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谁是第三者
石映山已经有十几天没回家了,打电话总说有事。秦淑影知道,他一定和杜烟柔在一起。怎么办?就这样坐视丈夫离去家庭破碎,女儿没有了爸爸,她没有了丈夫?不!一向懦弱的秦淑影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勇气,她打电话约杜烟柔见面,她要保卫自己的婚姻。
然而这注定是一场没有悬念的对决,秦淑影不会想到,她将遭际一场足以令她崩溃的惨败。一见面,在她还进行礼节性寒暄的时候,杜烟柔已主动出击:“你是想让我离开老石吧?”就在秦淑影瞠目结舌之际,她又扔过来炸弹般的三个字:“不可能!”
秦淑影被炸得忘记了提前打好的腹稿,她没有想到一弹未发就被对手打倒了,她觉得自己就像漏气的气球在渐渐变小。
杜烟柔个头本来比秦淑影高,加之她穿着高跟鞋和一身高档时尚的装束,还有她总是向上昂着的头,使她成了此刻秦淑影眼中高高在上的女皇。相比之下,秦淑影觉得自己倒像一个乞丐,她似乎在乞求女皇的施舍,乞求她把丈夫还给自己。
虽然遭到女皇的断然拒绝,但秦淑影感到自己手中握着正义之剑,她挺了挺胸,虽鼓足勇气但声音还是有些颤抖地说:“你有丈夫,有家庭,为什么要当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呢?”
没想到杜烟柔却理直气壮说:“谁是第三者?你才是第三者!我和石映山谈恋爱的时候,你还不认识他呢!”
秦淑影语塞,没错,是杜烟柔先认识石映山的。
杜烟柔又发出一串连珠炮:“你爱他吗?你懂他吗?你能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帮助他吗?你好好照照镜子,配做他的妻子吗?”
秦淑影像一个上课溜号的小学生,被这一连串的问题搞的蒙头转向,不知如何应答。
杜烟柔慷慨地给出答案:“你根本不爱他,如果爱他你就不会不愿意和他做爱;你也不懂他,你根本不知道他的所思所想。你以为你照顾好他的吃喝拉撒就是一个好妻子了?你充其量就是一个保姆!你知道性生活对男人多么重要吗?对婚姻有多么重要吗?”
秦淑影确实不知道性这个见不得人的东西有多重要,她好像失去了语言能力,她在瑟瑟发抖。
杜烟柔继续穷追猛打:“你以为你是个什么好东西吗?你嫁给了石映山,可你还在念念不忘你的初恋情人张昱程!”
秦淑影一惊:啊?她也知道张昱程!毫无疑问是丈夫告诉她的。秦淑影无力地辩解道:“可我自从结婚就没再和他来往。”
“是啊,人虽没来往,可心想着啊!你心里不是永远有他的一席之地吗?”
“怎么!石映山把自己的日记也给她看了?”秦淑影绝望了,丈夫已经和这个女人结成了统一战线,自己的败局已定。
杜烟柔俯视着自己的手下败将,又不阴不阳地说道:“你这叫精神出轨!”她长长地叹一口气阴阳怪气地说:“唉,可怜的老石啊,睡在你身边的只是一副躯壳啊!”
秦淑影真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空空荡荡的仿佛空无一物,而这副空壳却又异常沉重,每走一步都非常吃力。回到家她一头栽倒在床上一动不想动。她输了,输给了第三者,还被第三者说成是第三者。张昱程,她已在心底把他埋葬多年了,他们为什么要挖坟掘墓地把他刨出来?“昱程,这十几年,你是一个好丈夫吗?我很努力地做一个好妻子,可我充其量只是一个保姆。昱程,你说性生活有多重要?我们俩相恋三年,手都没有拉一下,是我们爱得不深吗?”
正难过间,多日不见的石映山回来了,进门劈头就问:“谁让你去找她?”
真是恶人先告状,秦淑影忍气吞声问:“我不该去找她?”
石映山一甩袖子说:“你以为呢?”
秦淑影有气无力地说:“这个女人也忒不要脸,抢了我的丈夫反说我是第三者!”
石映山哼一声说:“你这是自取其辱!”
秦淑影从床上坐起来问:“你现在的工作是杜烟柔托关系为你安排的吗?”
“什么?”石映山显然一惊。
“你真的不知道?”秦淑影纳闷,杜烟柔为他做了这么大的好事,为什么不告诉他。
“她怎么跟你说的?”石映山追问。被撤掉七星医院院长职务的他本是个戴罪之身,照理应该被发配到边疆苦寒之地,可他却进了城,虽然手下管的人少了许多,但并没有降级。石映山曾把心中的疑问说给杜烟柔听,杜烟柔嫣然一笑说:“有贵人相助呗。”石映山仍疑虑未消:“可局里没有跟我关系这样好的人啊?是谁帮了我,他怎么会一声不响啊?”杜烟柔说:“慢慢你就知道了。”石映山想,难道这个贵人是她?
“是她帮的你。”秦淑影给了他肯定的答案。
杜烟柔告诉秦淑影,如果不是她托了关系,石映山早已被打发到某个偏远乡村去了,说完双臂一抱问秦淑影:“你有这样的能力吗?”
石映山不解,既然杜烟柔帮了他这么大的忙,为什么对他守口如瓶?做好事不留名当无名英雄?这不是她的性格啊。石映山更不解,为了让他离婚,杜烟柔千方百计找秦淑影的过错,她为什么不亮出这张王牌呢?起码,对石映山来说,这也是一个让他屈服的筹码啊。
石映山带着这些疑问去找杜烟柔寻求答案。
“什么筹码?看你说的。”杜烟柔笑的那么迷人,她用柔柔的声音说出的话更迷人:“能为心爱的人做点事是我的幸福。那天不是秦淑影一口一个小三的骂我逼我离开你,我永远都不会说出来,我不想让你有一丁点的心理负担。”
石映山差点就感激涕零了,他真想管杜烟柔叫一声“妈”!真的,她就是他的再生父母啊。
杜烟柔低声说:“其实,我也是想为自己赎罪,毕竟是我连累了你嘛。”她泪眼迷离地看着石映山声音颤抖地说:“老石,亲爱的对不起!”
“别说了!”石映山的眼眶也湿润了。
“咱们在一起吧,我是真的太爱你了呀。”杜烟柔扑进石映山的怀抱。
“我,我是真的太感谢你了呀!”石映山顺势搂住杜烟柔,由衷地说。此刻他真的非常感谢她,但从没想过要和她在一起。石映山太了解她了,做情人她无可挑剔,但她不会是一个好妻子。
“我不要你谢我,我只要和你在一起!”杜烟柔搂着石映山的脖子撅起嘴唇求吻,见石映山无动于衷,她搂着他的头将他的嘴唇按在自己的嘴唇上,也没有回应,不免微愠:“难道我们的爱情……”
“婚姻只有爱情是不够的。”石映山说的声音很小,但在杜烟柔听来不啻一声响雷。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有点恼怒。
“还有一句话,叫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石映山把声音提高了一点。
“和你在一起进入坟墓我也愿意!”杜烟柔大声说。
“可我还不想进坟墓。”他觉得保持现状就很好,家有贤妻,外有情人,作为男人,夫复何求。
但是杜烟柔不这么想,她捶打着石映山的胸脯说:“你必须进!”
“哎呀哎呀!腿麻了。” 石映山试图推开坐在他腿上杜烟柔,但没有成功。
“你刚才不是说要感谢我吗?你和秦淑影离婚,就是感谢我了。”
石映山终于把杜烟柔从自己的腿上推下去,他一边呲牙咧嘴地捶打麻木的腿,一边说:“我的姑奶奶,你真想做第三者呀!”
“她秦淑影才是第三者!”杜烟柔瞪着眼睛叫道。
石映山被她逗笑了,拿起自己的外套一边穿一边说:“好了,我得走了。”
石映山走后不久,杜烟柔就想出了办法。
这天早上石映山刚在办公室坐下,就被传染病防治中心的党委书记叫去。书记黑着脸甩过来一个已经开封的信封,说:“打开看看。”
一头雾水的石映山抽出信纸看完也变了脸色,忙辩解:“书记,我没有……”
书记说:“你跟我辩解没有用。防治中心自成立以来从来没有这种情况发生,你算是开先河了。我警告你,这样的举报信我不想再看到第二封!”
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杜烟柔的电话来了:“怎么样,想好了吧?”
石映山问:“想好什么呀?”
杜烟柔说:“和秦淑影离婚哪。”没有听到石映山的回答,杜烟柔笑着说:“你是不是还想收到第二封猥亵女患者的举报信啊?”
“什么?是你!”石映山简直气炸了肺:“你怎么能开这种玩笑!”
杜烟柔却一本正经地说:“我不是开玩笑,我是认真的。今晚给我答复!”说完收线。
听到石映山说出离婚二字,秦淑影知道自己已无力回天,算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他看杜烟柔好,就让他和她过去吧,二人协议离婚。石映山表现得很“男人”,他什么财产都没要。拿到离婚证秦淑影才感到后悔,说离就离,是不是太草率了?她带着孩子回娘家住几天换换心情,她不顾父母的劝阻,顶着大雨在水稻田里薅草。她的哭声和雨声混成一片,雨水和泪水和在一起。她不敢想象,今后,她要独自面对生活是怎样的一种景象;一个人的旅程会有多孤单,生命的独轮车将会遭遇怎样的坎坷。“不用怕!”哗哗的雨声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她下意识地直起腰环顾四周,没有人,除了漫天大雨什么也没有。她意识到,这声音似乎来自她的心底。
从记事起,秦淑影就知道村里有一个叫王寡妇的女人,丈夫早年去世,她独自将五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抚育成人。秦淑影和其中的一个男孩还是小学同学,他黑黑的脸庞,亮亮的眼睛,他和秦淑影一起,成为班上第一批戴上红领巾的学生,可惜他小学没有读完就辍学了。
此时的秦淑影,由衷地佩服这位母亲。
回到家见石映山并没有搬走,心里不禁一喜,想:他是不是也后悔了?
不做夫妻了,两个人都有些拘谨,秦淑影进厨房做饭,石映山过来问:“用我帮忙吗?”秦淑影客气地说:“不用,你去陪孩子吧。”说完感到一阵心酸,孩子的生活里即将失去父亲的陪伴了。
夜深人静,可秦淑影的心却越来越不能平静,石映山没有搬出去,她仿佛看到了什么希望。她来到石映山的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问:“睡了吗?”
“没有。”石映山应声而答,看来他也难以入眠。
“我可以进来吗?”秦淑影的声音有些颤抖。
“进来吧。”石映山轻轻地说。
这是秦淑影有生以来第二次主动投怀送抱,但这次与上次不同,现在他们已经不是夫妻了,两个人都显得有些拘谨,甚至有些尴尬。
“你?”秦淑影首先打破沉寂:“后悔吗?”
“后悔。”石映山说。
“我也后悔。”秦淑影说,二人心照不宣,谁也不肯说那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