了一份坚持的理由。
一个燥热的午后，他发来一条信息说他为我点了一份餐，待会就送到了，让我注意查收。
我接到电话后，马上跑下楼，只见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向我走来，上下打量着问你是朱丽雯吧。
我点点头。
她的目光在我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和蔼地说这是绍杰让我带给你的，你当晚饭吃吧。
她走后，又回望了我几眼。
我打开饭盒:一条西湖醋鱼，火腿蚕豆，还有丝瓜蛋汤。简单，但味道真是好。
吃完后，我马上发语音问绍杰这不是外卖啊。他只笑着回答喜欢吃就好。
隔了一天，那妇人又来给我送饭菜了。这次多了一份，让我存冰箱，可以明天再吃。
我说了谢谢之后，问阿姨是绍杰的亲戚吗？
她没有回答，只说年轻人爱吃自己做的菜，就高兴。
那个周末，绍杰约我出来，他说在机械厂工作，多劳多得，一到周五都要加班到九点，没时间来看我了。
我捋捋他前额的碎发，告诉他要注意休息，放松心情。
“前几天给你送饭的人是我妈，你别误会，我只想让你改善一下伙食，我妈是保姆，以前是，现在也是。”
我很疑惑，为何要用这种方式让我们见面呢？
他把我带到一处安静的茶楼，坐下细细道来。
他说妈妈是保姆，家里经济有限，无法在杭州买房。如果真走到了一起，房子必须要考虑……暴富不可能，从毕业工作至今，存下的钱对买房来讲是杯水车薪……也不忍心一家人的下辈子都被房子套牢了，所以我想和你商量，今后到底怎么办，我不想耽误你，这份感情的走向应该清楚。
其实我又何尝没想到过，只是不敢像他那么有勇气把现实的无奈说得一清二楚。
我们来自普通的家庭，工作也是普通的。曾经的那点情怀被现实磨得仅存一点渣子。
那次谈话之后，我们的相处变得小心翼翼了，约会的快乐不会保留很久。
如果不能在杭州立足，怎么能延续这份爱情呢？
06
十一假期后，小秦在我们三人群里说好久没见面，她提议一起出来聚聚。
我们决定去千岛湖，珍珍把男朋友带来了，我也叫上了绍杰。
天高云淡，大大小小的岛屿像抹茶蛋糕一样漂浮在水面上，很亮，很清，很秀丽。
我们坐上游船，欣赏着湖光山色，暂时忘却烦恼。
本想一天就结束，可吃着晚餐，大家都有点舍不得这难得的放松，就提议在那住一晚。
桥上的点点灯光化作了碧波中的星星，岛上人流不多，只有温柔的静谧。
夜色微凉，我们三个一起进了房间，绍杰和珍珍男友一个房间。
洗漱完毕，我们并排躺着，闲聊到半夜。
珍珍告诉我，明年她会和男友离开杭州，回老家。
她上半年和男朋友去过镇江的老家，还不错。男朋友家是经营苗圃的，之前男朋友一点都看不上，觉得整天和泥土树木打交道，又脏又累。
但那次回去后，男朋友和父母详谈了一次，丢下了之前的傲气和不屑，决定回家和父母一起好好干。老家在市区已有了一套房，给他们婚后住。
珍珍说留在杭州的成本太高了，两边父母都没有着落，没有必要一家都活得很辛苦，换个城市同样可以努力，对家人和自己都好点吧！
小秦就像一个开心果，她说看到身边的同事恋爱后也没有多幸福，所以不着急恋爱，先自己好好过。
07
从千岛湖回来后，我没有对美景一直留恋，而是常常回想珍珍的话。
我和绍杰在年末的最后两个月里都很忙，仅有的休息日都用来睡懒觉了。
好不容易见面了，感觉又马上分开。
我也想好好和他谈谈，可又从哪里开始谈呢。
过年前，他提出和我一起回家。我没有同意。
他明显有些失落。
我马上又补一句，你也要回去过年，四川那么远，年后很快又要上班……
我没说完，他就打断我说，我们不回老家，我妈已经出来十多年了，她的工作也没有长假期，我爸一直在江浙一带的工地，大学毕业后，我到这里工作，所以一家都在这里过年……老家的长辈都已不在，还有一些亲戚大多在这打工，在老家的没几个。
听得我酸酸的，我只说好，那就年后见。
拥挤的人群中，绍杰好不容易帮我找到了一个座位，为我腾出了一片小地方。
高铁来了，他把行李拎到了车门口，叮咛着一定要让我小心，到上海打电话，回到家也要打电话。
08
2018年的新年，我妈真就开始唠叨了，因为我27岁了。在她看来，我没一样让她满意。
爸爸说在外漂泊，能成个家就好了。
除夕夜，我把男朋友的事告诉了爸妈，让他们都安静点。
那么远，这人靠谱吗？
要不让我们见见他？
你们将来打算住哪？
……
疑问变成了审问。
我马上制止了他们。我就回家过个年，我又不能一个人决定所有。
村子就像老人一样只增添了岁月沧桑，其他都没变。但爸妈好像一直在背后嘀咕着什么。
我懒得出门，妈妈说让我走动走动，说不定会撞上好运。
其实我知道有出息的青年都在外地了，村里人是越来越少。
绍杰和我的联系也有点少，不知他在忙什么。
初五早上，他终于来了语音电话。
他说他在江苏。我紧张得马上从被窝里钻出来。
他爽朗地笑着说你醒了吧！我打算换一份工作。
我听得有些懵，你不会是为了我换工作吧。
“其实去年我就考虑了，在那公司差不多呆了五年，到瓶颈期了，我一直在瞄准机会，这次因为还有你，我就想到苏州来看看，我在无锡读大学，所以对这周边比较熟悉。”
那能找到合适的吗，我慌忙问。
“工作我只要更好的，老婆我想要合适的……这边工作机会不比大城市差。我来接你出来玩玩吧。”
我马上穿好衣服，吃了几口早餐，赶到了县城汽车站。
09
中午时，他说到了。
我马上找他，但他在汽车里先喊我了。
“你不是没有车的吗？”
他示意我先坐上车，“我会开车，先坐高铁到苏州，然后在苏州租了一辆车过来。”说着发动起来。
“你开去哪里？”
“我要在你家乡逛逛。”车子速度特别慢。
“年前我就联系过，你走后我还去过，一个公司的人事后来和我确定了，年后可以入职上班，当时没告诉你，是因为没确定……现在告诉你，肯定来得及吧。”
“那你年后，肯定来苏州工作吗？”
他肯定地点点头，“要不一起来重新开始吧。别怕，有我呢！”他的笑容特别轻松。
“感觉有点突然。”
“我知道，但我认为来苏州对你是有好处的，你离父母更近，工作完全可以再开始积累，我们可以到那里的县城买房安家，那里教育也不错……苏州是很温和的城市，没有那么喧嚣拥挤，你一定会喜欢。”
看着我若有所思，绍杰继续说道，“我能为我们想的真就那么多了。”
“那你父母怎么办？”
“谢谢你想到我父母，我爸一直在工地居多，我妈在我上大学后，也来这打工，我们三人就三处地方，后来我在杭州工作，才租了一个地方。”
“那让你妈妈一个人留在杭州吗？”
“暂时这样，我妈觉得那主人家都是退休的老教授，通情达理，做得很愉快，所以就暂时留在那里工作，她不反对我去苏州，有些事让我们自己决定。”
眼前的男人是处处为我们将来考虑的，“那……到我家去吧。”
“这还差不多，我就等你这句话了。马上到超市买点东西。”
我劝他别买，可他说不买会觉得自己不懂事。
10
我马上让父母准备晚饭。
到家时，冷菜已上桌了。
父母说了几句客套话，只顾在厨房忙碌，幸好有邻居和绍杰攀谈聊天，端茶送水果。
饭后，绍杰很诚恳地说明了来意，并把今后打算告诉了爸妈。
我爸笑着说工作的事你们自己决定，但拉过我说这小伙子底子朴实，应该靠谱。
我妈让绍杰留一晚，他人生地不熟的，家里有空房间。
绍杰完全没有拒绝。
第二天，我们到了苏州，小桥流水间，牵着手走走看看。
初八，我们回到杭州交接了一些事，就离开了。
在高铁站，我们依偎在一起，拍了一张照片，他发到朋友圈:杭州很好，我们还会再来。
11
2018年三月中旬，我找到了工作，在一个广告公司做平面设计。
绍杰帮我租房搬家。可他打算住一年员工宿舍，偶尔和我来聚聚。
五一时，绍杰和他爸妈正式拜访了我父母，商定了一些事，就差婚期没定。
因为我们还要看房子。
开始我们看中一个大套间，可让双方父母都有房间。
但他妈妈说一大家子在一起是热闹，可长久相处未必好，建议我们在一个小区买两套，一套三居室，另一套两居室，先装修一套做新房。
而且她强调两套房子都写上我们的名字。她说亲家也付出了，不能不感恩，贷款以后会帮着一起还。
婆婆的话，我真的感激涕零。
绍杰也夸奖她妈妈的格局已不是山村妇女胡搅蛮缠的迂腐了。
12
十月份时，我爸和公公一起到新房装修，他们还请了几个同伴。
装修的事都托付给他们了，我和绍杰只是偶尔去看看。
可过年前两个月绍杰不常联系我，见面次数屈指可数。
问他话，他支支吾吾，只说很忙，一直加班。
我实在忍不住了，周五下班后，直接到他宿舍问。
舍友都说不清楚，只说每天很晚回来。
我担心又惊慌。
那天我不知在他宿舍外等了多久，幸好员工宿舍里面有走廊，但我还是被冻得麻木了，脚几乎失去知觉。
不知何时，他扶着我进了宿舍，搓着我的手，不断地吹着热气，让我别担心，舍友已经回家了。
我的手脚渐渐有了知觉，看一下时间，凌晨三点多，马上问他到底去哪了。
我又急又气，可是被他一句“去代驾了”，整得眼泪不断地流。
我摸着他清瘦的脸庞，直倒在他怀里哭。
他用一件大外套裹住了我，安慰着别哭，“在杭州我也做过，两个月的副业收入狠狠超过主业了，我不会每天都做，会好好休息的。”
我无言回答他，只抱着他睡到了天明。
以后我常在出租屋内研究菜谱，爆炒、清蒸、红烧、炖汤，绍杰夸我的手艺直赶上婆婆了。
13
2019年的十一，新房和家具通风大半年后，我和绍杰举行了简单的婚礼。
小秦来做我的伴娘，她觉得自己跟自己相处才舒服。
珍珍和他丈夫带着五个月的儿子从镇江赶来参加我的婚礼。
人生瞬间的完美足以让人相信幸福。
那天爸爸拉着我和绍杰的手说富贵都是命，又要靠运，平常小日子最能抓住，好好过。
婚后我们没有去远方度蜜月，只游览了一些古镇。
苏州的桥弯弯的，水波柔柔的，阿婆在太阳下拍打被子，老屋好亲切。
那年我们说好暂时不要孩子，再等等。
我们第一年在新家过年，绍杰妈妈赶回来，拉着他爸为我们准备了许多，我们一家吃了团圆饭。
大年初三，婆婆回到了杭州，那里的租房早就退掉，她完全成了一个住家保姆。
我们回了一次娘家，本想上班前就回去，可后来村里的路被封了。我们只好在那等。
婆婆在杭州，只要防护好，生活没问题。公公在苏州，幸好过年准备的食物多，能够撑一阵。
我们在乡下，很安全，也很无聊。
绍杰说正好可以边休息边思考下一步在哪里，他说争取在35岁之前进一家德企。
绍杰为我买了平面设计的系列课程，他常常陪我一起学习。
等待的日子安宁又充实。
未来的路，我们边走边准备。
2021年二月份，我们的女儿出生了。
绍杰说此生目标就是要让我们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