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螃蟹人?
张牙舞爪?
非也。
横行霸道?
非也。
那何谓螃蟹人?
伺机而动,沉着冷静,一招致命,螃蟹人也。
《庄子·秋水》里有这么一段话:
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
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
在这里我要加上一句:
螃蟹不可以语于人者,逆于世也。
邱林是个有些木讷的工科男,做电脑编程方面的工作。他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有雄心壮志的人。只求安安稳稳度日,不求轰轰烈烈生活。
此时的他正坐在饭桌前擦着镜子,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手来回摩挲着镜面,不时哈口气,继续一丝不苟地擦拭着……哦对了,这里忘了说明一下,很多人都有集物癖,邱林也不例外,他喜欢收集镜子:大的、小的、方的、圆的、新的、古老的、不祥的、诡异的,他都喜欢。
偌大的客厅,一尘不染,书整整齐齐地立在书架上,沙发也没有丝毫褶皱,地板擦得锃亮,所有的家用电器,都整洁地、一脸严肃地定在那里……每个角落都给人一种不自然的压迫感……这种感觉该怎么形容呢?就是他的家,像没人住一样,没有任何生活的迹象……
叮咚叮咚
门铃响了起来,邱林迟疑了片刻,晃晃地抬起头来,用右手食指推了下厚重的镜框,扭头朝声音源头望去。
叮咚叮咚门铃不耐烦地继续聒噪着……
他小心翼翼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又犹豫了片刻,就像在思考,到底应该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一样。好不容易挪到了门口,他又盯着门把手看了半天,这才犹豫着打开了门。
“喂!邱林,你丫有毛病么?这么长时间才开门?家里是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么?”门还没大敞开,就被范大海粗鲁地推开了。邱林呆呆地站在门口,皱着眉头看向范大海,只见他左手提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儿,隐约能感觉到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动,右手提溜着一小箱啤酒,大摇大摆地走进客厅,就像进自己家一样。
“你没有换拖鞋。”邱林冷冷地吐出一句话来。
范大海并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是自顾自地环视了下四周,“我的天啊,邱小胖儿,你家里是不是藏了个田螺姑娘?怎么整个画风都变了?以前的脏乱差,无处插脚落座的家去哪儿了?我是不是走错门儿了?”范大海难以置信地回头问他,邱林脸上依旧没有波澜,只是微微眯了下眼睛,那从眼底渗出的丝缕鄙夷一闪而过。
“黑色袋子里装的什么?”
“你最爱吃的螃蟹啊!你这家伙连续向公司请了三天假,我担心你自己会死在家里,这不周末嘛,顺道儿过来看看你!”
范大海是邱林的同事,平时下班没事儿就凑在一起喝酒吹牛侃大山,关系不是一般的铁。而此刻,范大海好像是察觉到了邱林的漠然。他觉得几天不见,以前那个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邱林,变得异常阴郁古怪,不禁脊背刮起一阵小凉风来。
“兄弟,你这几天看来是病得不轻,都转性子了!”范大海一改刚才吊儿郎当的语气,有些尴尬地走进厨房把螃蟹放进水池里,又把啤酒随手放在了餐桌上。回头看到邱林就站在厨房门口,静静地看着他。那神色,漠到骨髓里……
为了缓解眼前的尴尬处境,范大海把目光再次转到客厅,一个诡异的角落跌进了他的视线。
这是个以前并未出现在范大海记忆回廊里的角落,墙角放着一面古老的铜镜,镜前像是贡着两根白色的蜡烛,影影绰绰的微光在白天并不起眼,看起来格外羸弱……白蜡烛旁边放着个宽口矮缸,封口处是一个厚重的瓷盖子。
范大海微微蹙眉,他总觉得哪里在不对劲着,好奇驱使着他慢慢靠近那个角落……当他走到宽口矮缸跟前,竟发现矮缸正下方的瓷砖上,竟有个鲜红的、歪歪斜斜的六芒星!范大海鬼使神差地搬开了矮缸上面的瓷盖子,探头看了进去。
那是一缸慵懒的小螃蟹,透明的软壳下似乎能透出水儿来。它们像是没有呼吸一样没在那层浅浅的浑水中,有股刺鼻的腥臭味儿钻进范大海的鼻腔里。这令人不悦的气味像是一剂强心针,让范大海周身打了个激灵……他目光聚焦在一些零碎的、残败的螃蟹钳子和螃蟹腿儿上,这里像经历了一场不痛不痒的战争,现在正处于休战期……似乎这里的世界就此沉睡了,只剩那些“残肢断臂”仍在不停地抽搐着,呻吟着和挣扎着……
像是察觉到范大海灼热的目光,一只小螃蟹突然活跃开来,它踩着其他同伴,不停地在缸里蹦跶着,不时挥舞着它那锋利的小钳子,像是在警告着什么……
“这是我几天前在海边捉回来的小螃蟹,没地方养,只好放在这里。”邱林不知何时站在范大海身后,平静地说道。
范大海被他突如其来的这句话吓了一跳,胡乱盖上了瓷盖子,那只怪异的小螃蟹就这样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没想到你还会养螃蟹啊,我以为你只会吃螃蟹呢!”范大海为了掩饰刚才的不安,急忙举起膀子围住邱林的肩头往餐桌走去!
“让我们来个不醉不归!”
当酒过三巡后,一切,都格外得迷离了……
范大海觉得整个人都冷冰冰的,像浸在水里,一股腥臭的味道蔓延全身,他皱了皱眉头,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地往下坠着。有光落在他眼皮上,有些刺眼,他想用手挡住那光……奇怪,怎么挡不住呢?
他猛地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个螃蟹钳子!他心陡然颤了一下,立马向周遭看了看,这不看还好,一看心脏都要骤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