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颜面扫地
石映山没有说谎,他现在的确是身不由己,甚至有点狼狈不堪,因为杜烟柔为他而服毒自杀。
在传染病防治中心收到一名女患者举报性病科主任石映山,在诊疗时猥亵她的匿名信后,仅一个上午,石映山的丑恶行径在整个防治中心大楼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杜烟柔也没有料到,堂堂党的领导干部,怎么和胡同里的长舌妇一样,唯恐天下不乱。面对石映山的咆哮,杜烟柔把好话说尽,他还是要拉着她去防治中心澄清事实。杜烟柔一看,光来软的还真不行,她就拉下脸说:“好吧,去说清楚,我就说你不仅猥亵我,还强奸了我。看领导们相信谁,看你这个科长还做成做不成!”
石映山像泄了气的皮球,他知道,逼急了,这个女人没有她干不出来的事,自己永远不是她的对手,最后他答应和秦淑影离婚。
“然后呢?”杜烟柔心里的气终于平了,秦淑影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了代价。但这不是最终目的,她要自己上位,由小三变正牌夫人。
“然后再说!”石映山不再让步。
杜烟柔想,再说就再说,量你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但是眼看一年过去了,石映山还和离了婚的秦淑影生活在一起,和她还是情人关系,就是说,她杜烟柔还是个小三。不行,必须让石映山归她一人所有。
杜烟柔曾不止一次以死相逼,石映山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真的把一瓶安眠药片倒进嘴里吞下去了!看着病床上被催吐和洗胃折腾得面色苍白有气无力的杜烟柔,石映山说服自己相信这个女人真的是爱他爱到死去活来。她说:“没有爱情的日子,我一天也不能过。”她还说:“为了你,我愿意去死,因为我爱你。”在现实中,有哪个女人会像她这样把爱情看得比生命还重要呢?秦淑影绝不会为了他而寻死觅活,杜烟柔说的对:“她根本就没有爱过你。”石映山那天走出家门的时候,以为秦淑影会像所有的弃妇一样,哭天抢地抱着他求他别走,可是她却像送客人一样把他送出门,一滴眼泪都没有。想到这里石映山感情的天平又倾向了床上这个把他搞得半死的女人。
杜烟柔出院后,两个人领了结婚证。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他们的婚事办的很低调,没有举行婚礼,二人只是请了各自至亲挚友十余人在一起吃了一顿饭,之后就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石映山和杜烟柔的幸福生活是建立在他们各自原配的痛苦之上的。秦淑影是没有任何背景的乡下人,老实本分得有点窝囊,打碎牙只能往肚里咽。而杜烟柔的丈夫却身残志不残,男儿血性不减当年,夺妻之恨岂能甘休。他在得知那对奸夫淫妇结婚的消息后,天天拖着半残的身子,一步三晃地去杜烟柔和石映山的上级机关卫生局找局长,痛斥石映山如何道德败坏夺人之妻,如何给共产党员抹黑,如何给领导干部丢人,这样的人你们还让他呆在领导岗位,你们的立场哪里去了……。局长被他闹得正常工作都无法开展,又怕他一个站立不稳倒在地上起不来,只得待如上宾,好言抚慰,承诺一定处理石映山。于是他又天天来问处理得怎么样了,直到确信石映山被撤职下放才作罢。
杜烟柔真是值得石映山抛妻弃子去爱的女人,她说:“我爱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你的职位,你就是流落街头我依然爱你。”哄得石映山每天都不知道太阳从哪个方向出来。杜烟柔有一双洁白细腻的小手,她说,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什么洗洁精啊洗衣粉啊,会让这第二张脸毁容的。可是石映山从来没干过家务,更不会做饭。杜烟柔说,谁都不是生来就会的,于是哄着他学会了洗衣做饭。石映山一个大男人,哪里甘心做这些婆婆妈妈的家务活呢,可是杜烟柔教导有方,不是夸他的菜做的真好吃,就是夸他把屋子收拾的真干净,就这样石映山由心不甘情不愿,做到任劳任怨。
但是幸福生活也不会事事如意,杜烟柔要求石映山将工资全额上交,如果需要用钱得向她请示征得她的同意,如果她认为这钱不应该花,那石映山休想拿到一分钱。这令一向自由支配自己工资的石映山难以接受,他当即表示:“那不行”。和秦淑影结婚后,石映山借口自己有应酬和要为家里攒钱,从来没有向秦淑影交过工资,甚至家里的支出都是秦淑影在承担。石映山在他的朋友圈子里是少数几个挺直腰杆敢于嘲笑那些囊中羞涩的“妻管炎”们的人。杜烟柔并没有在意他的反对,因为她知道,反对无效。到了开工资的日子,见石映山没有主动拿钱出来,她就伸手去要。石映山极不情愿地将工资的一半递过去,杜烟柔的手依然伸着。石映山苦笑说:“你当真全要?”
杜烟柔说:“不是我要,我给你保管。”
石映山说:“不劳你驾,我自己保管好了。”
杜烟柔抚摸着石映山的头说:“亲爱的,我完全是为你好,为我们这个家好呀。”说着她坐在石映山身边,将他的手拉过来,拿过他想保留的另一半工资,说:“我们两个结婚了,是一家人了,钱自然应当归在一处,统一管理,这叫合二为一。”说着把两份钱合在一起数了数,又说:
“你知道秦淑影为什么把家过散了吗?就是因为她没有把握经济命脉。女人只有握紧男人的钱,才能抓住男人的心!”石映山仿佛感到自己的心真的被一双手扼住,呼吸越来越困难,他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重重地吐了出去。杜烟柔笑笑说:“亲爱的,别叹气呀,你什么时候用什么时候来拿嘛。”
可是等石映山需要钱想拿的时候,可就难了。几个月后的一天,石映山的一位多年不见的同学从外县来本地出差顺便看望他,好客又好面子的石映山当然要尽地主之谊。酒足饭饱拿出钱包结账时,石映山才意识到自己也囊中羞涩。好在石映山是这家饭店的老主顾,他谎称自己今天换衣服,忘记把钱掏出来了,红着脸打了张欠条。他还不知道,这样丢脸的事才刚刚开始。
杜烟柔听后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什么丢脸不丢脸的,以后你再请朋友吃饭把我带上,我来结账。”
石映山伸手说:“我先把这次的账结了吧。”
当杜烟柔听说两个人一顿饭花了二百块钱,勃然大怒:“你当自己是大款大老板啊!你一个月才挣几个二百块?你这样狐朋狗友吃喝玩乐的怎么养家糊口啊?都是秦淑影把你惯的。”
“关她什么事?”石映山忽然想起前妻的好处来,说:“她可从来没让我丢过这么大的人。”
“她好,你找她去要钱好了。”杜烟柔手一甩。
“我的钱又没交给她,凭什么找她要!”
吵来吵去,杜烟柔就是不肯拿钱出来。石映山一气之下摔门而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久之后,
石映山的一个远房表弟从乡下来了,石映山已没有能力请表弟吃一顿饭,便打电话给杜烟柔说表弟来了。杜烟柔在电话里说,她很忙,请石映山好好招待表弟,就把电话挂了。石映山气得摔下电话听筒,嘴里咕噜了一声:“妈的!”想请表弟去家里。表弟似乎看出了什么端倪,起身说:“表嫂忙,就别打扰她了,我这就走了。”
面对石映山的愤怒,杜烟柔依然淡定,不温不火地说:“你家七大姑八大姨烂眼睛二舅那么多,来一个招待一个,我们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后来发生的事更让石映山颜面扫地。他的两个复训班的同学来了。这次还好,因为同在卫生系统工作的关系,杜烟柔很给面子,出面招待。不知是什么原因,两个同学显得很拘谨,饭桌上只听杜烟柔一个人喋喋不休。石映山有些过意不去,又让服务员开了一瓶高档酒,上了两盘价格不菲的菜,两个同学拦都拦不住。杜烟柔的鼻子都要气歪了,但当着客人面,她不好发作。结账的时候,杜烟柔带的钱不够,石映山仗着酒胆,数落杜烟柔说:“你就不能多带点吗?”
杜烟柔指责石映山不该摆阔开那么贵的酒点那么贵的菜,两人在收银台前吵了起来。一位同学见状忙掏出自己的钱包解围,石映山顿觉颜面扫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当再发工资的时候,石映山坚决地只上交一半,他想,任凭你千方百计,我坚决不交出另一半。可是杜烟柔只用了一个方法,石映山就缴械投降,双手将另一半奉上——杜烟柔拿出一瓶安眠,拧开瓶盖就往嘴里倒,幸亏石映山手疾眼快一把打落在地。杜烟柔顺势坐在石映山腿上,抚摸着石映山的下巴说:“我愿意为了你去死,我早就把遗书写好了,如果我死了,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为了爱你。”
石映山欲哭无泪,悔不当初,他感到自己作为人的尊严正在被这个口口声声爱他的女人一点一点剥蚀殆尽。这时杜烟柔却撅着嘴唇,双手捧起石映山的脸一边吻着一边推着他倒下去,哼哼叽叽地求欢。石映山惊异这个女人驾驭情绪的能力,一分钟前要服药自杀,一分钟后竟发起情来。他可没有这等功夫,挣扎着起身去收拾散落一地的药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