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看见我手段毒辣的时候，请不要害怕，我只是想保护你，不让这世界的污垢玷污你纯洁的心灵，即使是你曾经最喜爱最依赖的人，我也会毫不犹豫的除掉他，即使你会恨我一辈子，我也不介意，我必须要保护你，因为我是你的母亲。
隔壁邻居住着一位年满80岁的高龄老人，我们都叫她郑奶奶，她一个人住在只有一个房间大的小房子里，听邻居说，那是她的儿子帮她建的，说是给她养老的。
小时候，我见过一次郑奶奶的大儿子和儿媳妇，还是他们吵架的时候，她的大儿子很凶，怒气冲冲大喊着：“当年死的怎么不是你？”儿媳妇在一边嫌弃看着她，还有她们的孩子，眼巴巴着同我一样看着。当时记得几个邻居同父亲一起在中间调解，但是不久，郑奶奶的大儿子和儿媳妇踩着高跟鞋一同远去，高跟鞋声音很大，啪啪啪，连带着我对高跟鞋的初次认识和好感都踩空了。
后来，母亲语重心长的对我说:“你要多多去郑奶奶家里玩，陪她说说话。”
年龄尚小的我不懂母亲的意思，只是习惯性点点头，后来听邻居大爷说，原来在吵架的第二天后，郑奶奶的大儿子和儿媳妇搬去了广州，那天他们带走了很多东西，却没有带走郑奶奶，把她留在了只有一个小房间大房子里。
当记事时，听别人说邻居大爷爱喝酒，但是他酒量不好，常常几杯下肚，人就迷醉，那时候只要你问他什么话，他都会告诉你。
当时我对郑奶奶异常好奇，所以偷偷带了父亲喝剩的半瓶酒去大爷来玩，大爷看见我手里的酒，眼睛直直看着，我看见他的眼睛里有着我看不懂的着迷，那时候我不喜欢酒，自然不懂得爱酒人的痴迷。
当大爷喝了几口酒后，眼睛里满是酒后的沉淀，夹杂着眩晕，我连忙暗笑机会来了，
“大爷大爷，我想知道为什么郑奶奶一个人住？”
大爷并没有回答我，倒地呼呼大睡，我很是生气，谁说大爷会告诉别人事情，都是瞎扯，可怜我的父亲的酒，可怜我回去要被打小屁屁。我生无可恋的看了一眼不争气的大爷。站起来，刚走出门，听到后面大娘的声音：
“你这个死老头，不让你喝酒，你还喝酒？”
后来母亲告诉我，郑奶奶有一对儿女，但是和他们关系不太好，连带着她的亲孙子也没有跟她亲密，她的女儿我看过一次，长的很漂亮，但是我唯一一次见到的那次也是她正在大声骂着郑奶奶，言语中夹杂着厌恶 ，是的，像是把郑奶奶当仇人一般。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有人可以这样对待自己的母亲。
在刚上小学的时候，邻居家的大娘告诉母亲，郑奶奶的女儿嫁去了深圳，这个事情还是梦姐偷偷告诉大娘的，梦姐是大娘的女儿，和郑奶奶的女儿关系不错。
一向憨厚老实的母亲一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像发现世界大陆一般，眼睛直直看着大娘，半响像找到自己的声音一般，喃喃问道：“那郑奶奶知道吗？”
“她老人家应该不知道吧，你说她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孩子来？你不知道，那个孩子竟然告诉她丈夫，她父母双亡。这……这是要招天打雷劈啊。”
大娘叹气，他们都是老实人，一辈子都是很孝顺父母的，从来不会跟父母吵架。郑奶奶女儿的做法，像他们感到厌恶，感到心寒。
母亲认为纸包不住火，认为郑奶奶有权利知道这件事，所以把这件事告诉郑奶奶。
这件事在当时看来是震惊全村人的，大家都认为郑奶奶的女儿做了一件十恶不赦的事情，全村人都为郑奶奶感到不平。想替郑奶奶做点什么。
可是我记得那个雨天，郑奶奶只是对全村人摆摆手淡淡的说：“算了，她幸福就好。”
那天雨下的很大，雷电很响，响到我听不见郑奶奶在说什么，但是我听到一声掉落在地上破碎发出细微的声音，那声音中分明有叹息还有一丝丝难受，雨太大了，郑奶奶太小，我也很小，全村人都哭成狗，瞧，狗都比我们好看，母亲把我抱在怀里，瑟瑟发抖，我的脸都是湿的，我伸舌头舔了一下，雨是咸的，和平常不一样，什么时候天竟然有特异功能了。
后来郑奶奶告诉我，她没有哭，我知道，所以我把她掉落的泪水紧紧握在手中，慢慢蒸发，还回郑奶奶的眼睛。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的童年大部分都是在和郑奶奶在一起的。我总是跑去郑奶奶家里蹭饭，我喜欢郑奶奶的做的饭菜，我一度认为郑奶奶对饭菜和我一样有着独特的口味。每当父母告诉我，他们没有回来吃饭时，我就会很开心，屁颠屁颠跑去郑奶奶那边蹭饭。郑奶奶家里就是我认为的美好世界，总能变出一些我很喜欢的玩具和吃的。
后来长大后的我才知道郑奶奶是有心机的，母亲告诉我，郑奶奶总是问母亲我喜欢吃什么东西和玩具，母亲还曾一度奇怪郑奶奶怎么会问这些，后来知道我去她那边吃饭时，才意识到郑奶奶想要有人陪她吃饭，而刚好我就是她的目标。
年纪很小的我总是不懂，母亲总是用很奇怪的眼神看我，导致我有一阵子心惊胆战，怕做错什么事情被母亲责罚。
在后来有一次，我去郑奶奶家里看见郑奶奶在擦一张相片，泛黄的照片里有一个年轻女人抱着一双儿女的坐在石头上。最让我惊讶的是我看见郑奶奶看着照片的眼神和母亲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样。那时候，我在郑奶奶眼神读出了一个字，那就是“爱”，我找不到别的适合的字来形容，只因刚好那天老师教我们全班人学习这个字。
耳边暖风徐徐吹过，仿佛听见老师在课堂上说：“爱这个字很伟大，会流露出的爱的人，更伟大。”
母亲总是叮嘱我，不可以像郑奶奶问她的事情，可是母亲啊！为什么郑奶奶看着我的时候，微笑的眼睛上总是有一层层簿雾，让我看不清她眼中我的模样。
后来，我慢慢长大，我奇怪的发现母亲和郑奶奶变得越来越爱哭了，当我要出去外面读书的时候，母亲握住我的手，泪水不止，我感叹母亲太矫情，却没法帮她擦干那抹不舍。
郑奶奶站在母亲后边，握住我另外一只手微笑对我说：“要好好读书。”
这一次，我终于看见郑奶奶眼睛深处那抹薄雾，终于掉了下来，我稳稳接住，狠狠握住，再抬头，我终于看清郑奶奶眼中清晰的倒映着要离开家乡的我，我原本以为会让郑奶奶看见我成为她的骄傲，那没有想，那次是我和她的最后一次见面。
如果早知道，那一次我绝对不会离开家乡，如果早知道，那一次我绝对不会放开她的手，她不会流泪，我不会伤心，母亲更不会哽咽。可是，生活不都是会突然狠狠给你一巴掌后，又假装很无辜的看着你怎么做吗？
我接到母亲的信息，说是郑奶奶快要不行，让我回去见她最后一眼时。我闭上眼睛，身边同学都吵吵闹闹，就只有我安静着，画面格格不入。我找老师请了假，回去看看郑奶奶，送她走路。
在长途汽车上，我觉得好冷，明明是夏季，可是我还是觉得冷，身边好心人问我是不是怎么了，但是我感觉我找不到声音回一句没事。
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了，我跑去郑奶奶家，还没有进门，就看见郑奶奶家布满了白布，在这个炎炎夏日显得格外的刺眼，我看见许久未见的母亲，她好像瘦了很多，是没有好好吃饭吗？
“你回来了，怎么脚上只有一只鞋，另外一只呢？”
红肿和沙哑的声音比母亲的样子更显突出，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哦，可能是跑的太快，另外一只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跑掉了。要是被郑奶奶看见了，可能会笑话我的。
等我进去的时候，郑奶奶躺在床上闭着双眼，好像睡着一般。我轻轻叫声郑奶奶，按照往常，郑奶奶的睡眠很浅，就算有人轻轻叫她，她都会睁开眼睛。
但是这一次，我等了很久，她都没有睁开眼，什么时候郑奶奶竟然喜欢玩假死？我笑说郑奶奶喜欢玩游戏，差点我就上当了。母亲突然又哭了，我嘘了一声，示意母亲配合郑奶奶演戏，母亲哭了更大声了，她以为我疯了，抱着我一直哭一直哭。我只是一直看见郑奶奶，我祈求她突然醒来告诉我，这是她骗我回来的方式。
我还是没能看到郑奶奶最后一面，这是我的遗憾。那天，全村人都来了，他们一起分配工作，把郑奶奶葬山上，郑奶奶怕孤独，所以大家帮在旁边种了一颗树，说是来年春天树开了叶，就有一群鸟来这边扎根筑巢。那样郑奶奶就不会孤独了。
那天，我看见一个很陌生的男人和郑奶奶的女儿在一起，身边牵着一个小女孩，五六岁的模样，母亲和他们说了几句话，小女孩不怕生，在我身边坐下。
“姐姐，你一个人在这里干嘛？”
“你呢？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不知道，是爸爸妈妈带我来的。”
我知道是那个郑奶奶的外孙，很可爱，但是她很可怜，她不知道今天她是来参加她外婆的葬礼。
“你想不想外婆？”
“我妈妈说，我外婆早就去世了，”
“是，你外婆去世，今天是她的葬礼，知道什么是葬礼吗？”
小女孩突然很奇怪看着我，又看看她的母亲，摇摇头。
“你妈妈有没有告诉你，今天来干什么吗？”
“妈妈说，有亲人去世了，”
“是，她是你外婆。”
后来，小女孩被她妈妈匆匆带走了，母亲告诉我，郑奶奶的女儿给了大家一笔钱，让大家帮她安葬郑奶奶，而她还有事情，就先回去了，她的丈夫显然不知道什么，只当是一个曾经很照顾她妻子的老人家去世了。
其实大家都想把真相抖出来，但是母亲告诉我，郑奶奶曾经对全村人跪下，让他们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不要告诉她女儿的夫家，一旦夫家人知道她骗人，一定会把她轰出家门。全村人都沉默不语，郑奶奶知道，他们答应她了。
我问母亲：“郑奶奶临走前有没有说什么话？”
母亲再次哽咽：“她起初有叫你，我告诉她，你在回来的路上了，后面迷迷糊糊的时候一直叫着她的儿子和女儿，你父亲给过他们电话了，他们两个人都说手头上有事情要忙，这几天都没有空过来，你说，她一个老人家，临终前连自己的孩子都见不了，这是有多痛苦啊。”
葬礼过后，我想再去郑奶奶家里看看，看见邻居大娘正在整理郑奶奶的东西，看见我的时候，又是叹了一口气，大娘的年纪比郑奶奶同岁，身高又一样，但是她比郑奶奶过的幸福，她丈夫健在，儿女孝顺。之所以叫大娘是因为她对小孩子很好，特别有娘亲的味道，所以我们这些小辈都叫她大娘。
“我知道你一直都想知道郑奶奶的事情，但是你母亲并不愿意告诉，我今天全部告诉你吧，”大娘的眼睛迷成一条线，我看不见我在她眼中的影子。
郑奶奶的儿女二个不喜欢她的原因是，郑奶奶在年轻的时候把自己的丈夫送进了监狱，而后来因为丈夫受不了在监狱生活上吊自杀了，所以儿女都认为父亲的死是母亲害的。
郑奶奶的丈夫是一个嗜赌如命的人，没有工作，不想干活，但是有一点，他如果不赌博的时候对儿女们很好。
他不去工作，家里就没有钱开饭，所以只能郑奶奶去工作，所以当郑奶奶的女儿还小的时候，郑奶奶家离开他们，一天到很晚才回来，隔天早上又早早起床出门干活，所以儿子和女儿对她不怎么亲密，相反喜欢黏着她的丈夫，郑奶奶想，只要他懂爱孩子就好，自己累点不算什么。
那天，郑奶奶又是到凌晨1点才回到家，孩子已经睡下了，她丈夫看见她回来，就跟她伸手要钱。
“你给我一点钱，我要去翻本。”
本来郑奶奶想一如往常从口袋拿出钱，就要给他的时候，突然想到邻居家的小孩在自己儿子这个年龄已经去上小学前班了，自己的孩子也不能没有上学。
“这阵子不行，你看儿子都要上小学前班了，我还有攒钱让他上学呢？”
“他还小，不急。”
“不行，别人家的孩子都在读了。”
磨蹭了一会，年轻的郑奶奶还是不肯拿钱给自己的丈夫，丈夫顿时就急了，因为刚刚从赌场输钱出来时，赌场老板分明嘲笑他，还讽刺说，如果他今天能翻到本，老板还会另外再给两倍的钱给他，他今天输了很多，如果能赢回本，再加上还有两倍的钱……
“你只要给我钱，我去翻本，儿子的学费就有着落了。”
“不，不要再说了，我不会给你……。”
话还没有说完，郑奶奶右脸狠狠被扇了一巴掌。
“臭娘们，老子没有时间跟你耗。”
郑奶奶捂着被打的脸，她突然看不透这个男人，以前她没有发现他是这样的人，他以前不管怎么样不会打她，她突然意识，原来是以前自己从来都不会拒绝给过他钱。所以他才没有真正暴露他的本性。
“你到底给不给我钱？”郑奶奶的丈夫拽着她的头发，把郑奶奶抵在墙上。
郑奶奶艰难望去，看见自己丈夫的眼睛满是贪婪之色，他像一个逼急的狗，随时随地会咬人，她想着，可是她不能给他，她不能让别人嘲笑她的孩子没钱上学。
因为郑奶奶始终不肯给钱，怒火攻心的丈夫突然抓着她的头狠狠的往墙边撞去，然后又狠狠扇了她几巴掌，抓起身边小闹钟狠狠向她的头砸下。
大娘说，这是郑奶奶第一次被家暴，也是最后一次，是什么让她丈夫下的那么狠的手，分明就是钱啊
郑奶奶从墙边慢慢倒下，在她晕倒之际，她看见自己一双儿女正在用惊恐的眼睛看着她，她努力想要开口安慰他们，她怕这件事会给她的孩子带来很大阴影，但是她控制不了自己，闭上了眼睛，晕倒过去了。
当郑奶奶再一次醒来，墙边属于她的血迹已经凝固了，近一点看，像开了一躲蔷薇，蔷薇讽刺的看着她现在样子。
在她醒来不过20分钟时，邻居一个人急匆匆跑进她家里，看着她这副模样，惊讶，气喘吁吁的说：“怎么回事，我听我老公说，你老公把你家的孩子卖给了赌场。”
当郑奶奶听到这些话，当时脚软，跪在地上，眼睛茫然看着地板，眼泪争先恐后夺眶而出。他要卖她的孩子，怎么可以。
邻居连忙过来扶她起来，可是不管使再大力，都扶不起她，好像她就是属于地板的一部分。
突然，她呼了一口气，自己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迈出房门，任凭邻居怎么喊都好像没有听到般，没有人知道她要去哪里，她仿佛要做一件大事，一步一步如此坚定，向一个人人都怕的地方走去……
没过多久，赌场被政府派出的警察一锅端了，赌场老板和郑奶奶的丈夫被以贩卖儿童的名义抓进了监狱，全村人都在欢呼雀跃，赌场一直处与地下室，人人都知道，但是不敢去告诉政府，因为赌场的老板也是有势力的人，但是那一刻，郑奶奶想到的是救出自己的孩子。
郑奶奶目睹自己丈夫被抓的现场，当丈夫经过她的面前，眼睛恶狠狠盯着她，她想：要是没有人抓着他，就算是咬，他也愿意像狗一样，连她的骨头也给啃了吧。
“贱女人，但是你害的，贱女人。”
而郑奶奶只是淡淡的看着他，不言语，身边一对儿女一直哭喊不要带走他们的爸爸，显然他们还不知道，他们的爸爸想把他们卖给赌场老板干苦力活，那样也好，只要不要让他们受到伤害就好，郑奶奶爱怜的看着他们。
可是回到家，郑奶奶发现自己的孩子并不理她，总是跟她对着干，更甚着大儿子竟然骂她害了他爸爸。小女儿明显也是这样认为的，一直说她是个坏女人，不配当他们的妈妈，
后来，郑奶奶的丈夫在监狱死了，郑奶奶没有去探望，她的一双儿女去了，回来的时候，儿子对她说了一句她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话。
“你以后死，我不会去看你的。”
谁知，后来他真的没有来见她，即使在她快要撒手人寰的时候，他也是以没空的理由推开，可见他有多恨她。
郑奶奶对大娘说：“他们两个都是重感情的人，他在的时候对他们很好，如果他们知道连他们最爱的父亲竟然想要把他们贩卖给别人，那他们该有多伤心。”
“你不后悔吗，他们现在那样对你？”大娘问。
郑奶奶叹了一口气，：“可是我是母亲啊，他们小时候没有母爱，我不能连他们紧紧剩下的一点点父爱也给斩断啊。我宁愿让他们相信，他们的父亲是很爱他们的，即使后面把他们卖给别人。但是只要我不说，他们就不知道啊。”
听完大娘讲的事情，我哑然，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郑奶奶对自己孩子的爱，我抬起脚踏出房门，帮大娘锁上房锁。
在快要关上房门时，我仿佛看见郑奶奶和一个年幼的小女孩坐在小桌上，小女孩急急的扒着饭，郑奶奶笑眯眯的拍着她的背：“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你没事多来陪郑奶奶吃饭好不好？”
这一次，我在郑奶奶的笑眯眯眼里能清晰看见一个年幼的小女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