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我的一生经历过无数次战争。有赢的,更多的是输。我曾经亲自葬送过无数兄弟的生命,很可能仅仅是因为我一个错误的判断。我恨战争,恨透了,如果说人间真的有地狱的话,那便定是战场。在那里只有血肉,只有枪炮声,非生即死,非死即残。战争很残酷,它无限的展示了人类的贪婪与嗜血,在战场上你的每一天都不会轻松,因为你时刻要为自己的生死而发愁。今天,我又几乎葬送了我那一个排的兄弟。我是痛苦的,不仅仅是因为人的死去,因为我早已对那司空见惯导致麻木。我的痛苦,更多来源自我们那个排剩下的弟兄。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的唯一消遣来源就是讽刺我,然后簇拥在余亦飞身边,通过捧他的方式来踩我。然而我只能接受。因为是我,害死了那么多的弟兄。说句难听的,我死有余辜。
我们一行刚进来的人又被打出了城,兄弟部队紧接着顶了上去,我们剩下来的人面面相觑,却发现没剩下几个活着的人了。但我们来不及悲伤。督战员在我们背后嚷嚷:“往前冲!不冲的军法处置!”最后他用他那支只能用来显示官威的点三八左轮手枪朝天放了两枪,以示警告。然后牛眼圆瞪看着我们。
“王八犊子的才督战呢,什么狗屁军法!”霸得蛮小声地,在我们身边不屈不挠地嚷嚷。很显然那个督战员并没有听见。否则霸得蛮现在脑袋估计早就开花了。我累得没力气用言语去损那个督战员或者冲他翻个白眼,我只是不停的运气。有几个混蛋稍微缓过来一点儿就开始损我,或者说似乎是在损我。我没心情仔细听他们损我的话的内容。城里响起了噼里啪啦的枪炮声。那个督战员不耐烦了,马扩军这会儿正在弓着腰喘气呢,督战员对着他腚上就是一脚。“干啥呢?老子要休息!去去去,一边凉快去,什么狗屁督战员,王八犊子的,没看到我们排被打成这样了吗?我们刚撤出来,需要恢复。”那个督战员真是没废话,将枪口对准了马扩军的脚边,砰砰砰三枪,子弹在他的脚边溅起了火花,马扩军的脚底估计是被震得发麻了,但现在他也没力气和这个督战员扯犊子。他再也没骂了,他沉默着拿起了他的捷克式,换上最后一个弹匣。然后二话不说第一个冲了进去。史八月是第二个,因为他是他的临时副射手。然后是霸得蛮、牛皮、戏娘、大龙……牛还受了伤,他的手臂某个地方被子弹打穿了,但他依旧坚强的将枪扛在肩头跟上我们。我是最后一个,连余亦飞都冲的比我快,他现在已经赢得了所有人的民心,因为我带他们打了败仗,尽管只有一次。但有些时候人们并不会在意你成功了多少次,但只要你有一次失败,你便会跌落谷底,成为一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我是个典型的例子。
1944年5月15日,我清楚地记得这一天。
从进腾冲城到现在,我们已经打了四天的仗。在之前几天的战斗中,我们赢过一次,那便是攻下了日军坚守的城墙。我们更败过一次,被两个小队的日本人包了饺子,整个排几乎尽墨。而我们后来终又是赢了两次,补充兵员也到了我们排,我们现在是一个加强排,共计45人。元气基本上恢复了,但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上峰给我们补充过来的,是刚刚训练完的新兵,对于我们这些老兵来讲,新兵简直就是战场上最幼稚的存在,新兵最不怕死,也死得最快,是为我们这些老兵挡枪子儿的炮灰。但反之,这也使我们这个排的战斗力大不如前。我们沿街道攻下了三座日军占领的建筑。按照上峰的要求,我们依托这些建筑进行了固防。日本人的打法阴损,可以说是断子绝孙。那我们就得学他们,变得更加阴损。我们把三个建筑变成了三个堡垒。三个建筑既能互相照应,封锁街道;更能掩护友军,居高临下,发挥火力。余亦飞应该是某个军官学校出身,他的布防和图上作业很有特色。我们在这三座建筑上面打出了射孔,在屋顶(三层)上放置了缴获来的鬼子小手炮,建筑的第二层是轻机枪和重机枪的领地。而最底层则是我们这些炮灰步兵活动的空间。三层中间用扶梯衔接,必要的时候可以撤掉梯子。而在三座建筑中最高的建筑上,我们还布置了我们的狙击手,当时我们管它叫神枪手。我们喊他扫把星,因为他曾在一次战斗中中过五次弹,遭到过一次炮击。很奇怪的是他除了留下了一身伤痕,却居然没死。他用的是一支从日本狙击手手中缴获的带瞄准镜的九七式狙击步枪。他为我们提供精确支援火力。在之前的战斗中,我们缴获了鬼子的一挺九二重机。我们现在缺乏重武器,弹药也比较匮乏。好在这次上峰交给我们的任务并不重。腾冲城的进攻、肃清任务交给了那些建制完好,战斗力强的主力。我们的任务是固防,为友军提供支援。坚守在我们现在的这三座建筑物中五天整,然后我们就可以全身而退。我对这个任务是有信心的。毕竟这不是主攻任务,活下来的概率要高得多。但这只是我的一种猜想而已,事实上我搞错了,这是我经历过的倒数第二大的攻防战。
鬼子一开始并没有注意我们的阵地,他们疲于应对攻击他们的我军。他们兵力本来不多,腾冲城那么大,我们的人比他们的人多,他们为了对抗不得不把兵力分散,这原本是我们可以利用的机会,但我们白白的看着它从我们手中流失。有这个觉悟的人不多,大部分的人只是在和鬼子硬扛,丝毫不讲战术。我们输得几乎溃不成军,一开始的战斗中少有赢的,毕竟我们初来乍到,鬼子在这里驻扎了太久,久到早已熟悉这里的地形和一砖一瓦。打巷战从来不是我们的强项。形势似乎过于对我们不利了。美国人的飞机轰炸支援已经停了好几天了。现在整个城里面形势混乱,我军和日军搅缠在一起。很难做到轰炸而不伤及我军,只有每天中午会有一些美国飞机来给我们空投补给。可那些补给也轮不上我们领。从昨天开始他们空投补给都开始变得困难。日军开始使用九二式重机枪和九六式轻机枪对空射击,再者日军的零式战机也都不是吃素的。这两天运输的飞机经常遭到拦截。我们只能走陆路运输,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我们被鬼子困住了,成功按照鬼子预想的那样着了套,被深深拖进了巷战的泥潭中,无法自拔。
此时我想不了那么多,因为我正在跟鬼子进行一场拼死的攻防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