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此生缘,还未到,红尘梦 在,又是空
5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狗尾草乱晃荡。
才过了几日这荧玉公主便准备妥当并安排卫鞅进宫了。
她身穿绣着仙雀图案的淡金色溜丝薄裙,束腰的带子裹的微紧,碧珠钗绾在长发上,这打扮让苏音都忍不住多看几眼。而她猜测卫鞅也一定多看了几眼。
苏音也做了一身浅蓝色广袖子流仙裙,略施粉黛,修了弯眉。奈何实在不会绑古代那些复杂的发饰,只简单编了发。
卫鞅唤她出门前已向公主说明带她一起去,荧玉作深明大义又铿锵有力的点头同意。
他看到苏音,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很快转为浅笑打趣道:“我早晓得你是个俊俏公子,没想到你男扮女装竟也像个美人。”
卫鞅拐着弯夸人的方法倒是新鲜,苏音压着顽皮性子只回了个礼貌的笑容。
“卫公子,车马已经备好,现在可以上路了。”公主身边多了一个婢女,她已经快步迎过来,十分亲和的样子。
御花园里,秦王像个平凡老人,在修剪一些不知名的草木。
见到卫鞅也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摸样,偏爱的向荧玉问道:“妹妹这可就是你和我举荐之人卫鞅?”
秦王与荧玉公主感情甚好,私底下里都以兄妹相称。
“是的,哥哥。”她自信的看向卫鞅。
“听闻卫公子才气过人,正气禀然,今日一见,领略几分。怪不得我这妹妹,总是念叨,哈哈哈哈”
“哥哥说正事吧”。公主害羞起来。
“寡人眼下缺的正是人才与计策, 那你就以秦国的角度说说以现在天下的局势,秦国要做些什么吧,但说无妨,不必拘泥。”话落,秦王收敛笑意。
“依草民之见,现天下百姓渴慕的是战争平息,有一个让他们安居乐业的明君。”
“而这个君王首先要民众加多,疆土多于邻国,钱、粮、刑、法、治等民生问题并行。卫鞅在来往秦国路途中见到靠近都城附近的县城治安较好,井然有序,百姓的穿着、用度饱足。不过在秦国临魏国边界,百姓的安全不受保护,民众警惕,劳作懈怠。许多良善百姓,受到恶霸欺压,荒废田地,市井萎靡,情况并不乐观。”
秦王点头示意继续。“卫鞅愚见:如果内立法度:务耕织、修战之具;南取汉中,北收要害之郡;如此秦国方可渐渐强盛,将来一统天下也不会久远。”
秦王听到这里,笑意渐显,点头示意。
“这些事物的细部,卫鞅也有所研悟,不过对秦国尚不熟悉,需要大王参改意见,针对秦国的具体形式实施。”
卫鞅有条不紊的说出这些他早已经谋划过的计策,内心波澜不惊,似乎等待这个决定他命运的人说话。
顷刻,“卫公子果然谋识过人,不过这些事情,就有劳卫公子你了。”
君无戏言,卫鞅如此便在秦国稳定了。
微风摇曳,烈日悄悄藏在后山。
“多谢公主了,卫某感激不尽”。卫鞅安定不多时,公主来访。
她赶忙伸手要他站起:“卫公子你切莫和我多礼,我此番来,是想问你可否记得我在魏国与你说过的话?”
那时卫鞅尚在魏国,年纪轻轻便小有作为,而秦国公主荧玉便衣随景监打探六国分秦之意,在安邑遇见卫鞅,心生倾慕之意。加之英雄救美,卫鞅曾在公主有难时出手相救,公主又加深了对他的感情。得知卫鞅的处境后,荧玉便讲明身份,三番五次邀请卫鞅到秦国来,还要以身相许,报答救命之恩,并赠予信物。那时卫鞅尚且年轻许多事处理的并不爽快,当日并未直白明了的拒绝她,现在反倒弄巧成拙。
6
阳光透过花格木窗,逆着光可以看到尘埃乱舞。
几个月后,卫鞅的策略已见成效,现下更是全心全意的投入公务。苏音整日无事,拿着他的衣服缝补,享受这古代的清洗空气。
深秋四处逃窜,天气渐凉,苏音一直不懂古人为啥总爱把碎银子和贵重物品塞在袖子和胸前,为此特意问卫鞅有没有丢过东西,卫鞅说他不曾丢过,不过打流氓那天晚上大抵太忘神了,从袖子里甩丢了一只他常用的银簪。
苏音愧疚了许久,决定在卫鞅在袖子内部补两个口袋,防止下次在打架时甩丢了东西。末了口袋补好了,卫鞅的袖口也多了好几个小洞,后来她决定再补一下,卫鞅哭笑不得的说:我可就这一件衣服十分贴身,可不能补的像张渔网给我”。
夕阳欲颓,炊烟袅袅。苏音顺着看去,说冷笑话的卫鞅站在那里,像晴朗的草坡上刚开了一朵百合花在轻轻的、深深的呼吸,让人忍不住忘神。
“怎么了,发什么呆?” 他走过来。
“刚刚被你惊艳到了,并且不小心戳破了手”。
“我看看”。他噗呲一笑,眉心并在一起,捧起她的手吹起来。其实摁着就好,不明白为啥要吹,大概是直男思维吧,苏音暗笑。
不过历来这针扎破手指后一般下面就有故事,且不是好事。果然,不一会宫中来了大监传话。反正唠叨的官方语言,苏音听不懂,内容大致就是:卫鞅有功,计策成效颇好,赐名为商鞅,现是秦国的人了。孝公赏识人才,公主大龄未嫁又倾心于他,便赐了婚,并且要尽快完婚。
苏音听了这些,大概因为穿越水土不服又误食毒果子就直接晕过去了。
她是公主呀,和自己枪个人还不是轻而易举。
昨夜空廊,月地流双。
该来的,还是来了,终究是躲不了、逃不过。伴君如伴虎,果不其然。
苏音醒来时, 卫鞅在床边坐着,面色比她还要憔悴几分。
“你醒了,感觉怎样?大夫说你身体有些弱,又误吃了不干净的食物才晕倒的。你要多休息,不要操劳过度也不要乱动。”他为了公务,已经多日没来她住的地方与她好好说话了,这会倒是轻松的很。
“我又不要管理琐事,不累的,你看我跟着你这么久都没能做什么,衣服还没补好,不行我得赶紧补。”说着苏音就别过头去找衣服,眼泪顺着发梢溜到肩膀。
暮然,卫鞅凑过来,抓住她柔声问:“你都听到了?”苏音点头,泪如决堤。
“可我并没立即答应和公主的婚事。”卫鞅的嗓音有些沙哑。
他说的好像不买路边王大爷卖的白菜一样轻松,说的好像他在21世纪一样,婚姻还能由自己做主一样。
“抗旨是死罪,公主是你的前程,公主她喜欢你,秦王的意思你是明白的。”
这是口口声声说要致死相随的人呀,现在却要把他推给别人,不知卫鞅怎想。
“我心无意与她。”他脸上没了笑意,头发也不知何时散落,眼角因为劳累布满血丝。
苏音缄默,把双手搭在卫鞅的手臂上,他亦无言,把她拥入怀中。
月色微醉,薄雾浓云把圆月裹的好似一团烧焦了又蒙着面粉掩饰的大饼。
7
一年多了,恍若隔世。
公主生辰这天与卫鞅举行大婚仪式,漫天的柳絮灿若星辰。
大婚前几日公主告诉苏音:商鞅的前途只有她能给,除了她,谁也得不到他。
她从千年前的现代穿到这里,难道怕一个公主不?她早就烦透了电视剧里女主角,愿意默默退出,然后孤独终老,就算她一直跟着卫鞅,做个无名无份的人也未尝不可,反正事事都有变数。
她不争,不过是知道他不爱她,这是他亲口所说。苏音一直觉得在纯粹的爱情观里,本就不存在所谓的第三者,没有人爱却要强行插入的才算第三者,相爱的两个人,才是真正的当事人。何况在古代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她可以等,可以忍,甚至可以战,只要他爱的人是爱她,那她所做的便不算枉然劳力。
那日晴空万里,锣鼓喧天。公主一袭红袍披身,潋滟明光,美的摄人心魄。
入了夜,酒席将尽,闹腾的府邸已经狼藉一片,宾客慢慢离席,喧闹声渐渐弱了。微风惊起了点点的波澜,拂乱了月影。
苏音呆在窗前,想着他到底是初阳还是卫鞅。
公主是他逼着他娶的,历史再不好,也知晓商鞅是谁,男子若不是心怀抱负,整日沉迷女色或是游乐,苏音倒也不会喜欢。
她也知道商鞅娶的就是秦国公主,她无法扭转历史,可是历史的全部真相和细节无人知晓。
月光零星的洒在她的脸上,她吸了口气又揉了揉眼,准备转身回屋。
“苏音”。他闷闷的喊她,语气里带着醉意。
“卫大哥,你怎么来了?大婚的日子,你不去公主那,跑来这里干吗?”她又气又惊的小声道。
“我为何去那?”他说完,又灌了一口酒,用喜袍奋力的抹了嘴角,酒壶尚在他手上,脸已经微微泛红。
“两袖清风独自醉,可惜见得红颜泪。”他说完自顾自的,又喝了一口闷酒。
“你有那么好看的眉眼,何故忧伤啊。”她呢喃道,心像被银针细密的扎了许多下,不痛,却难受的不能忽略。
“哈哈...卫大哥,你还会做诗啊,我以为你只会舞刀弄枪,做做大官呢。”
“嗯?其实我还会轻薄女子那,做诗算什么!哈哈...”他饶有兴致的看着苏音,醉眼迷离。
“还有这种情怀?我看还是快回去吧,别在这里让她等了,今天可是你大婚的日子呢,事不做,人可不能见不着。”
她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思说这趣味的话,也是没谁了,说着便要扶他走。
卫鞅独饮,不过是求醉,摇了摇头,表示不愿离开。
苏音见状开始推搡他,他转过身拔下苏音头上的银簪,嗖的一声划破自己的手臂,血珠迅速渗出手臂,很快流散开融在夜色里。“你再推我走,我就再划一只手,直到你肯留我在此。”她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并想起他这种威胁行为师出有名且更胜一筹。
“你学我这招,学的太狠了吧!”苏音有些惊吓,提高了音量。说完便拿自己的裙摆替他捂着手臂,手忙脚乱的替他包扎。突然他把头伸向她耳边轻声道:“阿音,心疼了吧。”
苏音低下头,脸红了红,思索着:“想不到这卫大哥喝了酒这么傻帽呀,要是有机会回去,可得好好灌他几坛子,巴不得多看这窘态。”想到这,不觉笑出了声。
见她笑了,他也低声笑了笑。忽然捧起苏音的额头,蜻蜓点水般亲了一口。促狭道:“阿音,你扮甚娇羞呀?”
“就让我在这里呆一会吧,这儿清静。”说完他从袖口掏出那对金手镯递给苏音。原以为他当掉换盘缠了,不曾想还留了这么久。她笑意里载满星光,接过手镯欢喜的戴上。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见这笑容十分熟悉,卫鞅忍不住问她。
“你是初阳吗?你想起我了?”她有些惊奇的问道。
“不清楚,只是第一次看你,有些熟悉。”他有些失落的说道。
“阿音,别离开我好不好。”他用墨色的眼睛盯着她,目光叫人醉心。
“卫大哥,我可是缝衣服都像渔网哦,你也不嫌弃吗?”苏音说这话倒是十分含蓄,即表明愿意留下又坦白自己无甚本领。
他先是皱眉,然后忘声大笑,揽过苏音的肩膀,不再多言,两人的背影融在夜色里,随着芳香微微晃动。
月色寒,烟花醉,风里夹着血腥味。
卫鞅回到公主的房间已经很晚了,出于礼节,只用秤杆调开了公主的大红盖头,便无其他言行。
“怎么这么晚,你去哪了,手臂上为何有血渍?”语调像绷在一根琴弦上,轻轻的却有些压迫。
“刚去厨房喝醒酒汤的时候弄伤了手就包扎了下,耽误了些时辰,对不起,久等了。”
卫鞅像是例行公事的汇报完行踪便独自趟在地上睡去。
“我做错了什么,你竟不愿与我同床而眠!”她语气中已经压制不住愤怒。
“公主多虑了,商鞅蒙公主大恩,无以为报。自当尽力为秦王效劳以此报答。公主还是早些休息吧。”
他说完转了身继续睡着,空气中只剩下绵长的呼吸声,和微弱的鼻鼾声。
她彻夜未眠,镜暗妆残。生在帝王家的人,爱错了便错了,从来没有回头路,那就只能一错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