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终于拥抱在一起

钟泽炜跟金嫂说他想喝他家那边的一家早餐店的小米粥。金嫂便“差遣”钟妈去买。只见钟妈急匆匆地出门了，金嫂继续坐在那边，过了好一会，金嫂接了个电话，匆匆地出去了，接着事金嫂拎着他要的粥回来了，却没有见到钟妈。

“小玮，你妈突然接到公司的通知，有急事要处理，就让我拿给你。来，自己喝吧。我出去有个事，一会就回来。”金嫂将粥盒搁在桌子上，转身又出门了。

钟泽炜一听她又去忙公司的事情了，默默地在想，果然，这样的家，总是太忙。他默默看着金嫂的一动一举，进来到出去，他都没一句话，只有关门声在轻响，越来越响，飘在这个VIP病房里。

金嫂出去了，一会就回来，坐在沙发，一副左立不安的形状，钟泽炜看着她，她又故作镇定。

接下来的日子里，每天一有人进来，钟泽炜都探着身子向门口张望，可是一直到出院，钟妈都没有现身在病房里，金嫂和Amy给他的解释是，出国处理业务去了。

“哦。”

回家后，钟妈还是每天都不着家，他出院那天打了一个电话给他，只讲了几句，匆匆挂掉了。金嫂中午给他做好饭，都拎着保温盒出去。

“金嫂，你去干嘛？”

“哦，我有一个亲戚在医院，这里没什么认识的人，所以我就天天给他煲点汤，小玮你不介意我拿你家的……”

“啊，没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一个人挺不容易的。你去吧，注意安全。”

“那行，你等汤好了，自己吃饭。我先走了。”

钟泽炜目送着金嫂出了大门，他转身进了家门。这个房子，曾经是他梦想着给苏爸苏妈买的大房子，不再破旧，什么都好，就是少了点人气，像此刻，就是他一个人待在家里，面对一桌子的菜，一个人吃。以前听沈亦航诉苦着一个人在偌大的房子里生活，只有个管家，父母天天不在家。那时的他，不太懂那种感觉，此刻却灌满他的身体。吃完饭，他收拾好桌子洗好碗筷，便上楼睡觉去了。

他一个人守着这个家，偌大的房子，只有金嫂和他。她真的是去处理公事了吗？有那这么多事？是多大的事，才能让她忙的没空搭理他？

和往常一样，早上起来跑步半小时，冲个澡，吃早饭。

“金嫂，我今天有个同学聚会，我要出去一下，中午可能不回来吃饭了。你不用帮我准备了。”

“小玮，你又出去啊？”

“放心，就几个玩的来朋友在一起聚一下。他们有的马上就要出国了。我保证不会喝酒的。”钟泽炜嬉皮笑脸的看着金嫂。大概很少看到这样的他，金嫂松口了。

“你晚上一定要回来。”

“嗯。”

吃完早饭，他收拾了会，就匆匆出门了。哪有什么聚会，他根据钟妈跟他说起过的公司地址，一路摸到公司。他就想看看她真的很忙吗？

到了公司，高大的写字楼，他看看了楼层说明，坐着电梯直接到了18楼。

前台问他有没有预约？他很坦诚地说了句“没有”。

“对不起，没有预约是不能见总裁的。”

“这样啊，我知道了，谢谢。”钟泽炜又有一种被拒绝门外的感受，这种感受，在不久前他已习惯。为什么这次，却觉得莫名其妙不爽呢。居然被拒绝了，好像本就不该被拒。他起身准备走，突然一人跑到他跟前，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瞪着大眼不敢相信地问：“你是钟少爷吗？”

钟泽炜望着他，很自然地点了点脑袋。心理却很奇怪，她为什么认识我？

“你是来找总裁的？”

“我、我不是来找她的。我只是想来公司看看。”他怕前台会通知钟妈，只能这么说了。

“那你跟我来吧。我带你参观。”

前台一脸错愕地看着他被他妈公司的人带进去，却没有阻拦。进了公司才知道，那个带他进来的人，是钟妈的秘书，专门负责接待客户的。

“大家把手里工作放一放。钟少爷来看我们了。”格子间冒出很多脑袋，盯着他看。

“想不到总裁的儿子都这么大了，平时都没听说过啊。”

钟泽炜微笑着，以示友好。并走过这片把他当成太阳的向日葵区。

“而且还很帅，命太好了，出生豪门，为人谦逊又低调，简直就是白马王子。”

原来穿过去就是总裁办公室了。钟泽炜停在门口，俯下身子，想听一听里面的动静，但静悄悄一片的。

“里面没人吗？”

“没有，总裁已经有段时间没回公司了。怎么你不知道？”

“她不在公司？那她是不是出国了？”

“没有，她出国都会让我订机票的。”

“那她去哪里了”

“我也想问她去哪里了？公司好多事等着她批呢。”

钟泽炜，陷入了沉默。

片刻，他问：“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总裁的钥匙只有Amy那里有备份，我们是没有权利拥有的。”

钟泽炜转身想走，却无意间摸到了口袋的一张卡，这卡是钟妈给他的，好像是门卡，可以进入任何地方。他从口袋里掏出来，“这张卡，可以进去吗？”

秘书一眼看出，这张卡，就是总裁的副卡。别说一扇门，公司的机密资料库都可以进入。

门开了，办公室的干净又明亮，陈设简单却有一种温暖的氛围。令他惊讶的是，办公桌上居然摆着一张他初中时的照片，他不禁拿起这张照片，表情凝重，像是在端磨当年的自己，又像是潜意识在放空在骚动。

“这照片摆在这里有好几年了，总裁常常一个人看着照片先傻笑再沉默。

他把照片放回原位。转身大步向门口走去，秘书跟着他出来。想送他出去，他执意要一个人走，只能目送了。他此刻的心真的触动了，有个人影一下子闪进他心里。

钟泽炜走出公司，看天色还早，心里五味杂陈的，感觉受了欺骗，又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他一个人来到湖边公园，以前和苏妈苏爸在一起时，一家人经常到这里散步。这里有太多的回忆，重复着，又不腻。每张板凳都坐过，苏妈坐中间，家里的两个男人一左一右，看小孩屁颠屁颠地跑，时不时地也拿他小时候来说事。“妈，这都过去多久了。你还记着呢。”“当然要记得，你可是说过的等我们老了，你就好好孝顺我们。”“我知道，我从来没否认过啊。”“你这个孩子...”一家人在夜幕中路灯下，幸福又欢乐地笑着，似乎没有什么能拆散的这份感情，似乎日子从来都是甜蜜的。

是的，和最爱的人在一起，不管做什么都是甜蜜的。日子难免有所刁难，前行的路上，只要有个伴，再难也是甜蜜的负担。如今一个人坐在湖边，没有夜幕，不是周末，那些年热闹的人群场景都没有。偶尔几个急匆匆的行人，他们不知道要去往何方。只有迎面而来的风，依旧轻抚着脸庞。人来人往的日子里，我们要落在哪里？

片刻的回忆，片刻的须臾，片刻又想起，金嫂每天中午都出去，她到底是去见什么人了？

下午三点钟左右，他又回到这个家。站在庭院里，仰望这座房子，陌生感不浓，浓的是失落感，这幢房子里少了什么。

第二天清晨，金嫂按照医生交代食谱，做了营养早餐。开始时，两个人谁都不说话。吃完后，金嫂收拾桌子。

“金嫂，你家那个亲戚身体怎么样了？”

“啊，亲戚？”金嫂一脸疑惑，没反应过来。

“对啊，你不是你有个亲戚住院了，所以每天中午都去送饭吗？”

“哦，对，我是有个亲戚住院了。小玮你怎么还记得这事呢。”，“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要是再病了，大小姐又得担心了。”

“我身体一直很好的。你亲戚那边要不要帮忙？”

“不用不用了。她马上就好了，就出院了。”金嫂看了一眼钟泽炜，碰巧目光撞上了，她连忙低下头。

钟泽炜早已从金嫂的目光中猜出一二，仍然继续试探，“都快出院了，要不，我今天跟你一起看看她，反正我一个人在家也是闲着。”

“真的不用了，小玮，这个，这个医院病菌多，你刚出院不久。还是不要去了。”

钟泽炜眼珠一转，乖乖地答应了。“那行，我不去了。我一个人在家没事干。我去同学家玩一会。”说完就起身走向庭院大门。

离开金嫂的视线，钟泽炜一路飞奔到路口，拦了一辆出租车，然后就一直坐在车里，让司机把车停在路边，等着谁。

果然小区里开出来一辆奥迪，他一眼就看到开车的就是金嫂。

“跟上那辆车，千万被别跟丢了。”

奥迪来到医院，他也来到医院。一路跟着金嫂，来到一间VIP病房前。金嫂进去了，门忘了关上了，他走到门口，却听到病房里传来他熟悉的声音。

“小姐，今天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多啊？”，“看，我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菜。”

“金嫂，真是辛苦你了。又要照顾我，还要照顾小玮。”，“对了，小玮今天干嘛了？”

“你真是三句话不离小少爷。”金嫂边说边坐下来，“他说他一个人在家无聊，就去找同学玩了。”，“你不用太担心他，小玮虽然是个孩子，但他知道分寸的。”

“又去找同学去了？”钟妈停下碗筷，一脸地担心。

“是啊，他这个年纪，哪能一个人待得住啊。”

“你记得让他早点回来，千万别喝酒。”

“你还是赶紧吃饭吧。”

钟妈又开动了，吃了两口，“小玮有没有问起过我？上次那个粥，没有亲自给他，他会不会很失望？这可是他第一次叫我给他买东西。”

“这事又不能怪你，再说要不是他非要喝那个粥，你也不会出车祸。他就出院那会问起你的，你跟他说，你最近有点忙，他应该是信了。”

钟妈听到这样回答，低头沉默了几秒，有点放心又有点不甘心。

金嫂看出钟妈的心理，“大小姐，什么都难不住你，在你面前天塌下来，你也能顶着。可是偏偏到小少爷这里，他一个眼神，都能让你不知所措。”金嫂笑着说。

“嘿嘿，对啊，他是我最爱的儿子。”，“大概还有一个礼拜，我就能出院了，你不要在这最后关头，让他知道我住院了。”钟妈停了停，接着说道：“不想让他担心，更不想让他内疚。”钟妈像是和自己说这句话。

“我知道啦，这么瞒，又能瞒住多久，我觉得，小玮迟早都会知道的。”

钟妈想了想，“先瞒着，不要告诉他。”

门外的钟泽炜突然推门而入，“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走到钟妈面前，紧紧地盯着眼前的这个人，为什么他会生气？他问自己。

“小玮，你怎么，怎么来了？”钟妈望了望金嫂，再望着他。

“这重要吗？”“你出车祸都不告诉我，你还让我相信你。凭什么？”

钟妈想说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果然能让她不知所措的只有他。可怜天下父母心。

“你永远都考虑你自己，你以为你这样做，你就很伟大？我就能好受吗？”

他真的想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气愤，这也是他记忆中第一次对着别人大吼。这个人却是他的生母，这代表什么，他没空思考，脑袋都被塞满了，话就这么从嘴巴里喷出来了。

钟妈想要辩解什么，他已经没有耐心去听了。他掉头想走，却被Amy堵在门口，Amy没有跟他说什么，只是走进去对着钟妈说：“这就是你日夜思念着好儿子。你顶着家族的压力，一个人来中国找他，被多少人骗？有几次差点就被人贩子卖掉了。你身上的那道疤，不就因为找他落下的。要不是总公司有实力，你早就倾家荡产成为罪人了。你什么都比别人强，但听到关于他的消息，你的行动就配不上你的智商。”

Amy指着钟泽炜说，“你现在把他找回来了，又怎么样，你的好儿子就这样对你？我敢保证，他绝对没有跟他养母这么态度说话。回来五个月，他叫过你一声妈吗？在他心里，压根没有你的存在，只有你傻乎乎地那他当个宝。中国有句话说的真好‘可怜天下父母心’，说的不就是你吗。”

“够了，你闭嘴。”钟妈命令式的口吻，让Amy停止陈述。

“小玮，你不要听Amy的...”钟妈话还没说完，他再次走向病房门口。此刻的他，表情平和，内心却是波澜不断，Amy的话，无疑触动了他心中那根柔软的神经，善良是他的本性。

走到门前手搭着门柄，却没有下手拉开。他转身，以在场人都没能反应的速度，大步走到病床前，抱住钟妈，五秒钟，眼泪再也拴不住了。一脸哭腔道：“妈，我错了。”

钟妈被突如其来的拥抱和称呼，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白费，所有的经历都是值得的。他最爱的儿子终于被她找回来了。

“傻儿子，妈妈最宝贝的就是你。”本想试着安慰趴在她肩头的儿子，却发现什么都是多余的，她自己也已经说不下去了，这种气氛不适合话说失散的那些年里的种种。

那晚他坚持要守在医院，虽然母子俩话并不多。有的只是安静的陪伴和一句晚安。夜色如此安详，洒在地面的月光，孤独的人可以跟影子话凉，沉睡着的人幸福得不知所向。

几天后，钟妈出院了。医生吩咐她定期到医院检查。钟泽炜一路陪着钟妈回到家。

金嫂弄了一桌子菜，四个人绝对吃不完的，但金嫂说她高兴，厨房里还炖着一锅汤。钟泽炜和钟妈都明白，金嫂口中的高兴指的是什么。大家都默认了这个开心起来跟孩子一样的大妈。坐在餐桌上，钟妈先开口问他。

“小玮，你、你打算报哪所大学？”

钟泽炜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他自己都把这事给忘了。是啊，他要去哪所大学，国内的都停止招生了。他怎么办？

“这个，我不知道。”他回答的慢吞吞的。明明是不知如何是好，却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我之前听你苏大姐说，你好像对珠宝设计感兴趣是吧？”钟妈带着试探的语气，接着说：“要不我们去英国皇家艺术学院？”钟妈一脸期待地望着他，期待他能点一下头。

可是他说：“英国？我不想去英国。”

钟妈没有露出失望的表情，迫不及待地问一句，“为什么？”

“不知道啊，反正我就是不喜欢英国。从小就这样。”

虽然他当年离开家时才三岁，但是朦胧的记忆刻在潜意识里了。不喜欢英国，从心里就觉得，一回到英国，就会失去什么，就会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

钟妈没有再追问了。

“要不去巴黎。”这回轮到他试探钟妈了。离别太久，有太多的话不知道用什么语法交流，大部分人都选择试探口吻。

“你想去巴黎吗？”

“嗯”他一脸期待的看着钟妈。

果然，在钟妈这里，儿子第一，虽然她也有她的顾虑，但还是一口答应下来。

“谢谢。”他很满意。

钟妈很快帮他联系了巴黎那边的学校，他顺利地被录取的。

钟妈自然是如影随形地跟到巴黎去了。缺席了那么多年，接下来的每一天她都不想再缺席。

离开的前一天，他一个人来到了苏家，紧闭着大门，他能看到往日的一幕幕，也能看到此刻一门之隔的室内的冷清。思绪一时凌乱了，想走开但脚步迈不开，良久良久。他一个人来到小时候经常躲着哭的离家不远的废弃篮球场。盛夏的阳光刺眼，旧迹斑斑的篮球架，生锈的球板暴晒到脱皮。他捡起路边的小石子，当作篮球，准确无误地进球得分。他一个人还来到公园的湖边，沿着走过的小路，十步一停留，直到夜色降临，直到钟妈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