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年关的时候,北京城终于不负众望地下雪了。作为南方人,迟靖却不是第一次看到雪,在一群南方人的惊叹中,迟靖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那是中考前的最后一个寒假,一向自诩成绩尚可的迟靖在peer pressure和好友“一起来啊,边学边玩”的蛊惑双重影响下,也报名了学校老师组织的培训班。当时市里严抓补课,老师们还顶风作案。“犯罪团伙”之首的教导主任突发奇想地找了一个临近的高中,以高中自主招生的名义搞补习。当时自主招生才刚出来,全社会都对这个招生新渠道感到新鲜的很,老奸巨滑的老师们摸准了这个心思,觉得这样办一定无虞。
迟靖记得当时也是临近年末,大家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教室里。教室是借的那个临近高中的旧校舍,可能学期中做过学生活动室,教室内桌子椅子黑板一应俱全,到了假期就蒙上了薄薄一层灰。物理老师正在黑板上画电路图,她的小灯泡画得特别有意思,总被同学们模仿,大家也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手里的手机。这个时候教室里静的很,只有物理老师手里的粉笔在摩擦着黑板的声音。
突然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下雪了!”,那声音不大,却有着把一池静水搅出一个看不到底的漩涡的本事。教室里自然是炸开锅了。
连物理老师也不顾没画完的电键,探头看了看窗外,一下就喜不自胜。她把粉笔往讲台上一丢,露出了大家从来没见过的表情。她扯着嗓子喊道:“大家快出去吧!”
这段话描述给北京的同学听,大家都觉得逗。一是南方人竟然如此宠溺北方司空见惯的雪,二是觉得老师居然都被大家的躁动感染,不顾这群孩子再过半年就要奔赴战场,放他们出去在晶莹的世界里打闹。
迟靖那时候距离离开老家到申市念书已经过了四年时间,但因为申市冬天气温并不够低,见雪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这次在补习班见到的大雪,真真是能用“鹅毛”来比拟,不像往年所见,不过零星雪点,难饱眼福。可焉知,这样让他们这帮南方娃娃欢心雀跃的,单单和北京一城的雪相比,已是小巫见大巫。所以就迟靖来讲,虽不像那些广东、福建的同学那样觉得看到神迹,心里头也是有些兴奋的。
晚上吃过饭,大雪还不止,卷着风,把路上的行人、自行车追个遍,向天下宣告自己的到来,还不肯罢休。迟靖和S下了写作课,在离宿舍很近的清芬吃过饭,一个打算顺着下坡去到文图看书,一个要去国标队的排练,正巧又是同路。早听得雪天骑车难行,容易刹车侧翻,他俩早上出门就没有骑车,吃完饭也就沿着清芬坡道往西面走去。本来迟靖直接往南走就好了,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往南的路上正在清雪,大概是因为这条路上自行车经过的比较多,地上的雪不清扫会变得太滑吧。
“你们那有这样下过雪吗?”迟靖随口一问,想起S家就在南通,和申市仅一水之隔,大概也是差不多吧。
“这么大的没有,不过初三寒假有场特别大的,玩了好几天。”S掏出在食堂买的纸巾,红黄包装,为了节约成本连封口都没有做,每次都是暴力扯开了事。S自己擦嘴,又递了一张给迟靖,迟靖顺手接了过来。
迟靖听到“初三寒假”四个字,笑了笑。两人走到清芬边上的大花坛,这时候地上满是银色,中间人常走的路,有各种各样的脚印和自行车印,往南一点的深处却是洁白无瑕的处女地。迟靖一时兴起,把手机交到S手里,
“诶你帮我拍张照片好不?”迟靖边说边在地上用脚划着,先画了一个大大的爱心,后头又跟着写了几个英文字母。
S拿着相机歪着头,问:“你这写的是什么啊?”
“是我们初中的缩写,说起下雪就有点想念他们了。”迟靖写完,走到中间那个字母旁边蹲下。迟靖拍照的表情、动作都特丰富,平时被叫做表情帝,这时候镜头里却是天然去雕饰,什么表情和夸张的动作都没有——只是微微一笑。
“好了,快滚过来看吧!”S假装不耐烦地催迟靖。迟靖斜了他一眼,抢过手机打量了一番。
冬天天黑的早,照片里斜斜打下来的光线已经是由迟靖左手边的路灯给予的了。迟靖写的几个字很大,自己就只好往后挪了挪,照片里看起来都快是蹲在后面一排柳橙色的座椅边上似的。S拙劣的摄影技巧,都把迟靖的脸拍成了大黑饼,影子插到他画的那个爱心里,倒像是丘比特手持爱情之箭一般。
叹了口气,迟靖还是趁着食堂附近有无线网,把照片换成了人人网头像,登时好多人回复,迟靖只好一一回过去说,多亏摄影师S大人的倾力相助。S也很快地在状态下发几个得意的笑。
等他们拍完照片发表完,又在状态下和几个朋友闹完,走到马路上的时候,雪又下大了。迟靖想起小时候看过的郭敬明的《幻城》,里面主角和弟弟一生多次走在雪天中,主角总是要施展法术把雪屏去,可他的弟弟却喜欢让大雪落满自己的头发和肩上,细微之处就能见到两人性格的不同。
迟靖不喜欢雨,不喜欢到什么程度呢?一到下雨天,迟靖只要能不出门就一定不会出门,宁可躲在房间里看书听音乐甚至睡懒觉,都绝对不会往外走。可他却极喜欢雪,雪天他一定步行,从来不打伞,努力用全身心去体味雪的感觉。S却不喜欢雪,刚刚帮迟靖拍照片时衣服上落了一些雪花,也不忘埋怨几声。
所以,迟靖回去以后,临睡前又发了一条状态:
与好友雪里行,想起了《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