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夏季来临之前我有了新的伙伴,是条黄白相间的小土狗,我给它取名“火耳”,始终记得《少年包青天》里面公孙策给自己的马儿起过这样一个名字,“火耳”是陆子良在砖厂捡的一条流浪狗,因他父母不喜欢狗他才将狗送给我,起初他问我要不要收养时,我还犹豫不绝,要养一条生命就要承载起它的一切,我没有信心可以照顾好它,但自从白清离开后,我开始觉得房间和时间的空洞无尽,我并不害怕孤单,我只是觉得这样的静谧于我这样的年纪是不该有的,有了“火耳”以后我开始按时吃饭,生活规律整齐但并不觉无趣,在那些一个人的午后黄昏火耳卧在我的脚边陪我读书、画画、发呆,陪我度过并不漫长的黑夜,即使它在熟睡也会因为我突然站起来就马上起来跟在我的身后,或许是因为它曾经被人抛弃所以总是担心我再次将它之不顾,我想这世上只有这条狗会特别在意我的离开,每日我的电动车还未停在门前,就听到它的叫声从院墙里传出,除了在每个清晨傍晚固定时间带它在白水闲逛,我也会带它去云霄山,风将他的毛吹的直立起来,它看到我没有跟上它的脚步时就停下来等我,给它准备食物,带它出去,它填补了我生活的空隙,使我更为清晰的看清自己内心的脆弱,有人说和人相处久了越来越喜欢狗,在养了“火耳”的那些日子我深有体会,狗狗只会讨你开心,但是人就不一定了。
当我刚刚适应并接受了一个人生活的时候周故搬来了白水,我牵着火儿在路口看到搬家公司的人从车上将几个桌椅和少量行李搬进姥姥家,周故从院子里走出来,火耳冲他叫了几声,我第一时间想起白清,如若他在白水,那白清又当如何,那蓝一呢?这时手机里传来蓝一的信息,“周故今天搬去白水了,我让他住姥姥家,你帮我多多照应”我没有回复蓝一的信息,心里为命运这样的安排而感到可笑。他向我走近,脚步沉稳,面容肃穆,似有事对我但又无法开口,后来我想其实这段距离并不长远,长的是我望向他的眼光,他站在我的对面,火耳又冲他喊叫,我将手里的绳子拉紧了些,刚下过雨的空气有潮湿感,巷口的路灯因为不是节假日并没有打开,月光朦胧模糊,有三两星星冲破云层,搬家公司的车灯将这条街巷照亮,我们面对面站定,“你为什么要搬到这来”我打破这无法忍受的沉默,周故拉起我的手,在我的手背轻轻落下一吻,我迅速抽回记忆早已被拉回在望北的日日夜夜,他却说“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他双手插兜眼睛直直的盯着我,我已经无法思考,思绪被记忆覆没,我记得在我问他要过一次钱后,每次一见到他从学校出来,那个男人就指使我问他要钱,我把脸上抹满泥土,好让他看不清我的脸,在收了他几次钱后,我开始对他说谢谢,起初他并不理会我,后来有一次他郑重其事的说:“怎么谢”我牵起他的手亲吻他的手背,那时候我和他并未熟络,只想着要靠他才可以少挨些打。那些放在心底最阴暗角落里的秘密在他亲吻我手背的瞬间在我脑海回放。我感到无比的羞耻尤其是站在他的身边,我牵着火耳从他身边走开,他拽了我的胳膊慢悠悠地说“对不起,如果让你想起不好的事情,我道歉”我转过身抬起头看到他疲惫的面容,又想起他母亲去世的事情心脏不免担忧,同时我想起那个男人的耳光,想起厨房冰冷的水泥地,想起那些为了钱而把尊严舍弃站在周故身边的自己,我不愿以那样卑贱的姿态存在于他的记忆里,在我意识到我无力改变这一事实的时候,我说:“没有,我先回家,你早点休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喊我就行”我只想尽力以平常心去对待一个寻常男子,而非在面对他的时候我会丢掉我的快乐。
他搬来白水,但并不常在,有时一个月回来一次,有时一个星期回来一次,每次回来都是深夜,在他搬过来之后我常常夜不能寐,有轻微的一点声音都会被惊醒,我常常在深夜他汽车发动机停下和他开门的声音中醒来,有时我看到他站在姥姥家的门前会故意假装与人打电话然后匆忙骑上电动车从他身边走过,在他试图喊我名字没有得到回应之后,我们开始冷战,但我们并没有争吵,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没有见面也有任何的联络。我不知道他是怎样想的,我只是自私的怕我现有的生活会因为与他的走近而难以维持。
周未和老板娘介绍的男生有过一个短暂的见面,回到书店后老板娘告诉我说男生让她转告我觉得我和他不合适,而不合适的原因是因为第一次见面后他想牵我的手而我没有同意,在这个什么都讲究速度和效率的年代,已经容不下我的慢热。白水早早辍学的女子比比皆是,他们都在和我相仿的年纪用很短的时间结婚,生子,我觉得我也应该如此,我接受也希望自己平淡的老去死去,这似乎是生而为人必须要走的道路,也是我最好的归宿,所以我积极配合以更好的融入这座小镇,只是相貌平平再加上性格里固有的有缺陷让我并不讨喜,我想这样的个性大概是那些一去不复返的悲喜所途径和锻造生命后留下的印记。
傍晚白清给我打电话问我周故的状况,在我说了不知道以后她决然的挂了电话,我还想说什么的时候电话那头已传来忙音,这是她离开白水后第一次给我打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不会因为她对我的冷漠而掉下眼泪,我仍旧坚持隔几天给她发一条信息,嘱咐她照顾好自己并告诉她我一切都好,每个月固定时间给她打一千块钱,蓝一也搬到了她所租住的住所,并到了蓝一学校的食堂工作,蓝一和我开视频的时候她从来不会询问我的消息,而我只是从蓝一的摄像头里看到她在厨房忙乱的身影,有时候会觉得我与她生活的那些年只是我的幻觉,不知道这算不算人们常常说的人情薄如纸,如果不是,那又当如何解释她待我如陌路。
在周故搬来白水后,蓝一直到她大学毕业都没有回来过白水,她说“苏宥,我有时候真的想不起我是为了什么才拼命想回去望北的”我从手机上翻阅她给工作室拍的那些照片,觉得有距离感,更多时候我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感到沮丧,但这样的沮丧也只是转瞬即逝,而我就像是被她们遗落在故乡的旧照片,他们或许会偶尔想起我但并不会想念我,我亦如此。
书店左右两边的水果店和移动营业厅在炎炎夏日中开始正式营业,我想起王惜和安夏,这样的记挂不是偶尔,是常常,是几乎每天,在我每一次看到那两间全新的商店,我试着给安夏从前的手机发过几条短信,但都没有得到回信。我曾与他们围坐在一起谈笑,我也曾在他们那里得到过灯火一样的善良,我从未想到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各奔天涯,在那些一事无成的日子里,无尽的盲目夹杂窗外的尘土吞噬和放大了我的不安,我所庆幸的是这副躯壳还有地方可以存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