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白玉姬与板仓田二郎

“待我君衣湿,君衣不可分,

愿为山上雨,有幸得逢君。


石上丛生树,繁开马醉花,

赠君聊折取,君已去天涯。”

                (日本俳句二)

理白玉姬轻轻把头靠在连廊的木柱子上,看着眼前庭院中以“白色细沙为水”,以“灰色石块为山”的新制“枯山水景观”,这是织田信长大名为了奖励丈夫在上次战斗中的英勇表现,而特赐给理白家的。

听说就为了挑选这上等的白沙,大名动用了十名武士和五十名家奴专门跑到了四国岛的一处沙滩……

从内心来说,玉姬是特别喜欢这一新制的景观,它让原来只有青草的幽静庭院一下子仿佛有了山海般壮阔的感觉!

她从小就喜欢听父亲讲出海战斗的故事,对那立于战舰之首,迎着猎猎海风,挥舞着战刀和长矛,奋勇杀向敌人的感觉特别向往。但是玉姬也知道,作为一名女人,这辈子都不可能踏上战船。她需要做的,只是制作美味的饭团和织出精美的布匹,等待自己的武士丈夫征战归来,如此而已……

她回头看了一下屋内正在沉沉熟睡的男人——她的丈夫,理白千兵卫,虽然上次战斗他表现英勇,砍杀对方士兵数以百计,但是自己也身受重伤,要不是部下拼死抢救,肯定已经殒命沙场了!

她心疼这个男人,一个生下来就注定要当武士的人,和自己的父亲柏川嘉成一样,都是几辈子的武士家族,为了保卫将军和大名而生!

当每次理白千兵卫从战场回来,理白玉姬都会重新给他包扎伤口,并给他换上自己新织的细麻贴身襦袢。

和父亲不同的是,千兵卫从来没给自己讲过战斗的经过,他并不是一个善于言辞表达的人,另外他也不愿意把那惊心动魄的厮杀场面再带回自己的家中。他不知道的是,玉姬其实渴望了解那些。

他们的结合是早就注定的事,理白家和柏川家在二十年前就定下了这门亲事,这在武士阶层中是最常见不过的了……

为自己的领主大名征战,获得封赏的土地和佃农,不用为生计考虑,理白千兵卫很享受这种生活,但是他并没有感觉,或者根本不愿意在乎玉姬的想法。

自从柏川玉姬变成了理白玉姬,她好像也就深深埋藏了自己那颗向往波澜壮阔冒险的心,她也一再告诫自己,人生就是现在这样,不要瞎想……

“山中泉水叮咚叮咚流不停啊,林中鸟儿叽咕叽咕吵不够啊,田里汉子嗨哟嗨哟干不歇啊,屋中姑娘咔嚓咔嚓纺不断呐,呦吼吼……”

每当村子里的人听到这欢快的歌声,就知道板仓田二郎又从山里砍柴回来了!

那清脆爽朗的声音,让整个山谷都充满了愉悦的氛围,每个人都能被这歌声所打动,让自己的心情瞬间变得好起来。

如果是不认识板仓田二郎的陌生人,一定以为这个唱歌的人的生活充满了幸福,但对于这个叫做“枯藤坂”的村子里面的人来说,板仓田二郎可能是他们村子里最不幸的人了!

板仓家本来是父子三人,但是父亲板仓弥笃很早就去世了,整个家庭全靠长子板仓田太郎硬撑了下来,既要辛勤耕种交够领主的佃租,又要养活年迈的奶奶、有病的母亲和年幼的田二郎。

整个家庭一贫如洗,田二郎打小就没有太多吃肉的记忆,偶尔哥哥打到一只野兔,还被母亲拿去镇上换些油和布。

好不容易田二郎刚刚长大,能帮助哥哥去耕田了,结果哥哥在一次战斗中被领主抽去当了土兵,死在了战场上……

十五、六岁的田二郎又被迫全全接手了哥哥的家庭重任,劳碌于农田和家里之间,为了糊口咬碎了牙关……

但是即使生活如此窘迫,田二郎却拥有着不同常人的乐观心态,并且他心灵手巧,友善和气,总是能带给周围的人快乐,也让他成为这个偏僻山村中最受大家喜欢的年轻人。

三十岁的板仓田二郎才拥有了自己的妻子,两年后又有了孩子……

那几年,每当田二郎在稻田中干活干累了,直起身子,用双手扶着锄头把,遥望自己的那个破茅草屋,看着在门前忙碌的妻子和跑来跑去的儿子的时候,内心总是洋溢着一种满足感,觉得自己这样过一辈子也不错!直到那次灾难的降临……

那个冬天来得特别早,天神仿佛一夜之间就把山谷用大雪覆盖了。早上妻子去小溪边挑水,结果还没有灌满两只木桶,突然就看见一头巨大的野猪从林子中冲了过来!

周围山上的野猪很少攻击人,但是可能由于冬季的过早来临,让野猪们没有做好越冬的准备,饥饿难耐之下,只好向人类发起了攻击。结果田二郎的妻子被野猪狠狠撞倒在了小溪中,身上也多处被野猪咬伤,要不是周围村民赶过来惊走了野猪,恐怕命也保不住了……

但是妻子的腰也被摔坏了,只能瘫痪在屋中草垫上,而板仓田二郎那快活的歌声在那半年里也都没有再响起来……

最近那久违的歌声又唱了起来,这让全村人对田二郎都是既同情又佩服,也高兴每天又能听到那让人开心的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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