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尼拉的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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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飘着一大片嫣红的浮云,在落日映照下,海水染成闪亮的金黄色。林正呆呆地站在那吹着海风,海风吹得他的发型变了样。

天空逐渐变成黛黑色,像张巨大的黑网笼罩着大地。他想起阴冷可怕的监狱,心里涌起一阵恐惧。他头低垂着,整张脸铁青,仿佛看见自己狰狞的脸庞。他记恨老板,说不定哪天,马尼拉那些臭气熏天的垃圾堆里,将会出现他的手,他的脚,还有他的身体。一想到这些,他全身像篾筛一样,不停地颤抖。他太害怕暴尸在异国他乡的街头,化成空气里的一份子,本来坚定与老板斗战到底的心彻底凉凉了,最终选择妥协。

获得自由后,他第一时间来到马尼拉湾,与落日做最后的道别。此时,他特别想配着温热的酥香炸春卷,喝下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汤。吃下有热度的食物,身上热起来,他好像这样才能证明自己存活在世上。

过了良久,他双脚发酸,便走到大路上,心情复杂地坐上出租车。

高速上有些地段的路灯没亮,车窗外行驶的车辆灯火闪耀,星星点点的光映入他忧郁的双眸里,好像寒风中抖动的路灯。马尼拉的夜风景依然如故,而他的心情比两年前沉重了许多。他望着窗外发呆,仿佛瞧见两年前的自己。

两年前,他第一次踏上马尼拉的土地,感受到迎面而来的热浪,满眼皮肤麦色的女孩们,耳畔回荡着机场工作人员嘴里“叽哩哩啦”的英文介绍。多年未接触英语,他好像鸭子听雷声,脸上露出迷茫神情。他就职的项目在郊区。看着路边低矮的房子,用木板搭成的破屋,他仿佛有种来到八十年代国内乡下的错觉。他站在十字路口,放眼望着两旁的商铺和人来人往,看上去像老家镇上赶集的场景。他有点失望,有点担扰未知的将来,但内心对一切怀有好奇心,依然憧憬美好的未来。

他依稀记得第一次来到项目地,小菲员工的脸色一律是麦色的,他们的脸上挂着朴实的微笑,点头弯腰,礼貌地向他问好:“BOSS,你好!”他们的纯朴和礼貌让他印象深刻,那是发自内心满足的笑容,是日积月累,由内而发的产物。他们拿的是周薪或半月薪,一有钱就消费,过得潇洒,毫无后顾之忧,幸福指数奇高。他羡慕他们。

透明屋顶的仓库像聚集热气的气球,巨大的工业扇“哗啦哗啦”地在屋顶转动,“哧啦哧啦”的声音从仓库传出来。小菲们熟练又快速地打包着,胶带转了一圈又一圈。看着他们这样不节约,他皱起眉头,想能减少点寄件面积,为公司省点邮费。他奔走在各仓库之间,不一会儿已经汗流浃背。他与小菲员工亲密接触,感受到他们谦虚又友好微笑的美好,听着夹带菲音的简单中文问候,在潜移默化中,他也慢慢地学会洒脱生活。

一到夜晚,项目地一片漆黑,没有娱乐节目。为了打发时间,许多国内同事宁愿加班。他特别不爱加班,喜欢在上班时间抓紧完成工作,准点下班。可能是因为早下班,他总感觉夜晚特别漫长,想念家乡和爸妈的情愫像蜘蛛丝缠绕着他,特别折磨人。为了赶走思乡情绪,接下来的日子,他一有空,便行走在大街小巷,感受异国他乡的陌生感带来感官的刺激。他尝试各种不一样的美味,奇形怪状的水果,各式各样的抹酱食品。他有种在旅游的错感,连热辣的阳光照在脸上也觉得幸福。

趁着周末休息,他坐上出租车,准备到马尼拉湾观看心心念念的落日景象。一路颠簸,他看到马尼拉的街道上随处可见三轮“突突车”,一辆车塞下七八个人,各式各样的当地人乘坐,异国他乡之味随处可见。他像观看现实版的流动电影,眼中充满好奇。当那条布满垃圾的路呈现眼前,虽然躲在空调车内,他依然感受到脏乱恶臭带来的心悸。如山般的垃圾,苍蝇蚊子到处飞,疾病开始蔓延,挥之不去的恶心感萦绕在心间。

他曾在网上看过马尼拉贫民区生活的苦难,他们在垃圾堆里寻找食物,恶心又可怜。他看到道路左边是各种杂乱的棚户区,右边是现代化的高楼大厦,感受到一边穷人,一边富人的视觉冲击。他没有勇气去贫民区实地探究,验证网上所写之实。他看见小菲员工住的临时搭建的木房子破烂不堪,看到他们带的午餐是廉价的炸鸡块和各种酱做的饼,他觉得自己是来拯救他们,给他们一份工作,发薪水给他们,让他们生活有保障,不至于像马尼拉贫民区的人一样生活。他想到这些,一股莫名的勇士之感油然而起。

车行驶在路上,他见到特色的五彩大球,闪着五彩斑斓的光芒;看到一栋栋被国人称为“棺材房”的建筑立在路旁,像昂首挺拔的战士。车驶入富人区,外面的海景美,海边跑步的人挺多,干净街道让他沉重心情舒缓不少。当马尼拉湾的落日景象真实呈现眼前,他惊呆了。不管是穷人还是富人,落日不吝啬它的美,美轮美奂的美让人心静。他深深爱上这里的落日,下定决心好好工作赚钱,享受世间各种美好。

欣赏完落日,他想去一睹赌城的风采。他曾在电视里见过赌城,人山人海,烟雾缭绕。财大气粗的来客沉迷于金钱交易,头脑发热式的消费,口袋里的钱完全捂不紧。想到这,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钱,有点担心钱袋子会变空。步入金碧辉煌的入口处,一路走来,路两旁的饭店和商铺,没有他想象的热闹场景。赌城里的客人稀稀拉拉,他有点小失望。他观看玩家的玩牌规则繁杂,看着烧脑的牌局,失去兴趣,便走走其他地方观看。大厅内,人亦不多,他像身处国内商场游戏厅,提不起兴趣,没有亲身试玩,他庆幸钱袋子处于安全状态。

到了晚上八点,他来到城中广场,大水池上的大型音乐喷泉壮观景象震撼到他。随着高亢的美式歌曲,霓虹灯璀璨,时高时低的喷泉像跳舞精灵,又像翩翩起舞的美丽仙女。欣赏着美景,清爽凉风吹拂脸上,夜晚显得如此美妙多姿,他多希望能早日财富自由,成为真正的有钱人。欣赏音乐喷泉之后,他打道回府,仿佛从仙境返回尘世,重新过上烟火气生活。

当一开始的新鲜感过去,日子变成枯燥的工作,生活变了样。仓库里的那些“哒哒哒”的刷卡声,像噪音一样影响他。

他曾遵循准时吃三餐,一顿没按时吃饭,好像胃要跟自己抗争。在这荒郊野外,点外卖是件不容易之事。菲餐油炸食品太多,容易上火,易引起身体不适。中餐太贵,无法经常食用;工作忙时,自己动手做饭时间太少。因为吃多上火食物,他扁桃体发炎,一个人躺在床上,咽喉痛得像刀片割裂一样,头晕晕的。在异国他乡,身体不舒服时,他感到特别无助,温热的液体止不住从眼角滑落,滴在枕巾上。躺了不知多久,他嘴巴干燥火热,特别想喝些热水。他无法起床去烧水,喝着冰冷的水,一股凉意袭来,他仿佛已踏入天堂半步。

次日一早,他醒来,嘴巴干裂有点难受。他明知马尼拉水质不好,可是家里已无矿泉水,实在太渴,他还是怀着侥幸心,烧了一壶自来水。没想到,到下午他便上吐下泻。他实在难受,跑到附近诊所看病,近两千元的医药费,高得让他心疼。吃了菲药,他全身变得麻疹,整张脸肿成馒头样。原来,菲药容易过敏,惨痛的现实给无知的他一个大教训。

那段日子,他经受着过敏带来的痛苦折磨,想回家,想回到爸妈身旁。他逐渐变得没有正常三餐的概念,无数个夜晚,零食成了他的慰籍,办公室里的熏鸭翅,香香的,咸咸的味道,令他爱不释手,饿了就吃,不饿不吃。可零食吃多了,不仅身材变形,夜晚依然还是漫长又难熬。

出租车行驶到他住处附近,他从回忆中回到现实。下车后,他低头看一下表,已晚上八点多。

街上超市和小店已关门,他本不想回住处,可是无处可去,迫于无奈,只能落寞地走进别墅。月光冷冷地散落在院子里,游泳池的水在月光下发散着亮光,他仿佛看见阿珍在泳池泡澡,那张洋溢着阳光青春的脸绽放着笑容。走近泳池,他才知晓,刚才一切只是他的幻想。阿珍和猫咪小白都消失了,只留下空荡荡的一切,他的心也跟着变得空荡荡的。

他清晰记得第一次见阿珍的情景。闷热的午后,他在冷气足的办公室工作。“BOSS,您好!”十八岁的小女生走进门,一开口说话,脸就红。阿珍纯净的脸仿佛一道春光,沐浴了他的心灵。阿珍原本在马尼拉留学,她的爸爸因为疫情过世,迫于经济压力,阿珍离开学校开始求职工作。十八岁的年龄,如含苞欲放的花儿一样,青春气息逼人,他喜欢这样的阿珍。

长夜让人感觉特别无助,他想要些温暖,证明还有心跳。他只想遵从内心的声音,想抱抱阿珍。阿珍像猫咪小白一样弱小可爱,令他怦然心动。触电般的快感通过手指传递到全身,他沉醉于彼此的给予对方的温暖,温暖的感觉让他觉得幸福,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快感,有种满足感。他对阿珍混杂许多种情感,有父辈的关爱,也有怜惜之情,还有不可言喻的喜爱。在异国他乡,因为有阿珍和小白相伴,他不再叔寞,日子过得充实多,黑夜不再漫长。而今,他们都离他而去,别墅留下他们的气息,他不禁涌起一阵心酸,越来越觉得心情沉重。

走进闷热的屋子,他开了空调,一股冷风迎面吹来,冷热对流的冲击,他感受到一阵颤栗。他想起老板对他说的话:“你把公司账上的钱归还公司,申请从公司离职,我答应让你回国。”他本想与老板争个名声,争个道理。但是,拿鸡蛋去碰石头,永远是不明智之举,“谁出钱,谁老大”是永远无法撼动的真理,老板才是真正的BOSS,一切老板说了算。他却早已将这些真理抛掷脑后,任由自己随心所欲。

在项目地工作的两年,他想要干事业,他的工作经验让他在新岗位得心应手。他明白需要做出一定的成绩,才能在老板那获得源源不断的资金支持。为了更好的业绩,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游说国内原来的手下来马尼拉与他一起工作。他们帮忙主抓业务,他负责管好人,便可以轻松地完成好项目的工作。他任劳任怨地工作,努力研究当地政策,努力为公司节约成本,公司业绩越来越好。他自认为他的所作所为均为公司发展着想,是与公司双赢,其实早以埋下祸根。

小菲员工把他当作老板,这里是他的霸主之地,他膨胀得好像自己就是老板。项目仓库是他的王国,别人不能随意说他,如果他一旦听到有人私下在说:“BOSS和阿珍关系不一般。”他立马拉下脸,凶巴巴地大发脾气说:“Shut up!(闭嘴)”让他们闭上臭嘴。有些客户太烦人,经常没事找事。仓库管理货物找不到是正常,但他们像遇到大事,总爱鸡蛋里挑刺。客户一不高兴,就跑到老板那告状,老板没批评他,只是默默地帮忙安抚客户。他庆幸遇到这么好的老板,他可以随意按自己的想法继续在项目称王称霸。员工大会时,他不喜欢小菲们的懒散,忍不住大发脾气,摔本子,摔笔,张开嘴大骂小菲“stupid(蠢货)”。有时,他觉得自己像女生每个月要来例假一样,总会时不时想发火;有时,他觉得自己像孩子,总想拥有许多。面对员工们暗流涌动的骚动,他一次又一次地用爆脾气去平息,好像得到尚方宝剑,可以使用它达到目的。

开会时,为了处理消防问题,他决定采用一般人喜欢的做法,对老板建议:“用钱买平安!”老板一听,脸上显得难看,一脸嫌弃地说:“钱,钱,钱,你不把公司的钱当钱,你不去努力争取少花钱,只管自己省心,太不像话了!”老板说话的口吻生硬,他顿时火冒三丈,像平日对待小菲员工一样大发脾气:“你不在现场,你懂个屁!”老板一听,惊愕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不再言语。他现在才明白,老板心痛地看着钱如流水一样花出去,恨不得把钱拽在手上,永远不去填补当地政府那些无底洞,对他大失所望。

在马尼拉生活成本奇高,疏菜贵,中餐贵,药品贵,生活用品贵;电费人民币约两元一度,比国内贵了不少;接收垃圾按斤收费,贫穷的家庭出不起这个费用,他们将垃圾随意扔在马路上。他从住处旁的超市买来的国内洗发水不贵,可是用后,一直掉头发。后来,他才知道这些洗发水全是仿冒产品。他忍受不了颜值受影响,对马尼拉的货品持怀疑态度。于是,他经常从马尼拉飞到香港去购物,经常上网购国内货品,从零食,泡面,抽纸,还有猫粮等。国内货品价格看着优惠,但海运的费用却很高。因为无限制地花销,到月底,他的口袋变得空瘪,他想节假日去旅游,经费成了问题。为了获得更多的收入,他开始有了另辟途径的想法。

项目地离老板十万八千里,公司开创不久,老板经验不足,对他十二分的信任,只要项目经营获利便好,老板完全忽视他的具体操作。一开始,他只吃点采购耗材的回扣,但旅游和去香港消费的费用高,他的收入完全无法满足他的需求。他发现公司快递费是替客户代付,快递公司的返利理应给客户,他却钻了公司制度的空子,截胡了返利。公司的生意越来越好,他胆子越来越大,腰包越来越鼓。他暗自庆幸:两年来,没有出现状况。

天气闷热,好像马上要下一场暴雨。他梦见马尼拉湾的落日;梦见小白跑入海中,不见了;还梦见阿珍,不管他如何大声叫唤,阿珍没回头,只留下单薄瘦弱的背影。从梦中惊醒,他一摸脸,湿湿的,不知是汗还是泪。他睁着眼盯着天花板看,他不知自己后面的路该如何走,只想赶快离开让他又爱又恨的马尼拉,不再迷恋这里的生活,不再沉迷自己营造的王国。想着,想着,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起床后,他又渴又饿,肚子“咕咕”直叫。他想喝些热汤,便来到住处附近的“超群”中餐厅。他想起第一次来超群,他看上图片上的一碗馄饨,一看才五十比索,觉得挺便宜,便想点一份。因为英文蹩脚,他对服务员只能用手边笔划边询问。当点的食物放面前,他惊呆了,小小碗中只放置两颗馄饨,真不够塞牙缝。他到现在,依然记得当时的尴尬。他又点了同样的馄纯,吃了一口,依然是那样的味道。他看见碗里漂浮几片青菜叶子,想到可以回家随意吃蔬菜,不禁鼻子一酸,眼晴泛红。

离回国还有两天,他不想呆在屋子里,他决定到曾经工作的项目地走走。他像平常上班一样,把自己包裹严实,头巾、帽子、口罩、墨镜和防晒衣。在包裹之前,他像以前一样仔细地在手臂和脖子,还有脸和手背,均喷了许多防晒水,他一直懂得保养,他不喜欢自己像小菲一样皮肤麦色,喜欢拥有白皙的样貌,看着年青又养眼。

骑着电动车,一路都是黄土飞扬,他庆幸把全身都保护好,不至于成为灰头土脸的丑人。一路上,空气中飘着三轮车和摩托车的柴油味道,放眼望去,皆是破烂不堪的房子。他坚持在如此艰难的环境工作了两年,他有点佩服自己的毅力。

骑了约二十分,他来到项目地的仓库,他犹豫是否走进去。现在项目地已由老板派的国内新人,他曾经的手下接替,他不愿意见到他,怕颜面扫地,产生遇见的尬尴。他转身想回住处,“BOSS,好!”迎面撞见项目一位小菲员工,小菲一见他,点头问好。他好像回到以前,挺直了背,保持原来帅气的面貌,努力挤出笑容,对小菲笑了笑,点了点头,扭头狼狈离开。走了约一百米,他忍不住回头看看熟悉的仓库,记忆好像鱼儿吐的水泡浮出水面。

老板一行人来马尼拉巡检,他不紧张。老板这两年来了好几趟马尼拉,也就是走走过场,山高皇帝远,他们只看到表面之事。他能做的就是安排好他们的行程,陪他们吃好、玩好,参加一些文娱活动,让他们感受到小菲们对他们的热情,展现他管人管得好的成效。他想要完美的结果,特意花了几天几夜,费了不少脑力,做了周道的计划。他安排手下去准备资料,从人员管理、成本节约、老板想要的开源节流,几方面入手写报告,阐述自认为的得意观点,想着给老板一份满意的答复。

关于人文,他深知管理公司,最重要就是管好人,人管好了,一切都好办。他自信自己对管人,还是有一套有效的方法。那些单纯的菲律宾员工,都喜欢运动,他让手下备些赛事,让他们的荷尔蒙在赛场上飞洒。他买些小礼品给他们,准备生日礼物,还有些节假日礼物,这些都是收买人心的必备。趁着老板来到,他邀请他们一起去球场感受小菲们的热情似火。

为了迎接老板的到来,他特意准备了年终会议,要用中国人自己的方式来欢迎老板,让老板脸上有光,对他的印象会更好。他在老板来之前,有私下了解过,知道老板带的国内同事一行人并不是专家,只要表面上让他们满意,就可交差。他心里有数,办事效果高。三百多号员工,人手一份中国小年糕,那是他提前从超市定的货;还有优秀员工的奖品,他用自己的钱上网买了精美的放置桌面上的水晶装饰品;还有中国龙造型的红色保温杯等。他能考虑的,均为老板考虑周到。

年终会议那天,会场上员工黑压压的一片,他们坐在台下,老板站在舞台中央。老板激情澎湃地演讲:“各位员工们!你们好!我非常高兴在这里跟大家一起分享我们公司这一年来的业绩......”每个国内员工陆续上台,颁奖,还有合影。闪光灯照亮了每个人,他们脸上洋溢着笑容。他喜欢这样的场景,他想老板他们一定也会满意。一切都按他想要的样子继续着,他喜欢这样的平衡,得意自己好像名导演操控这里的一切。

他本以为老板这次像之前一样,只是走走过场,没想到他暗地里进行走访,在材料供应商和快递公司等收集一些证据。他原来觉得那些折扣是给客户的,有点黑吃黑的味道,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这些看似没啥问题的举措,却成了他职业生涯的障碍物,把他的职业之路给堵了。老板因为他的一点私念,全盘否定了他所有的付出,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

想着一切已成过去,这里已不是他的王国,他最终还是没有勇气走进仓库,去与小菲们见面。他不知道该对他们说啥,以前他都是在说些洗脑的话,让他们卖命地为公司赚钱,为自己赚钱。他几乎每天写一大段打鸡血一样的话,让翻译人员翻译好,发在小菲群,让他们学习,死心塌地为公司工作。现在,他不再像以前一样成为这里的BOSS,不再受到他们的尊敬,他心中涌起一股失望之感,知趣地转身走了。

阳光透过树叶泼洒在坑坑洼洼的道路上,他麻木地骑着电动车骑行,任由阳光照在身上,好像他与阿珍在长滩岛度假晒太阳一样。记忆像迎面吹来的风,回旋在他脑中。

他是个随意之人,没有特别多的财务知识,保险柜里放了公司的钱,也放了自己的钱。他本想手下登记好明细便好,但混杂的钱,无法分出公和私,有时自己还需要垫钱。他用自己的钱买些礼物送给小菲,想刺激他们好好工作。他也常自掏腰包,请手下吃饭。过了段时间,发现公私账混合,无法分清。更糟心的是,阿珍非常粗心,发工资剩下的零钱到处乱放,还曾发生工资十万比索和手提电脑被盗。这件事被他硬压下来,发生当天,他辞退人事,让人事背了黑锅。当时,老板听了他的汇报,脸色阴沉,没有当面批评他。在他看来,老板是个好好先生,理念与自己一致,只要公司赚钱,其他都是小事一桩。两年来的平安无事,让他更加笃信:老板依然信任他,一切都会保持原貌。

送走老板一行人,他想好好放松,便带着阿珍一起去长滩岛度假。他喜欢旅行,他喜欢大海,喜欢享受阳光,沙滩,还有落日。长滩岛的海里有许多可爱的小鱼在欢快地游着,它们品种不一,形态各异。狮子鱼、蝴蝶鱼、小丑鱼……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海里的珊瑚也千姿百态,有像一朵盛开的菊花,有的像一棵大树,还有像倾斜的大门、高举的手掌……颜色更是亮丽多彩,漂亮极了。脚下随处可见海星,各式各样鱼儿陪伴左右,他有种身处人间天堂之感。

当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洒在沙滩上,仿佛雪地上披上了一层金纱,让人陶醉不已。这样的沙滩围绕着这样的大海,这样的大海映衬着这样的沙滩,真是别有一番滋味。他与阿珍一起享受大美海景,享受阳光抚慰。休息时,他接到快递公司吴总的电话:“你老板向我索要你们公司的快递清单,这是啥意思?”他隐隐约约觉得有点不对劲,笑容满面的老板,并不是他看起来那么面善,“知人知面不知心”这话必定有其道理。

他在长滩岛呆不住,提前结束了行程。

为了捍卫主权,他准备给老板一些脸色看看,让那些小菲员工听他的安排,鼓动他们罢工。可惜,他失策了。老板已不是两年前的老板,他宁愿付出一定的代价,也要把他这个眼中钉给撬开。他像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没成功威胁到老板,反而把自己推向无助境地。老板不愿意放他一条生路,花钱找人弄他进了监狱。他在马尼拉没有靠山,只能束手就擒,经历了十天暗无天日的牢狱之灾。他两年用心经营的王国,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他在马尼拉的事业画上句号。他越想越觉得悲哀,心中的伤感翻江倒海。

从项目地回到住处,他卸下身上的装备,认真地用洗面奶清洗脸。洗好脸,他敷上面膜,躺在沙发上看手机。无意中,他翻到那张与同事们合照的照片。跨年那晚,马尼拉海湾充满节日的喜气,他笑得那么灿烂,落日景象那么美好,好像整个世界都属于他,他拥有世间所有的美好。

放下手机,他心中五味杂陈,眼睛模糊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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