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那种伎俩,你不屑
文丨素国花令[莫落血棠]
乔忆柳微微失望地垂下手,在身前的雪地上随意的划拉着。
温从戈走到树边微微后倚靠树,补了一句:“不过来年四月底,你可以到南坡去看蝴蝶迁徙。”
乔忆柳并不觉得在温从戈手里,她能活到那么久,她失望垂头,抬眼看着温从戈靠在那枝干细弱的小梅花树上,一个箭步冲上去。
乔忆柳哀嚎道:“楼主!!!人家的小梅树还没长大呢,别靠断了~”
小丫头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温从戈见人过来,在人动手之前,直脊脚步一错,衣摆一旋,躲开站稳。乔忆柳敏锐地看到,在他旋身那一刻,手摸到了腰际的佩刀。
乔忆柳只觉得心惊肉跳,脖子发凉。
他仰头灌口酒,却并未斥其无理,他挑眉瞧人:“再这般,就给砍了当柴烧。”
乔忆柳着实应该感谢他的临场反应还不错,换做别人,在冲过来的那一刻恐怕早就身首异处了。
乔忆柳手一抖,谄媚笑起来:“您靠,您靠,这小树能被您依靠是它之幸。”
温从戈瞥她一眼,到底也是唬她玩的,他抱臂抿口酒水:“养着吧,来年摘花酿酒。长不活还能劈了当柴烧,不挺好。”
乔忆柳抚摸爱妻似的抚着梅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嚎起来:“可爱的小梅梅,你马上就要离开我了呜呜呜呜呜,我会想你的,逢年过节我都会吃两盘梅花糕祭奠你的。”
隐在暗处守着温从戈的云鹤捂住耳朵,一脸嫌弃:主子倒不如放弃这个姑娘吧,没救了。
梁栖看了自家老大一眼:……救命啊,这姑娘太吵了。
温从戈:……又来?
温从戈抬手按按太阳穴,只觉得头疼。“这么爱演,本座将你送去戏园如何?待你学成归来,你这梅花树估计也长大了,到时候本座请你在这梅树下,登台唱戏。”
乔忆柳收了哭嚎,瘪着嘴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他挑了挑眉,不为所动。
两人沉默了片刻,岁三跑过来围着温从戈转了两圈,他冲小丫头微微颔首:“岁三饿了,丫头早点吃了东西回去休息吧。”
乔忆柳:……
她眼神复杂地看了眼温从戈,那人转身带着狼犬往住处走。
天地浩渺,他一身红衣赛过了红梅,像是孤寂群山中唯一的色彩。偏他无知无觉,踩着黄昏余光,望着那在雪地里跑远的狼犬,眼里盛满笑意。
……
温从戈挽着袖子做完饭,端了饭菜上桌,擦着手刚坐下,就看到拿着账本,气势汹汹走进来的姬临渊。
云鹤拦了半天都没拦住,一脸无奈地看着温从戈。
“……”温从戈拿起筷子,捧着碗,一本正经开口,“本座要吃饭,有事明日再议。”
姬临渊把账本放到桌上,大咧咧坐到了他身边,挑了挑眉:“那不行,你都说要下山,把旭暗交给我打理,可我不会看账本,被他们坑了怎么办?你教教我。”
温从戈:信你的邪…
温从戈深吸口气,看了眼云鹤,云鹤默默去拿了算盘朱笔过来。
温从戈放下碗筷,笑盈盈开口:“打算盘会吗?字认识吗?”
姬临渊点了点头,这些雏生馆还是教过一点的。
“看好。”
温从戈把碗筷一推,把算盘拉到身前。姬临渊垂头去看,就见他纤弱手腕,身为一个练家子,温从戈实在说不上健壮,但那瘦削身体里蕴含的爆发力,却是惊人的。
那素白指尖骨节分明,飞快地拨弄着算盘珠子,不一会儿便翻开下一页账目,用朱笔标注好确切价格。
姬临渊:恁娘…
温从戈以前看账本也头疼,不过当上楼主之后,他什么都要学,什么都要会一点,有的东西算不上精通,但绝对都能应付处理。
“左右护法会把市场价告诉你,旭暗楼一般商价是低于市面的平价,而黑色产业价格相对较高。”温从戈顿了顿,“算个大概就行了,差那么一点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温从戈算账很用心,不多时,账本已经翻了一半。云鹤默不作声拿着饭菜去热,时间一点点流逝,已是月上中梢。
室内明烛撒泪,火炉燃烧得暖融融的,看了半天的姬临渊,只觉得眼花到昏昏欲睡,那数字账目在他眼中密密麻麻,但好像对温从戈没什么影响。
温从戈看了一眼小鸡啄米一样不停点头的姬临渊,无奈停下动作,揉了揉手腕,将算盘猛地一推,算盘珠子碰撞发出响动,姬临渊被声响惊扰,揉着眼睛坐直了身子。
温从戈开口说道:“这本是真账没错,但有漏税情况,虽然不多,但得叫他们尽快补上。还有,有些账目有问题,商品价格也不对。”
姬临渊按了按太阳穴,凑过去看了看账目,问道:“假账什么样?”
温从戈起身走到书柜边,拿了本账本丢给姬临渊,姬临渊抬手接在怀里,随手翻开一页就是密密麻麻的朱笔字迹。
但如果忽略朱笔批注的话,姬临渊是什么也看不出来的。
“这是假账,所有的账目都不保真,查的时候,超过一页有错误,整本就不用看了。”温从戈又挑了一本,走到桌边递给人,“这是栀崖酒馆的账目。”
栀崖严格意义上来说,是温从戈自己的产业,由青槿打理,规模庞大,各地都有分号,管理者都是他的亲信。得益于根源管理严密,所以账目大多都很干净。
姬临渊看了一眼栀崖的账目,却只在最后一页看到朱笔画了一朵花。
姬临渊一脸稀奇,指了指算盘:“你怎么做到的?”
“嗯?做久了自然就熟悉了。”温从戈理了理做饭时卷上的袖子,拿着茶壶倒了杯水,“你的话,一开始或许会比较慢,习惯了就好。”
姬临渊咋舌:“你每个月要查多少账?”
温从戈耸了耸肩:“没多少,二三十几本起步。”
姬临渊:…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温从戈挑眉笑了笑,托着下巴喝了口水:“别想着反悔了,你以为楼主是这么好当的?”
姬临渊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错觉,他就不该为了这种事来找温从戈。
云鹤遛狗回来,见姬临渊还没走,问道:“主子,你还没吃?”
“饭点过了,不吃了。”
过饭点不吃正餐,是温从戈的习惯,当然,这并不是什么好习惯。云鹤不满的瞪了一眼姬临渊,要不是这个事儿精,自家主子早就吃饭休息了好吗?
姬临渊自然感受到云鹤不满的目光,开玩笑,要是眼神有实质,他现在已经被扫成筛子了好吗?
温从戈倒是没察觉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托着下巴抿了口水,看了眼拿着账本看的姬临渊,他微微挑眉问道:“学会了?”
姬临渊很想说没有,但他只能老实巴交的点了点头,不然以温从戈的性格,保不齐会拉着他学一整夜。
温从戈点了点头,果断开口赶人:“那还不走?”
姬临渊:……
姬临渊深吸口气,绷着脸开口:“我为了学查账,可还没吃晚饭。楼主大人,要不一起吃点儿?”
温从戈倒也没拒绝,看了眼站在门口的人,开口吩咐:“云鹤,把饭菜端上来吧。”
云鹤应了一声儿,往小厨房走去。饭菜重新端上桌,菜是家常菜,烧豆角和土豆丝,主食是红豆饭。
姬临渊看着一点儿肉腥都没有的饭菜,嘴角一抽:“你就吃这个?”
楼里伙食一般都很不错,姬临渊一直以为,温从戈自己做饭,怎么着也比大厨房做的丰盛一些,结果这次他发现,他又想错了。
姬临渊无声叹气,果然有的事不能空想,尤其是在了解一个人这方面。
温从戈挑眉反问:“这不能吃吗?”
温从戈拿起碗筷开动,他吃饭的时候一口菜一口饭,嚼动时鼓着腮帮子嘴巴微抿,像个乖巧的小孩子。
姬临渊确实没吃饭,两人很难得的都没开口打破此时安逸,往常相见都是彼此呛声,这般安静坐在一起的时间真的不多。
窗外簌雪霖霖,云鹤站在一边,等着送走姬临渊好回去休息。昏暗烛光下,温从戈扒拉完最后一颗红豆塞进嘴里,放下筷子,倒了小碗水捧在手里抿了一口。
他见姬临渊吃完,提壶往他碗里倒了点水,姬临渊目光转了转,端起碗抿了口。
温从戈笑盈盈开口:“不怕本座下毒?”
姬临渊耸了耸肩:“那种伎俩,你不屑。”
姬临渊有意无意的看了眼温从戈放在一边的佩刀,那把刀叫引刹,当年在雏生馆的时候,任务做到一定程度才可以拥有自己的武器,但亲自动手设计的并不多。
这把引刹和温墨煦的短剑喑灾,图纸皆出自温从戈之手。
引刹是黑金制刀,见血封喉,吹毛立断。其刀鞘浮雕隐龙,刀身直狭,刃尖斜,刀柄彼岸花纹,无刀穗。
这把刀,有血槽,没有刃彩。何谓没有刃彩?这里的刃彩,指的并非是刀上缠彩,而是指兵刃之上,没有反光。
温从戈把碗一放,微微俯身凑近人,笑着开口:“说得你很了解本座一样。”
姬临渊豁然起身,温从戈直起身来,似笑非笑地瞧着他走到门口,姬临渊微微转头,敛了敛眸。
“我从来没了解过你,倒是你,很了解我。”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温从戈笑了笑,“棋逢非对手,却也要了解一二的。”
姬临渊一阵气闷:“你的意思是,我不配做你的对手?”
温从戈不假思索地开口:“你还差得远呢。”
姬临渊被气走了,云鹤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觉得这人是真不长心。
云鹤问道:“主子,他干嘛明知道斗不过你,还老跟你过不去?”
温从戈摊了摊手:“闲的,不过等本座下山,他会有很长时间没空来找本座麻烦。”
云鹤不置可否,他迟疑着问道:“那个小丫头,要不要处理掉?”
“跟一小丫头置什么气?”温从戈起身把算盘和账本收好,“本座给她机会了,就看她自己能不能想开,若是不能,落得什么下场,都是自找的。”
云鹤了然点头,拿着食盒退了下去。
温从戈在下一盘棋,只是这盘棋除了他自己无人可知,棋成之前,谁也不能打乱这盘棋局。
成则恩仇尽了,败则遗憾终生。就像酿酒者,分外清醒,独善其身,执棋落子者,不能悔棋,落子无悔。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