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身体越来越慵懒。我常常在房里发着呆,疲惫的困倦就会侵袭而来。周煜在数夜的凌虐后,终于发现,我的体力已经不能支撑。而他的药毒早已清退,终于命人将我送回了凤仪殿。
我以为回去就可以好好睡上几日。可后宫嫔妃的频繁问候送礼,却还是搅了清净。在所有人看来,曾经能被皇上专宠十数日的暮梓涵已经是个奇迹。而我,更是一个异数。
来者中有人阿谀道贺,也有人口蜜腹剑。就连皇后都派贴心的鹦哥送上好些绫罗补品慰问。在金曌宫的风光,我一时无二。
可越是如此,我的内心却越是惶恐。我不是患得患失的惶恐,而是担心,这些事会传到章居梁的耳中。我的背叛,该让他有多难受。
夜里,我绞着贡缎,为锦绵制衣。剪子在烛光下熠熠生辉,我突然想,如果配上鲜红的血色也许更加美丽。
母亲也好、邱胜海也罢,也许是我高估了自己的才能。我要在彻底沦陷在周煜的胯下前,还保有自己最后一丝的尊严。我不允许自己也像十数年见到的任何一个嫔妃一样,为了帝宠,生命中除了争端,就还剩下无边无际的孤独。
“皇娘!”锦绵大叫一声,突然夺下我的剪子。她抓着我手腕殷红的血迹,惊惶地问,“皇娘你干什么!馨儿姑姑,馨儿姑姑——”
门外的馨儿疾步而来,她看了一眼我的手腕,面色吓得全无血色。她慌张地关上房门,对锦绵道:“王姬莫喊了,扰着旁人进来,此事只怕会惊动皇上。”她寻来一绞白色丝缎,轻轻缠在我的手腕处。
“幸好割得不深,只是皮肉出血,”馨儿低低道,“奴婢立刻就去寻御医院的御医讨些伤药来。”她看着我失魂落魄的表情,叹道,“都是奴婢不好,天色已暗,却由着娘娘制衣,这才伤到了手。”
锦绵诧异地看着馨儿,她对话显然不敢认同。不过,她是个机警的孩子,自然知道隔墙有耳,灵巧地点点头说:“皇娘不需要为锦绵劳心裁衣,皇娘若是为此伤及身子,锦绵会过意不去的。”
看着她们为了保护我说着谎话,我一时无法控制地失声哭起来。我紧紧保住锦绵,心中的苦痛却不能对外述说一句——我太自私了。如果就这么死了,凤仪殿上下怎么办?所有人都会因为服侍贵妃不利而打入死牢,锦绵怎么办?她还会被安置到何处?如果没有一个地位显赫的皇娘,她不过是个有着王姬头衔的囚犯。
“对不起——”我抱着锦绵,“对不起——”如果我没有遇到周煜,我还只是这个金曌宫的小宫女。那么年满25岁,我就可以出宫。哪怕做了女官,我也可以得到片刻出宫的自由。但现在,我真的不知道今时今日,该如何解脱这一切。
我太害怕这座红墙金瓦的牢笼,太害怕冰冷残酷的周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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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回宫后,唯有两个人没有来道贺过。一个是暮梓涵——也许她憎恨我的失信,亲近了皇上,另一个则是阮沁彤,因为她绝不肯承认会败在我的手上。
但没有想到一大早,阮沁彤竟然腆着肚子,来问安。我穿着素色绸裙,不饰珠钗粉末就见了她。
她细细看着我的素颜,眼神里有一种很复杂的神情。
“你的气色欠好啊。”良久,她终于开口,“如果他看到了,定是要心疼的。”
我微微一惊,幸而馨儿早已屏退了所有人,只剩下她自己一旁侍候。此刻她说的他——唯有我俩知道是指谁。
“我没有想到,你会诚服于皇上——”已近临盆,阮沁彤的脸已有些浮肿,如果不是妆粉掩饰,她的面容会更加不堪,全不似曾经的清丽娇态。“看来,我错了,当初该防的不是皇后、不是暮梓涵,而是你。”
“你来了,就是为了说这些?”我淡淡道,“如果你今天是要跟我挑明战意,我劝你大可不必。你已经怀有龙裔,如果是个龙子,难保他日不会母凭子贵。而我,不过是皇上一时兴起的女人。这后宫中,谁不曾得到过专宠,你没有?暮梓涵没有?就是曾经在潜邸的甄贵妃和皇后娘娘又哪一个没得到过?可现在呢?死的死,冷的冷——你也说了,暮梓涵和你的日子都是寂寞无边,我何尝不会沦落到那一天。”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良久,终于莞尔一笑:“你果然一直是个明白人。所以,我今天来当然不是为了跟你说几句吃味的话。”她摸着肚子道,“就像你说的,我有龙裔,无论是男是女,以后都是有了依靠的人。如今,你虽然风光一时无二,可宫里就是有明白人知道,威胁最大的还是我这个有孕之人。”
我眉头深锁,她所谓的明白人,可是指皇后。不错,如今皇后正是抚养着童涴墨的孩子。这位小皇子以后一样是大统的继承人。皇后如今已经不再看重帝王的眷恋,她早已对周煜朝三暮四的情爱心灰意冷。她要扫除的,是大皇子眼前的障碍,阮沁彤腹中的孩子。
“我们做一个交易。”阮沁彤说,“保我平安诞下孩儿,我会安排机会,让你和章居梁离开金曌宫。”
“叮当——”我一时失神,手中的茶盖子跌落在杯檐,发出清脆的响声:“你说什么?”
“我要这孩子平安来到这世上。”她坚定地看着我,“还有月余,我就可以产子。这一切,我只会让章居梁一人经手。但之前,我知道皇后一定会出手,你要保我平安。”
“你何以觉得,我会做得到?”我问。
“如今,金曌宫可以和皇后平起平坐的,只有你这个圣宠极盛的贵妃。”她道,“我能够依仗的,只有你。”
“你又凭什么肯定,我会帮你?”我不会忘记她设计桃夭、她设计我,每一步都是置于死地。
“就凭你想离开金曌宫,和章居梁在一起。”她略略喘息,“如果我不能平安产子,我一定会让章居梁陪葬。”
“阮沁彤!”我愤然起身,“居梁一生为你,你怎么可以背信弃义?”
“果沫儿,要怪就怪他一生放不下我——”她笑了,那眼神中是一种得意。
“我如何能信你可以做到让我和居梁离开这里?”我冷然,“你自己都难以自保。”
“我虽不能和皇后抗衡,却还是可以做到一些事。”她道,“比如,你现在想见周寅一面,不是吗?”
是了,如果不帮助穆戈尔救出周寅,我和章居梁的事,就会被他揭发。
“我可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