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把红薯和马铃薯分类放好,站起身来,又觉得刚刚的话有点儿鼓励盗窃的意思。
“你,以前是不是都把自己藏的很好?”
阿迅看着小雪点了点头。
“是不是,只要你躲起来,谁都找不到。”
阿迅又点了点头。
“好吧,以后我们不要这么干了。春天到了,我就可以下山了,还可以让人把东西送到山上来。会有很多好吃的,我可以给你买。”
“可是,我可、可是……”阿迅嗫嚅。
“你还想去拿别人家的红薯是不是?”
被识破的阿迅红着脸点了点头。
小雪马上对他展开安全教育:“如果你一定想去,记得,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去,而且谁家的红薯多,你就在底下拿两个出来,不要拿多。还有,你能不被人看到,红薯能不被人看到吗?你得想个办法让红薯也不能被人看到。”
“好,红薯也不被人看到。哦——”阿迅似乎还有什么话。
“我还是不放心,你知道吗?1000年了,科技进步了,万一哪天,把法术也破解了呢?啊,总之我不放心。”
阿迅的眼神又有点怯生生的古怪了,小雪也察觉了。
“你是不是还瞒着我干了其他的事?”小雪让自己的神情尽量严肃,一副家长管小孩儿的姿态。
“这个……”
阿迅摊开的手掌,有一支烈焰蓝金唇膏。
“你到底有没有听清楚我说的话呀,你这个是在人家包里拿的还是在商场里面拿的?不管是在哪里拿的,都不能不被人发现啊。”这一次,小雪真的急了。
“如果还有被发现,你赶紧趁着月黑风高给人家送回去。”
阿迅倔强的摇了摇头,摊开的手掌并没有缩回去,眼睛还盯着小雪。
“这东西不便宜的,女孩子买了会很在意的,你从她包包里拿,她肯定会知道的。商场里的东西丢了,售货员也是有责任的,不可能不被人发现的呀。”
阿迅仍然看着她,眼光里竟然有一点亮晶晶的东西,表情倔强又委屈,双唇抿紧,眉毛也渐渐皱了起来。
小雪眨着眼睛,她受不了他这副表情,看起来像是要哭的样子。
小雪接过唇膏,却还别扭的说道:“以后不许这样。”
“你要是再这样自作不主张不听话,我就不理你了。”小雪收了礼物,也有一点点欢喜。但比起阿迅讨好带来的欢喜,她更担心他的安全。
还要准备茶水和配菜,小雪将唇膏装进了口袋。
阿迅仍然挨在她身边,切菜的时候,目光越过她的肩头看,放调料的时候干脆下巴支在了她的肩膀上,热乎乎的气息让小雪的脸颊发痒。
好不容易对面而坐了,简单的一顿宵夜吃得象珍馐美味。
饭后是不用小雪收拾的,这个变化令人满意,小雪不禁笑了起来。
阿迅趁机盯着小雪的嘴唇,嗫嚅了一会儿,才吐出两个字:“试妆。”
“那你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偷偷出去这样拿东西好不好?你知道吗,好多事都是因小失大的。你这里留下一点蛛丝马迹,那里留下一点蛛丝马迹……现在好多地方都装了摄像头,尤其是商场啊什么的地方。你、你、你可能都不明白,是会被人看到的……”
“我知!以后不让你担心了。我们那时是胭脂,这个,好像更好呢。”
“才不是呢。胭脂用什么做啊?我记得胭脂是用花瓣提炼吧,那样的胭脂颜色也好看,而且天然有机哦。这个有化学品的成分……”小雪还想说,这唇膏要小心,不能吃到嘴巴里,可是想到阿迅一直想要吃她的念头,把后半句话咽回去了。
两个人一起到了妆镜跟前。
据说如果女人的包包里要装一件化妆品,那一定会是唇膏。
即便是不化妆的人,薄薄的一层唇膏涂上去也会让气色生动起来。
小雪旋开唇膏,阿迅选的是999号色。这种艳丽的红色,她平常绝对不会用。
膏体顺滑,小雪沿着唇薄薄的涂了一层,轻轻抿了一下,再看镜中人,束好的长发无声散落,一袭白色锦缎,小雪一惊,这镜中人似乎不是她。
她的日常是温婉含蓄,安静内敛,难不成一支唇膏就会改变人的气质吗?
那镜中人端凝明艳,于万千人中也能一眼得见。
滴雪一般的红唇,每一根眉毛都长在了该长的地方,罩着漆黑的剪水双瞳,只一眼,便摄人魂魄。
小雪不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镜中人也做了一样的动作,阿迅的脸凑过来出现在镜中。
小雪顿时心惊,全身的肌肉都紧张起来。少年阿迅的脸上血迹斑斑……
小雪回头,阿迅在离她身后十步开外的地方,阿迅的身后,是一望无际的茫茫雪原。
少年阿迅披一头长发,但长发散乱,看起来是束发地冠带掉了,锦衣华服上面血迹斑斑,似受了很重的伤,脸上也有血迹。他走路的姿势不稳,但还免强撑着,走的很快,雪地上,一路触目惊心的红色血迹……
小雪一颗心痛到抽搐,她大叫阿迅的名字。
阿迅完全没有任何反应,雪原上也听不到她的声音。这场景很奇怪,她仿佛在旁观一个梦。
她沿着阿迅视线的方向转过头去,看到一个孤清的白色身影,如瀑的黑漆长发,衣袂生风在雪原上快速行进,她的脚步很轻,茫茫一片的雪原在她走过的地方,留下一个个浅浅的脚窝,阿迅便沿着她的脚窝,留下一路血迹。
小雪急剧地喘息着,盯牢那白色的身影。那女子停住了脚,有所察觉一般回过头来,阿迅也站住了。
端凝明艳孤清冷傲的一张脸,红唇血色,没半点人间的感情……
女子迅速扫了阿迅一眼,长睫一开一合间,已转过脸去。
立在当地的阿迅,咬紧牙关,盯着前方的女子,待她脚步移动,又跟了上去。
少年的眼神刺痛了小雪的心,那紧紧揪着的心仿佛又被刀尖穿透了,痛到元神出窍。
雪原上骤然起了风,女子和少年逆着风,渐行渐远……
缘起?缘灭?
“阿迅!……”小雪听到了自己一声绝望的呼喊,隔着朦胧的泪光看过去,镜中人又成了红唇明艳的女子,只是泪流满面。
身边的阿迅,已不知去向。
小雪颓然跌坐在地上,一边叫着阿迅的名字,一边撕心裂肺的痛哭,她忆不起曾经的交集,却记得失去他的痛,天地骤然一空,她已成宇宙间的孤儿。
……
晨光中的山间公路,立着几个神情委顿的人,一夜跋涉,他们终于回到了熟悉的地界。身后,是前一天他们开车拐上去的山间道路,有巨大的越野车的车辙。
老村长摸出自己兜里的老人机,给镇上的侄子打了个电话,让他开着自己的面包车到山里来接人。
打完电话,老人蹲在了路边,这动作很有传染性,包括老陈在内所有人都蹲了下来。
良久,有脚步声传来,打破山间的沉寂,转过头去,老村长不由站起了身,来者衣衫单薄,须发皆白,脸色红润。
趿着一双拖鞋,到他们跟前站住了,饶有兴味地看着。
一边看一边笑一边向他们身后的道路张望。
突然之间变了脸:“你们、你们、你们……有鬼!那儿有鬼呀!……”
满是皱纹的脸上充满了惊惧,眼光迷离,看起来是个精神不太正常的人。但他说的话又令这几个人不寒而栗,结合深夜的经历,每个人都觉得毛骨悚然,不由向身后看去,在老陈的目光中,一个黑衣年轻人立在一棵高树下。
老陈不知道其他人看没看到,观察他们的反应,没有人有反应,纷纷回过头来之后,郭广生的儿子说:“往前走走吧,离这块儿远点儿。”
那言语含混精神不正常的老人,也跟着他们向前走。一边走一边含混不清地重复着诸如死人、有鬼之类的话。抖抖索索,仿佛吓得不轻。
老陈堕在队伍最后,走的很慢,没走几步,一阵突突声,有一辆三轮车越过老陈停在了一群人旁边。车上的人下来跟老村长打招呼,听言语,是以前在什么地方开会见过面。
“哎呀!这是咱们敬老院里的老大难。一到冬天就愿意这么跑出来。不过呀,他只要一到这儿就变乖,就能接回去了。我要是在前头截着他,那都得打我。”那人高声冲着大家解释,上前去搀糊涂老人,老人倒也很听话,跟着坐上了三轮车。
“叔,你们这是咋的了?”
“啊,我们这是办事儿,车坏了。哎呀,已经打电话了,家那边儿来人接了,哎呀,走了大半夜了,可真是累坏了。”
老村长含糊的支应着。
“叔,我这车太小,再说他这样我也怕把他冻着了。你们联系好家那边儿赶紧回去吧。这地方挺邪性的。不知道咋回事儿,反正我们这位老大难,一到这儿,就念这些话……每次我接他回去,我这后脊梁骨都拔凉拔凉的……”
“他以前住哪儿?咋变成这样儿的。”老陈开口问道。
“哎呦,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打我接手咱这敬老院啊,他就在这儿了。哎呀,这老人家呀!明白的时候,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说自己是场长。哎呦,只要一糊涂起来就变这样儿了,你说这大冬天的,我得赶紧把他送回去了……”
实突声渐行渐远,象晨光里发的一个梦。
“哦!我到后边方便方便去。”
“你到哪儿去啊?这地方也没人。你就在这道边……”村长话没说完,已见老陈向那条山间的岔路走去了。
“我没事儿,你们先往前走,我一会儿就赶过去啦!”老陈大声的回答。
走到路口,年轻人果然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