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有这样一位女作家,她出身名门,明眸皓齿,柳眉樱唇,是典型的东方美人,与林徽因﹑韩湘眉﹑谢冰心并称为“四大美女”。
她自小受到良好的教育,极富才气,崛起并成名于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与当时的冰心、庐隐、冯沉君、苏雪林齐名。
鲁迅、苏雪林、徐志摩、沈从文、朱光潜、阿英等都对她的小说有过评述,尤其是鲁迅在《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导言》中指出其小说选材的独特性:
“她恰和冯沅君的胆、敢言不同,大抵很谨慎地,适而可止地描写了旧家庭中的婉顺的女性。即使间有出轨之作,那是为偶受着文酒之风的吹拂,终于也回复了她的故道了。这是好的———使我们看见和冯沅君,黎锦明,川岛,汪静之所描写的绝不相同的人物,也就是世态的一角,高门巨族的精魂。”
这一客观的评价对后世影响深远。
然而时至今日,她却渐渐被动地从中国文学史上淡出。
在许多人的心目中,已没有她的位置,能记得她的人大概也只是因为她和林徽因因徐志摩日记而交恶的八宝箱事件,或者仅仅因她是与鲁迅打笔仗而出名的陈西滢(陈源)的太太。
许多重要的文学史上也不见其名,关于她的研究更是寥寥可数。
这位作家在1960年回忆自己的创作生活,认为是“格外幸运的”,她这样写道:
“《酒后》是在北大教授主办的《现代评论》投稿的,登出后,鲁迅在《语丝》上特别提出来称赞,随后丁西林又把它改编为独幕剧,日本当时最负盛名的杂志《改造》也选译出来。《绣枕》曾被选入鲁迅编的《中国新文学大系》中。《太太》曾被哥伦比亚大学的中国文学教授王际真翻译印在他那本《中国小说选》内。《杨妈》是经过胡适悬赏而写的。《写信》与《无聊》是经过朱光潜品评的。《搬家》曾在国内选入《中学生国文选》。《死》是开明十周年纪念专刊登载的。《一件喜事》是登在大公报《文艺周刊》(1936年)的;载出以后,东京帝大的外语系即把它译成日文及俄文登载出来。近年我把它译成英文,放在我的《古歌集》(又译为《古韵》,英文名为Ancient Melodies)里,英国的《泰晤士文学专刊》在1954年撰文介绍《古歌集》还专提到这一篇。他们这文学专刊轻易不肯为文称道人,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其实有这么多文学大家、名家欣赏她的小说,这位作家不应该被遗忘。
她就是凌叔华。
凌叔华的人生经历就象是一部中国近现代史的缩影。
她经历了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洗礼,她见识了近现代文化大家的风采,她是新文学发端出现的为数不多的女作家,她还是贯穿“现代评论派”、“新月派”、“京派”这三个先后出现的文学流派的独一人。
美籍华人夏志清在他的《中国现代小说史》中评价说:“ 从创作才能上讲,谢冰心﹑黄庐隐﹑陈衡哲﹑苏雪林等几位,谁都比不上凌叔华。”
凌叔华1900年3月出生于北京的一个仕宦诗书之门。
外曾祖父乃粤中著名画家;父亲凌福彭做过清末翰林,与康有为登同榜进士,授一品顶戴,官至顺天府尹、直隶部政使。这位达官也很工于词章书画,加之凌叔华母亲也粗通文墨,爱读诗书文章,因此辜鸿铭、齐白石、陈衡恪、姚茫父这样的文化名人经常出入凌府。
凌叔华入学前即由辜鸿铭启蒙学英语、背诗词,又师从慈禧太后的宫廷画师缪素筠习画。幼年和少年时期如此的文化教育,不仅为她以后的文学创作打下良好的基础,而且影响了她日后的小说风格。
作为一个作家,凌叔华不仅写小说,还写了不少的散文﹑剧本和理论文章。她用英文写的自传体小说和介绍中国文化艺术的文章,对世界人民了解中国,起了积极的作用。
作为一个画家,凌叔华也有相当成就。她曾在英国﹑法国﹑美国和南洋多次举行个人画展。她以画山水﹑花草为主,注重表现意境,画中充满诗情,国外专家曾给以很高的评价。
由于凌叔华是以文人和画家的双重身份进入现代文坛的,所以她的小说,不仅是文如其人,而且是文如其画。
她的每一篇小说都是用白描写意笔法勾勒出来的女性人物画。凌叔华的画风深受古代文人画的浸染,她的小说作风也与此颇为相似,“于诗情画意相交融中,扑散着萧然物外的情趣”。
凌叔华曾自言“生平用工夫较多的艺术是画”。朱光潜描述她的画:
“一条轻浮天际的流水衬着几座微云半掩的青峰,一片疏林映着几座茅亭水阁,几块苔藓盖着的卵石中露出一丛深绿的芭蕉,或是一湾静谧清莹的湖水旁边,几株水仙在晚风中回舞。”
因而在她的小说中,文学创作和绘画艺术的相互融合和阐发,既大大增强了文本的表现力,同时也形成了其小说创作独特的艺术品格。
读凌叔华的小说我们可以发现,社会批评、危亡与忧患、科学与民主的时代常规命题往往退为其作品中朦胧的背景,在她笔端描绘的是一幅幅清淡秀逸的图画,然而撩人心弦、耐人寻味。作家似有一种刻意的追求,要将画的诗意图景与现实融为一体。
凌叔华是一个山水花卉画家,她以画笔入小说,使作品显示出幽深、娴静、温婉、清疏秀逸的风格。
徐志摩就赞许其小说散发着“一种七弦琴的余韵,一种素兰在黄昏人静时微透的清芬”。
绘画的眼光和手腕,对凌叔华小说风格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
长于用线条,用疏淡的笔墨驾轻就熟地勾画人物,皆得力于她娴熟的绘画技巧。在绘画中,画家借线条以抽取、概括自然形象,融入情思意境,从而创造艺术美。线条一方面是媒介,另一方面又是艺术形象的重要组成部分,使思想感情和线条属性与运用双方契合,凝成了画家(特别是文人画家)的艺术品格。
凌叔华作品中那平实、疏淡,浓淡相济的色彩,那富有中国山水画的空蒙、悠远的意境,透出淡雅而迷人的韵致,往往其具有了空灵之感,并蒙上了一层朦胧永恒的色彩,增强了淡远隽永的艺术效果。
她温柔含蓄的个性,娴静优雅的气质,加上中国山水画、古典诗词那幽雅静穆的意境的熏染,使她具有古代文人淡泊、宁静的情怀,在小说创作中自觉追求温婉、雅淡的美学风格。
总之,她以那双善于调理丹青的巧手,调理她所需要的文字的分量,将她所熟知的、平凡的,甚至有点琐屑的材料,提炼成独具特色的文学作品,为现代文学作出独特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