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写文章将我的童年记录下来,但每次想写的时候,又总会被各种繁杂的事情打断。或许,也不是打断,只是自己觉得回忆是中年以后的专利,不愿承认自己早已人到中年的恐惧罢了…… 说到童年,就不得不提到奶奶家的老屋。奶奶的老屋,生下来了我的爸爸、叔叔、姑姑,就连我这个80后,也出生在那里。成年后想起老屋,嘴角总会不经意间泛起笑容,那里承载了我童年最快乐和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清楚记得奶奶的老屋没有和村子其他人家在一起。其他人家的房子都是连片规划,横平竖直,就像是被尺子一点一点量好似的。大家的房子样式都一样,布局都一样,如同奶奶的那个时代,一切都被限制和约束,整齐却又少了一些灵动和活力。
奶奶的老屋就不一样,它坐落在村子外单独的的一个地方。门前有一条大渠流过,近挨着大门有一条窄窄的小溪,还有一口老水井就在大门外。正对大门前方,有棵树龄几百年的老榆树,奶奶说它有几百年了,小时候记得四五个小孩都抱不住它。奶奶还说,当年自然灾害的时候,全靠这颗大榆树救了一家人,春天的时候吃榆树叶,快到夏天了吃榆钱,最困难的时候,榆树皮也能救命。奶奶说这些的时候,还指着那颗老榆树缺了好几块树皮的树干说:看,这就是那时候吃掉的…… 我的童年也有老榆树很多的记忆。春天我也吃过榆树叶,味道么,有些冲,但还算可以下咽。榆钱花开的时候,我还爬到老榆树的枝桠上,一串一串撸着吃,那种甘甜的味道,哪怕现在过了几十年,我依然记得那种味道。当然,奶奶有更高明的做法。把榆钱撸下来,择净水洗,然后拌入面粉、五香粉上锅蒸熟,然后再炼一勺滚烫的菜籽油,就那么一泼……淡淡的青烟升起,你的鼻子就会闻到这世间最美妙的香味。奶奶后来说起这些的时候,还说我那时候最爱吃她做的榆钱饭,我小时候那么胖,就是她把我喂胖的。虽然我现在只有120斤,但我觉得奶奶说的很有道理,因为我小时候圆鼓鼓的,大人们都叫我是“胖蘑菇”,而不是长大以后的“瘦竹竿”…… 老屋由于独处村外一隅,修建起来自然少了好多束缚,完全就是随心所欲。记得最清楚的就是老屋有自己单独的大门,虽然只是两大扇铁框拼接到一起,但在我的童年记忆,那是全村独一份。那气派,和我在二十多年后站在紫禁城入口那朱红铆钉的大门前,感觉一样!当然,大铁门也是我和村子里小孩最爱的玩具,脚踩在铁门的栏杆上,推过来推过去就能开心的玩一下午。 老屋可不单单只有一个大铁门那么简单,推开铁门进来,离老屋还有一段距离,一个通透的大院就呈现在眼前。这段距离,爷爷奶奶在右边修了谷仓,修了磨坊,还有农具房和厨房。与这些相对的另一边,爷爷开了几陇地,搭了葡萄架,种了枣树、梨树、杏树,还划出几块小菜地,种上了辣椒茄子等作物。现在想起来,这就是一个小庄园啊,放在欧洲那是只有封爵的贵族才能享受的待遇。 这其中谷仓是我爱去的地方,不为别的,就为每次去,总会在横梁上摸出几枚鸟蛋,总会在谷堆中找到那只爱四处做窝的老母鸡藏下的几颗鸡蛋。每次找到这些鸟蛋、鸡蛋,奶奶都会奖励我一番,要么是一碗蛋羹,要么就是她偷偷给我藏下的小零食。有时候,我在谷仓中玩着玩着就睡着了,就在软绵绵但也有些扎人的麦谷堆上,闻着那麦谷的香味睡的香甜。 磨坊也是我爱去的地方,里面有一盘老大的石磨,还有一口小磨。大磨磨小麦和玉米,小磨磨黄豆做豆腐。说来也奇怪,大磨的磨盘看起来比小时候的我都大,但是那个时候的我推起来并不怎么费事。经常推的兴致勃勃的,然后就头晕目眩不得不躺在地上休息一阵子才能接着玩。后来我才知道,平时那里面推磨,都是后院的毛驴在推,还要给带上眼罩。怪不得每次小叔见我推的兴致勃勃的时候,总会喊:闭上眼睛推,闭上眼睛推。小磨不用推,用转,人不用绕着圈跑,用手前后运动就好。但是我不爱转小磨,可能孩子的童年就是因为奔跑才有意义的的吧。我们总想快快长大,所以不停奔跑,长大了,我们又想长大的慢点,所以我们不再奔跑,躺在床上刷微信、微博、抖音,以为在延缓时间,其实只是让自己更快地老去……
虽然不爱帮奶奶转小磨,但是小磨磨出来的豆浆做成的豆腐我却很爱吃。特别是刚刚做好出锅的热豆腐,奶奶总会给我切一块,然后看我着急吃不下嘴的样子说:慢慢来,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现在想来,奶奶可能想告诉我一些为人的道理,只不过小时候除了眼前这盘热豆腐,我什么也不懂,也不会去想那么多。
而农具房里总会发现很多惊喜,锄头、铲子、爬犁、石碾、凿子、刨子等等。小时候我觉得那里就是一个宝库,十八般兵器样样俱全。小叔会用锯子帮我做一把木头宝剑,三叔会用麻绳帮我做一把小弓,爸爸会用刨子帮我做一个陀螺。这些在现在看来简直不能再简陋的玩具,却是我最珍贵的宝藏,也是周围小伙伴眼红不已的神兵利器。我总是把它们藏在谁都找不到的地方。也许是藏得太好了,后来连我自己都找不到了,我很想念这些给我带来无限快乐的宝贝。 厨房给我的记忆,就是那美味的榆钱饭,美味的葫芦花,滚烫的热豆腐,还有发红滚烫的灶火。奶奶说我小时候特别爱帮忙架灶火,小小年纪就在锅灶台前当的一个好火头,烧火又快又废柴。还说我因为帮忙烧火,手上脚上都烫伤过好几次还不记事。
奶奶做的一手好饭菜,在这个简陋的厨房里,奶奶做了半辈子的饭菜,养活了整整三代人。童年记忆中的饭菜,简单却不失美味,随手采摘的食材,透着一股子清新自然的味道。前面提过的榆钱饭是每年春夏时节才能享受到的季节美食,不过接着还有刺薇花,槐花,南瓜花等各种能吃的花。刺薇花和槐花的做法与榆钱的做法大体相似,不过吃着有股子花的甜香味,味道绝对碾压现在各种所谓旅游景区的鲜花饼云云。南瓜花的做法却不同,甚至可以说是精致。取整朵的南瓜花或西葫芦的花(结瓜的时候要把边支的花掐掉),裹上面粉和鸡蛋液,用油一炸,隔壁小孩都馋哭了。
长大以后慢慢懂得,这些看似花样繁多但取巧的零食,不过是以前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奶奶为了能养活父亲、叔叔一辈人,被逼学会将一切可吃的东西转换为食物的无奈之举。但那份味道,如今看来早已没了以前心酸的味道,反而是一份可遇而不可求的自然美味。
与一排各色工房隔空相对的那一长陇瓜果菜圆景色要有趣的多。绿色的葡萄架挂满了各品种的葡萄,翠绿的葡萄叶撒下一片阴凉。夏天的时候在葡萄架下铺上一张木床,再毒辣的阳光投射下来都会被过滤的清凉。一串串碧绿还未熟透的葡萄在阳光的照射下就像美丽的宝石,让人不经意就迷醉了眼。葡萄快熟的时候,这一串串翠绿的翡翠慢慢就会变成玛瑙,一颗一颗饱满的感觉要被挤下来一样。我从小在葡萄架下就学会一种技能,透过阳光照射葡萄的颜色,捏捏葡萄的弹性,就知道葡萄是否成熟能吃。不过,就算同一串上面的葡萄,成熟也分先后。我总是等不急一串葡萄全都成熟,每天东捏捏,西看看,最后没有一串葡萄在采摘的时候是完整的一串。
爷爷种的各种果树也许是因为太高了,最后成熟的时候,都是果实累累,并没有早早就糟了我的毒手。但我总觉得那时候最后成熟才采摘下来的各色水果和葡萄,没有我偷偷摘下的葡萄好吃。也许,每一样事物,你赋予它满怀期待地等待,它本身就带了一份希望的味道在里面。那些最后你不需要等待和付出就摆在你面前的事物,它缺少一份你期待的关注,也许就真的缺少了一份满怀希望的灵魂在里面,没有那么好,也没有那么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