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和好如初
转过身,眼泪就掉了下来,语言的暴力,像一把无形的利刀。无柄无鞘,却在不经意之间让你痛入骨髓,连伤口都还没看见,就已血流成河。
她打开浴室的水龙头,随着流水的声音偷偷的哭泣,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也许真的是是她做错了,人与人之间都有个安全距离,都有不容他人触及的领域。即便对方是至亲至爱,依旧没有例外。
她在浴室里呆了很久,直到脸上的泪痕再没有了痕迹。
黑暗之中她拽住被子的一角,背对着阿远睡去。
虽然没有争吵,可这是他们在一起以来,第一次没有相拥而眠的夜晚。
那天夜里,苏颜做了个梦。
她又梦见了爸妈车祸的那一天,就像是身处在黑暗的混沌之中。她拼了命的想要抓住他们的手,可却是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望着他们消失在天际。
她从哭泣中醒来,睁开眼睛,望见阿远温柔的眼睛和焦急担心的模样。她很想扑进他的怀里,可是她又很害怕。
她怕自己没有资格这样做,更害怕有一天,阿远也会离她而去。
她擦干了眼泪,用平静的告诉他:“我没事了,睡吧。”
依旧转过身去,独自睡在角落里,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让眼角滑过滚烫的泪水在这冰冷的夜里陪她入睡。
阿远望着她纤弱的背影,想要板过她的身子来,拥她入怀。可手却停在了她的肩膀上空,悄悄地垂落,在心底叹息。
久久,身旁的人呼吸均匀,他才从身后将她环住,在她耳边轻语:“我一直都在。”
那天以后,苏颜刻意躲着阿远。在他出门之前先离开家,每天都忙到很晚才回来,在他洗澡的时候便悄悄睡去,只留给他一个孤单的背影。
她依旧是个好妻子,为他准备好早餐,为他搭配好每天的着装。
可是,他们之间变得很沉默,原本的温馨的家变得很是冷清。空荡荡的房间里,就像是住了两具没有灵魂的躯体。
她和苏雯去逛街,不自觉地停在他最喜欢的牌子旁边,结账的时候买了不少他的东西。
他们去了新开的甜品店,那里有阿远最喜欢的舒芙里,她打包回家。却突然想起来,他们还在冷战。
把那些买回去的东西,全都藏到了柜子里去。把打包回来的甜品一口气吃的干干净净。
其实,那一天,她并没有睡着。他的动作和那句话,她都知道。只是,她心里还是很别扭,不知道该怎么继续面对他,所以,她选择了逃避。
季柏川的生日那天,苏雯也一直在场。她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着他们的对话,原来,他们之间也有争锋相对的时候。
原来,颜颜也并不是百分百的了解他,那个她进不去的世界里,苏颜也不曾进去。
这个讯息就像是黑暗之中的一缕阳光,让她的心里生出一丝欢喜。
苏颜将阿远吃完早餐的餐具放进洗碗池里清洗,门铃突然响起。
阿远去开门,来的是送快递的小哥,送来了一束香水百合。他并没有订过花,他想一定是快递送错了。
厨房里传来苏颜的声音:“是我订的花吗?是的话帮我签收一下。”
他走到苏颜身边,开口问她:“你订花做什么?”
苏颜依旧忙着手里的话,低垂着眼眸淡淡的答道:“今天是你母亲的生忌,我想去看看她。”
香水百合,是君丽华最喜欢的花。苏颜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他。
即便是他们还在冷战期,即便矛盾的起因正是因为他的父母,即便他非但不领情,还将她真心视若无物,可苏颜依旧愿意为他做这些。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他知道苏颜的心里一定也不好受,他好几次想和苏颜道歉,却都拉不下脸来,开不了口。
苏颜抬起头来,温柔的目光凝望着他。“如果你觉得不合适的话,那这花就由你帮我转交吧。又或者你觉得我逾越了的话,那我再次和你道歉。去看看妈妈吧,她会很想看见你的。”
所有的愧疚和抱歉涌上他的心头,怎么会不合适?他是她的妻子,是他心爱的女人,再也没有比她更合适、更有资格了。
从身后紧紧抱住她,头埋在她的颈窝里重重的呼吸着:“老婆,是我不好,我当时是气糊涂了才会说那些混账话。我最喜欢你管我了,喜欢你为我操心和打点一切,你千万别不管我。”
他孩子气的话让她心里的委屈消散了大半,却没有正面的回应他。只是挣脱了他的怀抱对他说:“咱们现在就走吧。”
他们在墓园里遇见了季柏川,手里捧着一大束香水百合。墨镜遮掉了他的半张脸,可依旧隐藏不了他悲伤的情绪。
苏颜可以想象得到,墨镜后面的那双眼睛,是浓的化不开的悲伤和遗憾。
季柏川,柏丽商业帝国的王者,纵横商界的佼佼者。他常常出现在财经杂志的版面,人们所有华丽的辞藻来形容他的成功。
若非亲眼所见,恐怕任何人都不会相信眼前落寞的男子,就是在商场是叱咤风云的商业巨子。
他想起了那天夜里苏颜的最后一句话。
“阿远,你说你恨他,那你想要的结局是什么?他的穷困潦倒,他的愧疚忏悔,或是他的性命吗?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他望着父亲萧索的身影和青丝中夹杂的白发,只觉得怅然。这数十年来,他们父子二人见面的次数局指可数,他总是故意和父亲唱反调,和他作对惹他生气。
从来都是意气风发、处变不惊的父亲,竟然已经年近花甲,他好像老了很多。
那天以后,他也不断的问自己,究竟做到何等地步他才愿意罢手,要他偿命,真的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他忽然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回家之后,刚一进门他就把苏颜抱住,扣住她的脑袋,不容她闪躲。“老婆,是我不对,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苏颜别过头去不看他,也不回答。
他俯下身来吻住她的唇,苏颜在他怀里微微挣扎着,唇齿之间传来他的声音,一声一声的对不起。
那些委屈化作泪水划过她的脸颊,他温柔的吻干她脸上的泪珠。“原谅我好不好?”
苏颜狠狠的锤他的胸口,依旧没有回答。季远握住她的手,轻吻她的掌心,“乖,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可是能不能先记账,一天揍几拳好不好?我怕你手疼,还有,要是累坏了我老婆,我会心疼的。”
怀中的人破涕为笑,又是一拳揍在他的胸口才解了气。
“乖,那不生气了好不好?”季远再次询问道,想听她的回答。
苏颜哼哼,摆出傲娇的脸来,唇边带着隐隐的笑意。季远喜上心头,揽住她的腰,让柔软的身子紧贴着自己,压低了声音低头耳语:“如果你还生气的话,我就一直吻你,吻到你不生气为止。”
又是绵长的一吻,苏颜软软的倚在他的怀中。轻轻的开口道:“好了,我不生气了。”
阿远抬起她的下巴:“要是你生我的气,打我骂我都行,我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但你别一个人憋在心里。”
“我又不想和你吵架,而且人生气的时候说出来的话都不经过大脑,说完了才知道有多么伤人,我不习惯这样。”
“那你就揍我好了,这不是你的强项吗?”
“去你的!”每次都把她塑造成暴力狂的形象。
入夜以后,阿远心满意足的抱着她窝在床上,把玩着她柔软的小手。
忽然想起了些什么,轻轻的开口道:“我想和你说说我妈的事,你愿意听吗?”
苏颜惊喜的望着他,乖乖的点了点头。她愿意,她当然愿意,有关他的一切,她都想要知道。只要他讲,她就愿意一直听下去。
阿远看着她乖巧的模样,又是欢喜又有点心疼,吻过她的眉梢,说起了从前的事。
“我小的时候,家里条件虽然没有现在好,可是他很疼我妈。
我妈很喜欢一家叫凤来西点的小酥饼,几乎每周都要吃上一两次。
之后那家店搬迁了,他就四处托人打听,找了大半个海川市才又找到了。搬得地方离我们家更远了,他每个礼拜都会独自开很久的车,帮我妈把小酥饼给买回来。
他也曾是个好父亲,无论工作再忙,周末的时候都会抽时间陪我。
记得有一次,他答应了我要带我去游泳。可那天他正好要去香港见个客户,他忙完了工作便定了最快的航班赶回来。
我妈当时还说他太惯着我,这样来回的奔波怕他身体吃不消。可是他却说,他不想失信于自己的儿子,即便是一个小小的承诺,他也要说到做到。
后来,家里的生意越做越大。我妈为了照顾我们,回归家庭,在事业的巅峰渐渐退居幕后了。
他们开始有了矛盾,无休无止的争吵。印象中总是看到我妈偷偷地掉眼泪,而他留给我的,只剩一个背影。
从前的那个好丈夫,那个慈祥的父亲好像消失了。他的心里,永远只想着他的工作,一心一意创造他的商业帝国。
我妈是个要强的性子,连生病了也不愿意向他示弱,我妈的病他也是过了一段时间才知道的。
她总是望着家门口发呆,其实她是在等,在等她的丈夫回家。
可他总是忙着应酬,而我妈一边忍受着病痛,一边望着手中他和那些莺莺燕燕亲密的照片,常常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
那个时候,我还在念书,陪着我妈的只有阿姨。我曾问过她为什么父亲离婚,可她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然后不停地掉眼泪。
我想,我妈虽然嘴上不说,可她心里应该很爱我父亲。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我妈走的那一天,我妈躺在病床上意识渐渐的模糊,嘴里还一直叫着那个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