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事
雨季到了,淅沥的雨水轻飘飘地降下,窗玻璃上凝集着细细小小的水珠。目光所及之处,留有几星斑驳的残影。
既然有花事,有情事,那么我想这世界上也应该存在牙事这个词语。
大骨头很好吃,但随着塞住牙缝的肉丝一同被拽下来的,还有一块小小的牙茬。它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块碎片,我却盯了好久。白色的牙釉质从中间被腐蚀,突兀地出现了一片黑色荒原,仿佛火舌吞噬过后的野地。
我老去的速度大概是和牙齿坏掉的速度成正比的。
并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人老了,牙掉了,顺理成章。我没老,只有二十岁,而那“老去”的意义自然也不是指年龄。我的牙也没掉,它们只是在变坏,消磨掉我仅存的耐心和天真。
我在慢慢成长吗?
水珠无规则地从房檐的边缘落下。
人的两次褪牙,意味何在呢。小孩子卸下童真,打开家门,开始奔向外面的世界;老人们退居蜗牛壳,与这个世界隔离开来。而这其中的边界便是牙齿。人正当青壮之时,它们被用来咀嚼、撕咬、展现自信。唇枪舌战,咬牙切齿。渐渐地,这样的事情做不了了。牙齿的软弱,可能是人类发现自己软弱的一个契机吧。
但我不明白的是我自己的牙,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接受这样的惩罚。小时候没有好好刷牙?虽然认为那是折磨,小时候的我还是有每天刷两次牙每次三分钟的。吃零食吃多了?不会吧,毕竟好好刷牙了。
在这个阴冷的秋天傍晚,我试着用自己的舌头舔舐每一颗牙齿。
或许上辈子,我是个无良商人,专卖让人甜倒牙的冰糖葫芦和山楂糕,这辈子那些被我甜坏牙齿的馋嘴小孩儿的怨气都钻进了我的牙里。今天发现,呀,这颗牙又坏了,那个鼻涕总是擦不干净的小男孩原来是第九个被我甜倒了牙的啊。牙医灼灼的目光透过镜片审视着我的大牙,说,哇,前两天它还没烂到这速度,它也烂的太快了。我该怎么解释?医生,上辈子那个老太太的牙本来就不结实,还在数九隆冬吃我的大冰糖葫芦,一下子硌掉两颗牙还全赖在我头上,哎呦真是冤死我啦!
文/云垂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