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书匠做了这么多年,不愉快的时候愈来愈少了。一方面年龄增长心态平和了许多,再则也因为技能稔熟,驾驭课堂的能力强了。
但是,昨天又经历了一次不愉快。
事情是这样的:当我带着笔记本,带着自信的微笑,带着卖弄一下的心理迈上讲台高昂地宣布课题《从古典走向浪漫》的时候——
第一时间,就是第一时间,分明听到三两声极痛苦的叹息。
我愤愤地走过去,重重的敲着课桌责问:“多经典的音乐啊,为什么在你这里一文不值?”
答曰:“听不懂。”
嗣后一段时间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欣赏音乐何为“懂”?何为“不懂”呢?
我想多数人所谓的“听不懂”的情形一般指这些:
一 在听某首乐曲之前,他们已经从某种途径里得知了这首乐曲的较为具体的解说,而且往往文藻华丽,令人满怀好感。洗耳恭听,企望听出美丽文字描述的内容来。可结果往往事与愿违,听不出文字描述的内容。
二 一些乐曲的标题引起了人们相应的想象,可是听赏当中的实际感受却又很难与标题联系起来。例如,听贝多芬《月光奏鸣曲》阿炳《二泉映月》,很难联想到月光。
三 经常听人说到“音乐形象”这个词汇。既为“形象”,想必是具体可感知的。于是,听音乐时,便尽力追寻那清楚的“形象”。有时,仿佛看到了形象。更多的时候,形象还是模糊不清。此刻,又可能怀疑自己“不懂音乐”。
之所以有如此偏差,其实是因为许多人对音乐艺术特殊的表达方式还不够理解。
文艺审美经验告诉我们,艺术来源于社会,来源于生活,艺术作品尤其是经典艺术要有意义,要有担待,要体现价值取向。
问题就出在这里!
文学作品通过文字描摩真实或虚构真实,然后阐释观点,引领思考,所谓文以载道。
绘画作品绝大多数也是再现真实或虚构真实,即使象毕加索那样的抽象派也还是现实的夸张与变形。绘画也是用真实表情达意。
但是,同样归类艺术的音乐绝少有真实的影子。即使类似《百鸟朝凤》《动物狂欢节》这样的很容易听懂的“造型性”音乐作品,如果缺了文字标题,也很难与曲作者内心的真实对上号。唢呐的音色和真实的鸟鸣还有很大的不同,钢琴的声音也很难描摹众多动物。
音乐作品的绝大多数是“抒情性”的,是对彼时彼地的心境的表达。其表达以音响为介质,而音响本身并无准确的意义。就“真实”“形象”而言,最高明的音乐比不上一副最拙劣的绘画。就“意义”“担待”的表达准确性而言,出色的音乐甚至比不了一篇小学生作文。
如此看来,音乐欣赏的“懂”与“不懂”就是个伪命题。
如果非用懂与不懂来说道,我这里倒有一类比。
学校门口有两家老面馆,开了好长时间我都没光顾过,因为素来对面食没有好感。有一天肚子饿了,时间又紧,别处学生又太拥挤。我抱着填饱肚子的目的去吃了一碗老面。吃过一咂嘴,嘿,还真不错。
去的次数多了,我就开始观察老板的制作工序,有时也给老板提一些建议,还能挑出些毛病,譬如碱放多了,煮的太硬了等等,如今还好上了这一口,一周至少要吃上一两次。
音乐欣赏和吃一碗老面倒也差不多。
人的耳朵是用来听声音的,它也有欲望。初级的耳朵譬如婴儿,任何音响都能引起他的兴趣,且称之为“声音饥饿”。有些人听音乐仅仅为了填饱耳朵,这样的“听音响”可算不得欣赏,当然不能算得上“懂”。
稍高级的耳朵就能说出“不错”“生动”“感人”之类的话来,就像第一次吃老面的感觉,绝大多数人的耳朵停留在这个阶段。吃着麻麻辣辣的面条能联想到妈妈或老婆的味道,有点感动有点温馨。听音乐有了这种感受那就是“懂了”。
高级的耳朵当然是去的次数多,会观察工序,能挑出毛病,甚至能提出个改进措施的老顾客。少数人的耳朵能达到这个层次。这就需要一点专业知识,一点小资情调,一点浪漫情结。如果能做到这些,作为一个欣赏者你已经“很懂了”。
我们完全没有必要担心因为错解了音乐而贻笑方家而愧对音乐家。有一个有趣的现象是,许多曲作者不愿过多地评价自己的作品。原因是有时候他们自己也“不知所云”。
众多的艺术门类中唯有音乐是诉之于情感的,直指心灵的艺术。创作者表演者欣赏者之间完全是一种情感的互动,每一个环节都是一次创作。
因此,音乐欣赏没有“懂”与“不懂”,只有“更懂'。
欣赏时,无论些微的感动还是起一身鸡皮疙瘩还是热泪盈眶或者热血沸腾,只要是真感受,就都是合格的欣赏者。
真的不比吃一碗面条更难!只要你靠近她,再靠近她,潜心聆听,驰骋想象,音乐所带来的绝不啻是愉悦和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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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编辑:木兮伊人专题主编:城外的阳光sun