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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咨询的李先生问了几遍同一个问题:我该怎么活下去?
李先生和妻子发生争吵,妻子跑出去的时候发生了车祸身亡,从此他的生活只剩下自责,常常想起那晚吵架时候,自己说的狠话,情绪就不能自抑。工作完全没有精神,上个月被公司辞退了,自己没法带6岁的儿子,只好送到母亲家让老人带着。
近半个月以来,他几乎不出门,因为看到车,他会想起妻子发生车祸时候的惨状。可是在家里的日子也并不好过,每天如果不把自己灌醉,连睡眠都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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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这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我想到了《海边的曼彻斯特》的Lee。
影片中,男主角Lee因为自己的粗心引发一场大火,导致他的三个孩子葬身其中,他无法原谅自己也无法面对将来,感觉生无可恋。
他试图自杀;他做又脏又累的体力活;他对女人的挑逗毫无兴趣;他故意醉酒挑衅,期望被打。如果有可能,他一定是想最好死去,可是又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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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能量的故事里,主角们总是在跌落人生谷底的时候,大彻大悟,努力挣扎,重新开始新的人生,好像这样才更有意义。当然,这很好。
但也有人,就像李先生和Lee,他们无法面对过去,不能原谅自己,自暴自弃,而死不了的他们,生活还得继续。
面对那些无法换回的遗憾,与过去和解太难,可是沉沦真的会更轻松吗?
并不是。
沉沦,自我放逐,并不那么容易,生活被摧毁,而记忆没有失去,无论他们怎样想摆脱过去,李先生和Lee,一切都在心里,没法逃离。
他们说着“就这样过下去”,可是,他们并不知道,到底要怎样过下去?
他们的每一天,比拥有正能量,刚强起来的人,活得更艰难。
你知道,有目标的困苦生活,只是过起来艰难一点,盼头是希望。可怕的是没有目标,任由命运摧残的生活,人每天都在煎熬: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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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患上了PDST的一类人。PDST,即创伤后压力症候群,是一种应激障碍,人在遭遇重大变故,心理受到重创时就容易产生的后遗症。他们通常表现有情感疏离,反复无常,突发愤怒等等。
就像一般人无法理解抑郁症的人生一样,一般人也无法理解他们的痛苦。
受过创伤的人通常很害怕去感觉。因为担心无法忍受的痛苦会吞噬他们,他们的身体变得僵硬,内心也变得封闭。他们不敢去感受世界,感觉器官对他们来说,最好都失去。
所以李先生用酒精麻痹自己,Lee要逃离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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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患上了PDST的人,很难相信自己的世界会好起来。
世界好不起来,而沉沦下去的生活很难过,怎么办?
有些痛苦是刻在骨子里的,如果不能像做手术一样的割掉,那带着它生活,也未尚不可。承认无奈,也算是一种和解吧。
李先生的问题,最大的挑战是重新建立起自己对身体、对思维的控制,找到理智与情绪的平衡。
其实电影《海边的曼彻斯特》里,Lee在回到故乡,处理哥哥的后事过程中,不得不面对了一些问题后,他已经得到某种治愈:他为侄子更换了船的发动机,嘴角浮现出笑意,以及找到新的工作后,他告诉侄子,自己租了一套新的两居室,为侄子留了一间房。这些举动,让沉闷的电影基调有了很多温情。
他依然无法走出过去,但至少有了一点点力气来渡过余生。
李先生也一样,在问怎样活下去的问题,本身就是在寻求勇气。
把创伤的碎片糅合在记忆里,不刻意去排挤掉它,就这么过,没什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