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广州已经打拼了三年半的侄儿,在家人的诉求中,返回了故乡。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家里的原因多一些吧,其实我是不太愿意回来的。
2016年年底,侄儿开始在家乡所在的省会城市——郑州寻找工作。这年的12月25日,侄儿给我发消息说“我要枕着火车咔嗒咔嗒的声音入眠了”,并且发送过来一张自己的床铺照片。原来由于工作尚未完全确定,一向节俭的侄儿那几天一直睡在车站附近一处库房的地板上。而侄儿发消息那会儿,我正坐在一个远离故乡的小城的办公室中,独自啃方便面。在这样一个大家都很乐意享受浪漫的圣诞之夜,侄儿和我都享受了别样的“浪漫”。
2016年12月26日,本科时学习英语专业的侄儿,开始在国内一家著名的教育连锁机构的加拿大留学部工作,而工作的城市就是郑州。
初入职场两个月,侄儿向我竭力吐槽他作为一个新人,在这家机构,不仅没人带,而且要时时加班,每天上下班要乘坐公交车,而工资水平只有他在广州时的一半。然而,作为二线城市的郑州房租直逼一线城市。除去住宿餐饮的基本费用外,一个月也存不下什么钱了。
而当时的我刚刚离校,在一个四线城市工作只有半年多。同样也是拿着微薄的薪水过着几乎没有周末的生活。比侄儿好的一点是单位提供宿舍,虽然只是办公室改造的狭小空间,离办公楼只有几步远,省去了每天上下班的交通费用,却也同时“方便”了加班。
侄儿一边吐槽这家单位给他的待遇是如何糟糕,一边谋划着辞职寻找更适合的去处,在这一点上,我们俩“一拍即合”。虽然社会给予女性的经济压力看起来没有那么大,但是长期的低薪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承受的职场之痛。
我偶尔也在网络的招聘平台浏览可能适合自己的职位。然而,由于日常繁忙和懒惰成性,自己并没有实际意义的行动。对于我个人而言,择业的焦虑与奔波的辛苦同样也是时时萦绕在心头的难以拨开的云雾。而刚刚进入一个新单位的侄儿也有一段对未来职场的观望期。于是,我们都在原单位继续苟且。
清明节期间,侄儿回家了。虽然只有3天的假期,侄儿还是回家了,因为郑州离家近呐,4个小时就可以到达家里,而我从工作的地方回到家中却要差不多24个小时。所以3天的假期,于我而言,根本不必考虑回家的,况且我们很难如期放假。
清明前后是榆钱正好的时节,而榆钱馍馍是我最爱吃的的美食之一。它美好的口感撩拨着我在他乡难以得到满足的味蕾,也唤醒了沉睡的儿时记忆。侄儿给我发来采摘的榆钱枝条以及撸好的一筐榆钱,并且不吝言辞地形容今年新蒸的榆钱馍馍是如何可口。害我这个吃货只好拼命地舔屏,吞口水,还急切地跟老爸打了电话,让他多蒸一些榆钱馍馍冷冻到冰箱中,待我有时间回家再吃。
然而,来自侄儿的“伤害”远不止这些。
就在我还沉浸在对职业前景的疑虑之中,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时,2017年3月26日,侄儿已经在这家教育机构办理了正式入职手续。并在4月10日发来了3月份的工资表,月薪比2月份增加了近一倍。看着那张在当下的社会语境中算不得高薪却是远远超越我工资的表格,听着侄儿在语音中颇为平静、毫无炫耀之意地说着关于继续涨工资的言辞,我的心中是五味杂陈。在良久的沉默之后,我仍然无法热情地回复恭喜他加薪的话语来。
2017年的4月,已经是我在一家传媒集团工作的第11个月份了。工资虽然比最初有所增加,却依然是在绝对的低水平徘徊,也依然没有正常的休假。
第二天凌晨,辗转难眠的我在朋友圈发送了一条颇带酸味的微信:读书的时候,不怎么盼望周末,因为平日里也是有闲暇的;后来才发现,工作以后也是不必期待周末的,因为几乎没有周末。对于个人事情上的勤奋,变得更加不容易。而忙碌之后的收获感从何而来?物质之外的支撑还能维系多久?对于漂泊的渴望是否出于真心?
4月14日,侄儿给我发来一张相亲对象的照片,自拍而成的相亲照片中的女主角当然是个美女。我在回复侄儿的消息中,极为敷衍地说“她挺好的”,并且强烈要求他给我多发点儿帅哥的照片。
一直在职业焦虑笼罩下的我,始终无法全情投入到恋爱状态中,当然最实质的原因是没有恋爱对象。工作之余,大部分时候是坐在餐馆中一个人默默地吃着午饭,一个人默默地吃着晚饭,之所以没有提及早饭是因为工作以后很少吃早饭。鲜少社交的我,有着鲜少的异性朋友和为数不多的相亲经历。
4月底,身体的疲惫与内心的焦虑让我陷入了崩溃的边缘。彻夜的失眠几乎掏尽了我最后的一丝力气。我终于决定请假一周,给自己的心情换个环境。我承认这次回家绝非一个明智的选择,但在放空自我的时间里,在可以独处的空间中,我得以不断地追问自己长期焦虑的根源究竟是什么。
没有世俗的婚姻?没有安稳的工作?没有工作在离家乡近的地方?……
这一切不曾拥有的真的就是自己想要的吗?
事实上,在我看来,婚姻远非人生的必需,或者说是我目前为止不敢奔赴的心之所往。只是在这样一个日渐变得开放与包容的社会语境中,对于孤独终老的选择仍然需要莫大的勇气;而世人眼中安稳的职业,未必就是自己想要努力的方向;再说故乡,早已成为我内心深处难以回归的远方。
那么,自己究竟为何而焦虑?
我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有能力迎合世俗的人,然而我不得不承认在人性之“恶”上,自己终究难以完全免俗。
还记得2014年年底参加一个室友平儿的婚礼时,我和熊与平儿丈夫的同事阿飞乘坐了一辆汽车。我和熊一路上不停地调侃对方,也不吝于自黑,阿飞说:‘’一听你们说话就知道还没有离开校园。工作以后就不是这样的说话方式了。”我还很好奇地问:‘’那工作以后是怎样的说话方式呢?”“互相攀比,互相吹牛呗”,他轻描淡写地说道。当时的我不以为意,却在离校后渐渐明白了这话的意味。
由于机遇、能力和努力程度等方面的差别,曾经在同一起点的我们,还是走向了各自不同的道路,所取得的人生成绩单在世俗的眼光中也有了高低优劣之别。于是总有人春风得意,也总有人不甘心“命运的安排”。于是,我们常常不吝惜赞美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的成就,却不大容易真诚地为身边人努力而得的小小成功而喝彩。
不得不承认,内心光明的人不一定是与世无争的人。曾几何时,学生时代真诚的沟通与祝福被种种攀比而取代。而这种攀比,可以说是社会各界赋予的,也可以说是自我施加的。
这时候的我们也许很难清楚地判断内心焦虑的原因,到底是自己真的过得不太好还是不如曾经的身边人过得好,又或者说我们优越感产生的根源就是比曾经的同路人过得好。
只有认清了焦虑的症结并且敢于直视内心的不完美,我们大约才允许生活中不完美的存在,才允许把自我放飞到一个相对轻松的境地。
5月5日,侄儿给我发来了他所在公司发放的社会保障卡图片;5月9日侄儿给我发过来一张截图,是公司预祝他生日快乐的内容,并且温馨提示他:生日当月的工资中将同时发放150元生日礼金;5月10日侄儿告诉我他4月份的工资进账已达7500元。
当侄儿再次与我分享他在新公司的所获所得时,我不会再去想现在的自己是否也拥有这些,我的内心也不再有伤感、触痛与焦虑,而是如过去的漫长岁月一样,开心地调侃他:好好庆祝,多吃肉多长胖,祝你长到两百斤。
突然想起13日晚我买了一盒食品,无论怎样都打不开盖子,吃心膨胀的我只好在14日发送图片向侄儿求救,侄儿很认真地分析了一大堆,我还是打不开,侄儿得出的结论是我的力气太小,要是身边有个男朋友就好了。我当然毫不客气地甩出去一个“哼”的表情(真不明白当时发送的为什么不是“滚”)。
这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一起在摸爬滚打中长大的姑侄俩相处时的正确打开方式啊。
对于亲友的祝福有时候不仅是一种出于礼貌或本能的选择,也是不断地进行自我修正与完善的人格要求。而摒弃攀比的心态,不苛求自己与世俗意义上的成功标准相匹配,并且在所爱之事上坚持付出,我们也许才能够完成对自我的救赎,才能真的获得灵魂的愉悦感,才能对曾经的身边人送出最自然的发自肺腑的祈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